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六. 癌症手術
手術那天早晨五點,楊楓葉和馬克就出發了。六點鍾,她已經按照護士的要求,換好了手術衣服,並按照醫院規定,把自己的衣服鞋子都塞進一個大塑料袋,然後把塑料袋塞到手術床的下層,這樣不論病人被推到哪裏,自己的東西總是在自己的床下。
等待手術的大廳裏有好些病床,每一個病床都被厚厚的布簾子隔開。馬克被留在外麵的等候大廳裏。護士說,他可以在那裏等候,也可以回家睡覺,幾個小時後來接病人。病床對麵是一個長條台子,就像賓館大廳的前台。台子後麵,好些醫生護士在那裏忙忙碌碌。大家聲音都很低,大廳裏人雖然多,並不嘈雜。
楊楓葉靜靜地躺在床上等候,覺得身上涼颼颼的,她不禁把雙臂抱在胸前。護士掀開布簾進來,看她那個樣子,就拿來一張幹淨的毯子給她蓋上。毯子是從烤箱裏拿出來的,暖暖的蓋在身上,頓時覺得舒服了很多。
護士拿了一摞紙進來,對照著紙開始問話。她先核實楊楓葉的姓名和出生日期,而後介紹自己的名字,說自己是照顧楊楓葉的護士,如果楊楓葉現在有什麽問題或者要求,盡管對她說。
楊楓葉說自己還是覺得冷,護士很快又拿來了一張毯子替她蓋好,還關切地問她是不是感覺好點。看見楊楓葉點點頭,護士笑了,拿起放在床邊的那疊紙來,繼續問她有沒有其他的病史,會不會對一些藥物過敏,家人有沒有類似的病史等等。
護士說話很快,邊問邊核對手裏的表格。問完了後,又問楊楓葉還需要什麽,楊楓葉說腳還是有點冷,護士又拿來一條熱毯子蓋在她腳上,等確認病人不再需要什麽後,這個護士就離開了。
楊楓葉麻木地躺在床上,她知道自己今天是做癌症手術。醫生說了,是小手術,不必緊張。可是她還是有一個念頭一直放不開:“不知道自己今天還能不能活著出來,事已至此,順其自然吧,女兒已經大了,完全可以自立了,兒子有丈夫照顧,沒有什麽放心不下的。”她歎息一聲,在心裏安慰自己說。
簾子一動,又進來一個很年輕的女護士,和前一個護士一樣,她大聲核對楊楓葉的名字和生日,然後介紹自己的名字,說自己是楊楓葉手術室護士,然後開始給楊楓葉身上貼上幾個膠貼,接上一些電線。
楊楓葉知道,這些電線是接心電圖機或者其他什麽監控設備用的。一切準備好了,年輕護士又問楊楓葉,需不需要一點鎮靜劑來緩和情緒。楊楓葉搖搖頭,說自己並不緊張。
最後進來的是一個年輕的黑人小夥子,同樣的,他再次核對楊楓葉的名字和生日,然後自我介紹,說自己是手術室的技師。他拉開厚布簾,推著楊楓葉的床走出大廳,床的輪子滾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麵上沒有一點聲音。穿過長長的走廊,進了一間小手術室。
楊楓葉還是第一次清醒著進手術室,她以前做過兩次胃鏡檢查,都是在等候廳裏就被麻醉了。現在大概是技術進步了,程序上也有了些改變。她打量著手術室,見自己被很多的儀器包圍著。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進來了,又一次大聲問楊楓葉的名字和生日,然後介紹說是自己是楊楓葉的麻醉師。
她一邊和楊楓葉聊著天,一邊在楊楓葉胳膊上的小塑料管裏注射了點東西。楊楓葉想,他們一遍一遍的重複核對名字,大概是為了避免搞錯病人吧。還沒有想完這句話,她就完全失去了知覺。
醒過來的時候,楊楓葉已經回到了原先的那間厚布簾圍成的“房間”裏,胸前纏著厚厚的繃帶,並不痛,隻覺得渾身軟綿綿的,她慢慢試著坐起來,確認自己還活著,心裏一陣放鬆。
護士聽見聲音,掀開布簾進來,問她感覺怎麽樣,要不要喝點什麽,她點點頭,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她還沒有吃東西。估計麻藥還在起作用,她覺得一點力氣也沒有。
她靠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喝了一杯護士送來的果汁,又用護士送來的熱毛巾檫了擦臉,才在護士的幫助下換上自己的衣服。
醫生過來檢查了一下她的情況,告訴她說,在手術中,取了幾個樣,化驗結果很好,還有一個結果要過幾天才能看到,如果那個結果還有癌細胞,下周再做一次手術。醫生笑眯眯地說:“不用擔心,就算是需要第二次手術,也比這次手術還小,半個小時的事,你不會有什麽不舒服的感覺。”
護士用輪椅把她推到出口,馬克已經等在那裏了。
午飯前,他們就到家了。一進家門,一大捧鮮豔奪目的紅玫瑰放在餐桌中間。楊楓葉心裏有些感動,同時又有點心疼,這麽一大捧,估計得一兩百美元。
平時,馬克買那種隻有幾枝的鮮花回家,她都會心疼錢,又沒有什麽香味,幾天就枯萎了,太浪費了。
不過今天不同,她走到玫瑰邊,抽出一枝拿到鼻子前聞了聞,拿著那枝花到沙發上躺下,把花放在頭旁邊,輕聲對馬克說:“真漂亮,謝謝。”
從來不做飯的馬克替她蓋上一條薄毯子,關切地問:“你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什麽也沒吃,我們叫一個批薩外賣怎麽樣?”
楊楓葉心裏歎了一口氣:“洋人真是不懂什麽東西叫病號飯。”她勉強說:“你自己訂批薩吧,就訂兒子喜歡的那種。我現在沒有胃口,等一會我自己下點麵條。”
手術過後的第二天下午,楊楓葉倚在沙發上懶懶地聽電話,肖雨禾在電話裏關切的聲音: “手術什麽樣,感覺好嗎?”
楊楓葉回答:“還行吧,躺了一整天,好多了。星期一就可以上班了。”
“星期一?你才休息這麽兩天,能行嗎?我聽你的聲音好像是有氣無力啊。”肖雨禾問。
楊楓葉還是懶懶地回答:“我感覺很好,沒問題,醫生還說我今天就可以洗澡了。今天早晨我還自己開車去買了菜。”
“我看你還是再休息幾天吧,畢竟是個手術,傷了元氣。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肖雨禾勸她說。
“我不能把假期都用了,一共隻有三周假,今年才開始,我就已經用了好幾天了。如果需要化療,我可能還要休息,醫生建議說最好化療。”楊楓葉停了一下,又說:“再說我要努力保住這份工作,新聞裏天天說房地產泡沫要破,美國經濟好像又不行了,老不上班,如果公司要裁員,我就是第一個。”
“公司不敢因為你生病就裁你,那是違法的,你可以起訴她們。”肖雨禾在電話裏繼續說。
“公司要裁人,當然會有合理的借口。絕不會說是因為雇員身體不好。”楊楓葉說:“再說我感覺挺好,沒問題,我沒有對公司裏的任何人說我做手術的事。到三月份,報稅的旺季又開始了,正好是我化療的時間,留點假期靈活一些。”
“唉!”肖雨禾歎了一口氣:“按國內的說法,你就是女強人了,動了癌症手術,你還這麽淡定,我真是佩服你了。”
“什麽狗屁女強人!”楊楓葉苦笑著說:“在美國,誰不是這樣,我們公司裏好幾個人得過癌症,誰不是幹到幹不動為止。除此之外,還有別的什麽選擇嗎?”
“你還需要照顧你兒子,至少要做飯吧,要不要讓你父母來幫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