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二. 社會責任
大家憋了這麽久,終於可以談論案子了。好幾個人都想快結束,立刻就表決認為證據很清楚,當然是有罪,有幾人覺得被告才搶了幾十塊錢,猶豫不決,餘爭鳴開始也很猶豫,這一點錢,教育一下就行了,談不上犯罪,何必在這裏浪費大家的時間。
陪審員6號是位老太太,堅持說她確實看不清錄像上的蒙麵人就是被告,不能輕易表決。
而陪審員4號更是十分認真,他看出有些人想匆匆結束的心思,慎重地說:“這個人的命運掌握在我們十二個人手裏,我們的判決關係到他的一生,我知道每個人都有事,但是我們有責任認真思考每一個細節。如果把一個人隨隨便便就送就監獄,我良心不安。”
經他這麽一說,那幾個想快結束的人也不好意思了,大家沉下心來,認真討論每一個細節,犯罪現場的情況,犯罪時間,犯罪工具,犯罪心裏,律師的辯護,證人的證詞等等,不僅僅是辯論,有時侯也激烈爭吵,反正誰也不認識誰,可以毫無顧忌地表達自己的觀點。
看著吵得麵紅耳赤的陪審員們,餘爭鳴心裏很是感動。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的未來,這些人如此認真,毫不隱瞞地表達自己的意見。
法庭上展示過的犯罪證據和錄像證詞等等又被調進陪審團的小會議室,再重新討論,然後再爭論。經過幾個小時討論,大家都口幹舌燥時,才終於達成了一致意見。由陪審團推舉一人代表大家在結論紙上簽字。
會議室門鈴短促地響了一聲,法庭警察進來問陪審團是否可以開庭了,陪審員們說可以了。
法警對法庭高喊一聲:“開庭!”法庭裏所有人員都起立,請十二個陪審員再次進到法庭入座,陪審團的代表把結論紙交給法官,法官立即當眾宣布結論:“有罪!”
法庭的公證員走到陪審團前麵,眼光犀利地盯著被問話的陪審員,逐一詢問:“你同意被告有罪嗎?”陪審團員們一一回答:“同意”。
法官宣布休庭,明天陪審團討論對被告的懲罰刑期。
回家路上,餘爭鳴心裏琢磨,雖然持槍搶劫的確有罪,可是搶了幾十塊錢,也就判刑幾個月到一兩年吧,讓這麽多人放棄工作在這裏陪著耗時間,是不是有點小題大作。
第三天上午一開庭,法官說要求傳幾位新證人,刑警,獄警,黑社會專家,刺青圖案分析師,偵探。法官這時候才向陪審團說明,原來被告是個罪大惡極的慣犯,涉案多起銀行搶劫,持槍襲警,黑社會團夥,還有販毒和強奸等等。過去十年裏已經進出監獄多次!
餘爭鳴如夢方醒,原來美國法律是這樣,開審前,被告必須假設無罪。隻有在被審定有罪後,以前的罪行才可以用於量刑參考。說實在的,如果法官提前告訴陪審團這人的犯罪前科,昨天就不至於吵成那樣了。可是,這些罪行是過去的事,的確與本案無關。所以在被告有罪判決之前,起訴方竟然不可以向陪審團透露一個字。
聽完雙方對每項指控和辯護之後,又是下午下班時分了。法庭建議陪審團考慮綜合各項罪行給予判決,最高入獄時間是九十九年。
陪審團又回到小會議室裏,大家雖然都累了,量刑意見也不一致,一項一項的罪行加起來竟然超過了九十九年。有幾位不同意九十九年,認為其中有幾項不能加在裏麵。討論幾輪後,才同意取個平均數,八十五年!
對於美國人的僵化,這一次餘爭鳴不是佩服美國人的認真,而是有點哭笑不得,這個罪犯已經快四十歲了,九十九年和八十五年對他沒有任何區別,也值得在這裏吵個不停?
當法官宣布陪審團判決結果。在場的警察,和坐在後麵旁聽的警察家屬們都激動不已,好幾個人流下了眼淚。原來他們已經和這個罪犯鬥爭了許多年了,終於等來了公正的判決。
閉庭後,法官,警察和他們的家屬,紛紛來到小會議室來,發自內心地向陪審團致謝,感謝陪審團維護正義,公正判決。法官特別感謝大家,用自己的寶貴時間,為社會和公眾服務。
餘爭鳴突然很感動,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又對自己有機會參與一次真正的陪審團覺得很光榮感。
幾天後,餘爭鳴收到法官親自簽名的感謝信,他揚著手裏的信對肖雨禾說:“地區總法官簽的字,大概相當於區長吧。感謝信,還有八十二美元的支票,象征性的感謝,陪審團基本上就是義務勞動了。”
剛過完新年,一股寒流從加拿大直接刮到了休斯頓,從辦公室的大玻璃牆看出去,天上竟然飄起來雪花。“天那,我周末還穿著短袖短褲,今天才星期四,竟然就下雪了!”肖雨禾有點大驚小怪。
“美國太平坦了,中部和東岸沒有大山,北方的一股小冷風,毫無阻礙地就刮到我們這裏了。我記得大概十年前有一次,早晨起來樹上還有冰淩呢。”印度同事土桑說,又樂滋滋地補充一句,“休斯頓的人不會在雪地裏開車,估計今天下午公司要關門。我們都可以早回家了。”
一句話提醒了肖雨禾,她猜想公司學校都要關門,公交車不知道會不會受影響。休斯頓的公交車是從各個衛星城直接開到市中心,每天隻有上下班的時候才有車,每趟車都是從始發站直接到市中心,二十幾英裏,就是四十公裏左右,中間沒有停車站。如果公交車停了,那就麻煩了。
公司裏果然讓大家提前回家,自己開車上班的人都走了,能塔上順風車的人也都走了,隻剩下幾個不得不等到下午三點半,第一趟公交車到達。
肖雨禾比平時提前了幾分鍾到公交車站,那裏已經有兩個人等車了。平時公交車是五分鍾一趟,今天,幾個等車的人在寒風中等得腿都酸了,還看不見車的影子。
休斯頓人不習慣穿厚衣服,肖雨禾覺得自己已經快要被凍得骨頭都硬了。瑟瑟發抖地等快一個小時,終於來了一輛車,車上已經滿了,好些人沒有座位,站在過道上。
上了車,一個人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我們等了一個小時啊。”司機沒有回頭,隻是平靜的說:“天氣不好,怕路滑,公交車已經停開了。我擔心有人還會等車。所以就當自願者,跑一趟,希望不要有人漏在這裏等車。”
那個抱怨的人臉紅了,連聲道歉,又連聲道謝。為了給自己找回點麵子,他又說:“我是從加拿大過來的,在加拿大,這點雪算被來什麽,沒有想到這裏的人不會應付這種天氣。”
乘客裏有人替他解圍:“新聞裏已經通知了,我兒子他們小學都停課了,校車中午就把孩子們送回家了。”
“也不怪休斯頓人不會對付這種天氣,立交橋這麽陡,要是結點冰就危險了,學校公司關門是有道理的。咱們也占便宜早點回家。”
“這個雪一會兒就化了,公司通知明天早晨撥公司的應急電話,看要不要上班。”
乘客們議論紛紛。肖雨禾心裏也十分感動,對那位司機充滿了感激,要不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麽辦,大概隻能讓老餘來接了,天氣這樣,估計有些高速路都封了,還不知道要幾個小時才能開到市中心來。
這位司機原本可以合理合法地在家喝咖啡,他卻自願出來撿人,隻是為了別人不在寒風中等不到車,在這樣的天氣裏跑這一個來回,把人送到沿途不同的始發站。恐怕至少要四五個小時。
肖雨禾到家時,天已經快黑了,“休斯頓是什麽鬼天氣,前兩天那麽熱,說冷就突然降到了零下,估計到周末就又暖和了。”一進門,肖雨禾趕緊調整著熱氣開關,把溫度調到華氏70度,才進臥室去換衣服。
門鈴聲傳過來,肖雨禾吃了一驚,這個天氣,還有賣東西的孩子們?她從門邊的窗戶朝外麵看,一個胖胖的婦人在按門鈴。肖雨禾有些困惑地打開門,“你家水管破裂了,在噴水呢。”婦人指著房子側麵說,肖雨禾跟她一起過去,一看就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