九十七. 這個國家需要移民
見一個印度同事端著飯盒從格子間門口走過,楊楓葉說:“我們公司裏印度人也很多,中國人反而沒有幾個?”
“印度人沒有語言問題,別看說話口音重,可英文基本上就是母語。從小學開始,所有課本都是英文。他們就是沾了這個光。去年公司項目太多,公司就直接到印度去招人。聽說還要在印度建辦公室呢,招來的人,公司給辦工作簽證,在拿到綠卡之前,他們是不能換工作的。”吳安玲說。
“如果靠公司辦綠卡,可是很慢啊!”肖雨禾深有體會。
吳安玲接著說:“可不是嗎,我覺得這是公司故意扣人的手段,我們項目上那個自動化組的印度人薩卡,綠卡等了十年,到現在還沒有到手。是我認識的人裏拿綠卡拿得最辛苦的一個人。”
“十年?真是夠長的,不過公司倒不一定是故意的,而是不上心。美國律師按部就班,不肯冒一點風險。他應該去找個印度律師試試,那些專門辦綠卡的印度律師到處都是。”肖雨禾說。
聽見她們聊天,郭蘭也走過來,對楊楓葉自我介紹說:“我叫郭蘭,很高興認識你。我也在加拿大呆過一年多。”
“你也是去加拿大讀書的?”楊楓葉愈加高興起來。
“我在英國讀的研究生。畢業後找不到工作,才去了加拿大。在加拿大才一年多就找到這個工作,運氣算是很好了。”
“剛才聽你們說起薩卡,他工作簽證到期了,聽說公司要送他到印度去幹一陣,算是短期工作,再回來又可以重新拿工作簽證,正好項目上也需要人去印度。隻是他女兒眼看就要上大學了,沒有綠卡就要付國際學生的學費,他都快急死了!”
郭蘭歎了一口氣,又說:“換律師是有風險的,他排隊都排了好幾年了,現在材料拿出來,會不會要重新開始啊,他肯定不敢冒這個險了。”
“你丈夫也在這家公司裏工作嗎?”楊楓葉問郭蘭。
“不是,我老公是學醫的,在國內是外科醫生,。他比我出國晚些,直接到了美國,他沒有美國醫生執照,也不想再經過那麽多考試,吃不了那個苦。隻能在醫療中心實驗室裏工作。有時候他也覺得委屈。可是看看實驗室裏還有好些中國博士,還不是在醫療中心當實驗員。收入還不如我們這些工程師,他也就認了。”郭蘭說。
幾個人足足聊了一頓午餐的時間,直到楊楓葉的開會時間到了才分手。
晚上回家,肖雨禾把一大盤烤雞腿放在餐桌中間。她現在也學著用烤箱。
周末烤一大盤雞腿或者排骨,平時下班回家,熱一下,再很快炒個青菜,就是一家人的晚餐。
坐下開始吃飯,她又想起中午的事,就對餘爭鳴說:“記得我當誌願者的時候認識的楊楓葉嗎?她到底是如願以償,拿到了會計師執照,到我們公司來做審計了。說實在的,我真替她高興,覺得大家都找到了自己滿意的工作,最艱難的一段時間應該算過去了吧。我們是不是都算中產階級了?”
看見青青隻吃炒青菜,肖雨禾對女兒說:“怎麽不吃雞腿?味道還行啊,你也別太挑嘴了。”
“天天都是這個!”餘青青抱怨說,看看媽媽的眼光,勉強夾了一隻放在自己的碗裏。
盯著女兒咬了一口,肖雨禾才回過頭來又說:“吳安玲說,美國是‘白人當經理,中國人印度人做工程師,黑人當門衛,老墨掃衛生’。我今天注意了一下,真的,大廳的保安都是黑人,廁所裏打掃衛生的,全是老墨,一句英文都不會說。”
餘爭鳴說:“美國這個國家就是需要移民,髒活累活全是墨西哥人在幹,哪有一個美國人拖垃圾,掃廁所的。不過這些‘白人黑人’的,是敏感詞兒,在公司裏從來聽不見別人說,你以後再也不要說了,我現在聽著都刺耳,覺得不舒服。”他看了青青一眼:“尤其是當著孩子。”
“我也奇怪,你怎麽這麽說,這是沒有教養的說法。”青青也對媽媽表示抗議。
“我知道,還提醒過她們的,”肖雨禾辯解一句,趕緊換了話題:“郭蘭的丈夫在休斯敦醫療中心實驗室裏工作,她說國內來的很多博士都在那裏當實驗員。”
餘爭鳴說:“我覺得他們運氣算不錯了,休斯敦醫療中心是美國的第一名,在全世界也是排名靠前吧。不是常常有外國總統來休斯敦看病嗎?”
“第一名有什麽用啊,聽說那裏工資很低。有博士學位的實驗員也沒有我們普通工程師工資高。” 肖雨禾撇撇嘴說。
“美國對醫生的要求是太嚴苛了,必須有博士學位不說,三年臨床實習也非常辛苦,加起來就是十年,要達到這個要求,的確不容易,隻好在實驗室裏幹了。”餘爭鳴說。
“我們組來了個英國人,都過七十歲了,總叫我young lady, 感覺挺好。”肖雨禾愉快地換了個話題。
轉眼聖誕節又快到了。二零零一年,因為911事件,公司取消了聖誕晚會,由各個部門自己決定要不要搞節日活動。秘書通知大家,項目組要請大家吃一頓正式午餐,算是聖誕節宴會,地點就選在與辦公樓過道相連的五星級酒店。
宴會那天中午,不到十一點,大家就放下手上的工作,興高采烈,成群結隊地往酒店來。各個專業小組的秘書們早已經等在那裏,指揮大家在餐廳外麵排成隊,每人都要簽到,然後才進入餐廳。
餐廳裏彌漫著濃濃的節日氣氛,五彩繽紛的聖誕樹站在餐廳正前方,聖誕樹旁邊還有一張桌子,算是臨時主席台。幾十張圓桌上都鋪著大紅桌布。每張桌子中間是一大盆盛開的聖誕紅。
順著每張桌邊擺了一圈餐具,肖雨禾留心了一下,每張桌子都有十套。高腳玻璃杯裏插著折成各種花樣的大紅色餐巾,盤子邊上擺各式刀叉,這種氣氛讓湧進來準備大吃一頓的人們十分滿意,每個人的臉上都不自覺地浮出微笑。
大家自由組合,隨便找地方坐。肖雨禾和一起來的幾個同事找了一張空桌子坐下來,她四處張望,見對麵格子間的阿根廷老頭皮特進來,趕緊站起來招手。
皮特大約六十幾歲,在這家公司已經幹了十幾年了,人很隨和,和肖雨禾很聊得來。看見肖雨禾在招呼他,便笑嘻嘻地走過來,坐在肖雨禾旁邊。
聽見肖雨禾有些咳嗽,皮特關切地問:“感冒了?今年打感冒預防針了嗎?”
“打了,反正是公司提供的免費服務,就在二十四樓,覺得方便,就打了。結果是,打完以後,我就大感冒一場,我認為就是那個預防針引起來的。到現在還在咳嗽,真不知道明年還該不該打。”肖雨禾抱怨地笑著說。
“我去年去印度出差,按美國規定,打了好幾種預防針,結果在飛機上就開始發燒,打預防針有時候不是什麽好主意。”皮特歎了一口氣,又說:“美國人就是喜歡打預防針,我倒是希望阿根廷有這麽多預防針就好了。”
皮特開始絮絮叨叨地聊起他的家事來:“我媽媽九十五歲了,前幾天感冒發高燒,我妹妹寫信給我,讓我回阿根廷一趟。可是眼下我手頭還有項目做,如果我離開兩周再回來,就很難說了,現在閑著人這麽多。我隻好先寄了點錢過去,我妹妹還很不滿意。我妻子為我寄錢的事也不高興,我夾在我媽和妻子之間,兩頭受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