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 聖誕節時歎蕭條
聽皮特說他母親病了,肖雨禾湧起深深的同情,心想,不論什麽國家,什麽文化,人和錢的關係都是一樣的,她禁不住對皮特說:“九十幾歲的人發燒是很危險的,你當真不回去?”
“我知道,可我的確回不去,隻能盡可能在經濟上幫助他們。”皮特說,兩人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起來。
有人開始在前麵致辭,肖雨禾和皮特聊天,沒注意那人講什麽。穿黑色製服的服務員在每張桌子中間擺上了新出爐的熱麵包和黃油。
肖雨禾拿了一小塊麵包,一邊抹著黃油,一邊繼續聽皮特說:“聽說那個非洲項目可能要停下來,本來以為可以延續到明年年底。如果停了,那個組裏的人就沒有事幹了,那麽多人。”
“過了新年會不會有新項目進來?”肖雨禾關切地問。
“看這樣子是不可能了,公司小項目不接,可是眼下這種情況,誰敢投資大項目。就是現在這幾個項目,恐怕也不敢保證能繼續了。”皮特繼續說。
服務員端上沙拉來,大家都是一樣的蔬菜沙拉,唯一可選的是幾種不同的沙拉醬,根據各人的口味來加。
坐在肖雨禾另外一側的印度同事莫卡西也湊過來說:“現在公司還算仁慈,容許一定比例的人閑著等項目。聽說很快要改成零候補,凡是沒有在項目的人,立刻裁員,一天都不讓閑著。我手上的工作馬上就要結束了,心裏有點害怕,不知道下個項目什麽時候才能進來。”
沙拉吃過,主菜就上來了,每人都一樣,烤火雞胸片上澆著粘糊糊的調料,盤子的另一側是一點烤熟蔬菜,還扣著差不多一小杯的米飯。肖雨禾掃了一眼桌上其他人的盤子,說:“我還納悶,這麽多人,怎麽點菜?原來大家都一樣。”
“我還以為組裏大方了,要請大家吃牛排呢,結果還是火雞。隻有他,吃什麽對他都一樣。”肖雨禾順著皮特的眼光看過去,隻見莫卡西麵前放了一份比剛才那份沙拉大很多的又一份沙拉,不覺一笑說:“素食主義者好可憐,缺少了品嚐美味的人生樂趣。”
莫卡西對肖雨禾的玩笑隻是一笑,心思似乎在別的地方。
服務員用毛巾裹著冰鎮紅酒瓶過來了,看著皮特要酒的手勢,就在他麵前的高腳杯裏倒了小半杯紅葡萄酒。
皮特抿了一口酒,繼續說:“911的影響現在還不明顯,到明年才能看清楚。這都不是我們努力就能改變的事,順其自然吧。我聽說從明年開始,公司要取消401K的補貼。”
“取消!咱們公司隻給百分之三的補貼,已經算少了,還要取消?!”肖雨禾有點吃驚地說。
“取消就取消吧,隻要工作還在,那點補貼算什麽。隻怕到了明年,還有沒有工作都說不定了。”皮特鬱悶地說。
印度人莫卡西努力吃著那一大盤沙拉,一直沒說話。直到飯後甜品——奶酪蛋糕和咖啡送上來,他才低聲嘟囔:“我還沒拿到綠卡,現在的身份是工作簽證,如果被公司裁了,我就必須回印度了。”
“那你趕緊找工作,如果下一家公司給你辦工作簽證,你就可以不回去了。”肖雨禾有些同情地給他出主意。
其實肖雨禾心裏清楚,這句話等於白說。經濟好的時候,各個公司都需要人,公司才會花錢去雇傭外國人,不僅提供工作簽證,還答應給辦綠卡。
可是眼下,911給美國帶來的經濟衰退已經逐漸顯露出來。投資者們,甚至政府官員們都不知道局勢會怎樣發展,大家都處於觀望狀態,不敢輕易走出下一步。新設計項目不敢上,而且很多正在進行的設計項目恐怕也要停下來。
眼看公司裏越來越多的人閑下來,人心惶惶,大家都在猜測,估計大批裁員馬上就要來臨。在這種時候,哪裏還會有公司提供工作簽證,真是癡人說夢。
肖雨禾的思緒被一陣笑聲打斷,原來飯後還有半個小時的遊戲和抽獎。主持人設計了一些簡單遊戲,然後抽獎。肖雨禾看見吳安玲笑盈盈地從前麵抽獎台走下來,把手裏拿的一個紙盒衝她晃了晃。肖雨禾對她笑笑,猜她一定是抽到了獎品。
吳安玲果然走過來,在肖雨禾耳邊小聲說:“猜我抽到了什麽?”不等回答,她把手上的紙盒送到肖雨禾眼前:“是一個在微波爐裏煮雞蛋的東西,不知道怎麽用,待會兒研究一下。”
肖雨禾沒說話,旁邊的皮特卻笑起來:“沒想到被你抽到了,那是我捐的。”見肖雨禾和吳安玲都吃驚地轉過頭來,他解釋說:“前幾天秘書送了郵件,說希望大家支持這次活動,捐東西作為午餐聚會的獎品。正好我太太買了這個東西,還沒有開封,我就捐了。”
他這一說,肖雨禾也恍惚記起收到過一個郵件,讓大家捐禮品,自己當時沒在意,現在倒顯得自己對項目組裏的活動不關心,有些不好意思。吳安玲更是有點尷尬,自己沒捐東西,反而得了別人的捐贈,很是過意不去。
皮特看出了她們的心思,不由得笑起來:“秘書隻收十件東西,後來去捐東西的人都被婉拒了,你們就是想捐,恐怕也沒有機會了呢。禮品太多,就顯不出來運氣好壞的意思了。”
午餐後回到辦公室,大家的心思都還沒有回到工作上,吳安玲還站在肖雨禾的格子間門口閑聊。郭蘭端著一杯咖啡過來了:“你們聖誕節都怎麽過啊,聖誕禮物買齊了嗎?”
肖雨禾笑著說:“怎麽過?還不是像每天一樣過,我們家又不烤火雞,那東西太不好吃了,我想無非是做幾個中國菜,蒸條魚什麽的。”
想了一下,她又補充一句:“我也不喜歡美國人那種七大姑八大姨都要送聖誕禮物的傳統,第一,我們家沒有親戚在美國,第二,我老公和女兒想要什麽東西,平時就買了,用不著聖誕節來送。所以我們家的聖誕節實在是沒有什麽過頭。不過我還是要把聖誕樹裝起來,讓自己看著心情好一點。”
吳安玲背靠在格子間的牆上:“我們家火雞是必須的,老公認為不吃火雞,就不是過節。我也不知道老美怎麽會覺得那種幹喳喳的火雞肉好吃,聖誕禮物也是要買的,每年都要花好多錢。”
提起老公買聖誕禮物,吳安玲抱怨起來:“我老公一點不會算計。每年都要給他家每個人買聖誕禮物。父母的,女兒的,哥哥嫂子的,妹妹的,還有哥哥妹妹的孩子們。也不管別人有沒有用處,就是買,還要包裝漂亮,連收據都包在盒子裏一起郵寄過去。說是如果別人不喜歡,還可以拿到附近的同一家店去退。就好像他很有錢,其實我們結婚的時候,他除了一點401K,根本沒有存款,信用卡上全是負的。每個月的工資就還債。下個月再借。美國人亂花錢,我老公是最典型的。”
“那你不是也會收到很多禮物嗎?”郭蘭說。
“當然,我們也會收到一堆禮物,多數是一些沒有用的小東西。我說這種禮節很無聊,老公還不愛聽。有些東西也不值什麽錢,可寄費不便宜,真是豆腐運成肉價錢。可這是人家的傳統禮節,我無力去改變。”吳安玲繼續抱怨。
“難怪每年一過完聖誕節,每家商店裏退貨的人排成長隊。都是你們這種人造成的。”肖雨禾開玩笑說。
“別冤枉我,”吳安玲辯解道:“我從來沒有退過,禮品都是老公家裏人送的,他不說退,我也不能說什麽,堆在那裏也沒用,煩死了。我老公還說,買禮物,包裝郵寄,本身就是過節的一部分。我也隻好入鄉隨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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