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年近不惑又生女
餘青青的學校每學期都要開家長會,前幾次都是餘爭鳴去。這次不巧,他出差了,肖雨禾覺得自己的英語應該可以了,就決定自己去。
考慮家長們白天都有工作,所以家長會一般都安排在晚上七點開始。肖雨禾按照紙條上的房間號走進教室。
屋裏已經坐了一些人,都在閑聊。肖雨禾誰也不認識,英語又不流利,再說,她也不習慣和陌生人搭訕,便自己找了個空位坐下來。
家長會開始,先是教室裏的廣播傳來講話,估計是校長之類的人物給大家介紹學校的情況,語速很快,擴音器又有噪聲,肖雨禾隻能聽懂一部分。幸好內容都印在紙上,事先發給了大家,她倒也不是很擔心。然後,有位女老師講了一些細節。
隻開了一個多小時,家長會就結束了。肖雨禾這才放鬆下來,隨著人流往外走,在門口她突然看見一張熟悉的麵孔,那是一位台灣太太。
這位太太有個兩歲的小女兒,幾乎每個周日都送到教堂的臨時幼兒園裏來,而且她的大女兒和餘青青是同學,常逃掉教堂主日學校的課,溜到幼兒園裏來找餘青青玩。
肖雨禾心裏高興,終於遇見了一個認識的人。她趕緊走過去,熱情地打招呼,可是對方卻把頭轉開了,就像沒看見她。肖雨禾愣了,有些尷尬,又有些莫名其妙,隻好訕訕地走開。
她不知道自己錯在什麽地方,回家就給趙躍進打電話:“那個苟太太有些怪啊,開家長會明明看見了我,我跟她打招呼,她回頭看我一眼,就像不認識,理都不理我。”
“你居然去和她打招呼!你不知道她那個德行嗎?”趙躍進似乎對肖雨禾的無知有些驚訝。
“什麽德行?”肖雨禾一陣發懵。
趙躍進有點激烈地說:“她很極端,對大陸人很反感。“
“憑啥啊?”肖雨禾不忿。
“有一次我聽見她在對別人說,大陸人是在仇恨教育裏長大的,他們的上一代恨地主,恨資本家,這一代恨有權的人,恨有學問的人,凡是比他們有能力,有錢,有知識的人,他們都恨。”
“她還說最好離大陸人遠點兒,說不定哪天就恨到你頭上了。” 趙躍進說著說著激動起來。
肖雨禾一時覺得語塞,這樣評價大陸人不公平,可她又不知道應該怎麽反駁。
“我從來不主動和她說話。”趙躍進還在電話裏滔滔不絕:“你犯不上為這個生氣,大多數台灣人都還是不錯的。”
愣了一會,肖雨禾才無力地辯護道:“這人的觀念也太陳舊了,那些時代已經過去了啊!”頓了頓,又找了點理由:“台灣那個彈丸之地,隻有和大陸聯在一起才能有力量吧。這個道理她不懂嗎?”
她又想起一件事:“難怪那天在幼兒園裏,我說起我們中國人如何如何,她趕緊更正,說她不是中國人,是台灣人。當時我就有些反感。你說她算不算台獨分子?”
趙躍進平靜地安慰肖雨禾說:“你也別在那裏亂扣帽子,其實很多台灣人,尤其是那些四九年前後跑到台灣去的人,還有他們的後代,從來不說自己是台灣人,總是說自己是山東人,四川人等等。那些說自己不是中國人的台灣人,畢竟是極少數。”
“這倒是,”肖雨禾也讚同:“前些天,教堂裏那位台灣來的鍾太太,就說她是山東人,還非要送我一件繡花的絨衣,說是感謝我幫忙看孩子。倒不是衣服有多值錢,是人家那份心意讓我感動。還是好人多,隻是我再也不會理那個苟女士了!”肖雨禾也笑了。
四月底,趙躍進的女兒順利降生。
肖雨禾和張紫薔結伴去醫院看她,一進門,見趙躍進躺在床上,臉龐還有些腫泡泡的。
看見肖雨禾和張紫薔進來,趙躍進按動手邊的遙控器,讓自己的床頭升高,疲倦的唇邊浮起微笑。
肖雨禾笑嘻嘻地把自己的禮物,一大包一次性尿布,放在趙躍進腳下。
張紫薔一邊把自己煮的一桶雞湯放在靠牆的一條窄台子上,一邊環視了一下房間說:“好舒服的單間!還有衛生間,沙發床,是老魏睡的吧?我們那會兒在北京生孩子,一個房間十幾個產婦,這種條件,做夢都夢不到。”
“這是標準間,我們學校是政府機構,工資雖然不高,醫療保險還行,這次生孩子,保險公司出大頭,我們隻付了四千多美元。”趙躍進斜靠在床上,又說:“孩子隻有四磅多,我今年三十九歲了,典型的高齡產婦。不知這孩子會不會健康。”
“不用擔心,” 張紫薔安慰她說:“聽別人說,年紀大了生孩子,會讓你活得長,因為你懷孕期間像年輕人一樣分泌荷爾蒙,你的青春期就延長了。所以你呀,將來會比我們都顯年輕的,招我們嫉妒喔。”
正說著,一個老護士抱著孩子進來喂奶。趙躍進接過孩子,用眼睛瞟了一下老護士,繼續說:“有時候老美真是給我勇氣。這個老太太昨天一夜都在這裏值班。她六十二歲了,六十歲才拿到護士執照。在這裏幹了兩年,經常上夜班。看看她,我覺得我還年輕。”
“我也很佩服美國人那種不服老的精神。”張紫薔說,她們當著老護士的麵議論。在美國這麽久,她們都習慣了這種旁若無人地議論別人的方式,也算是充分利用別人聽不懂自己語言的優勢。
張紫薔又問:“誰給你帶孩子啊?你可以自己在家呆一年嗎?”
“孩子起名字了嗎?今年香港回歸,要不要叫歸兒啊?”肖雨禾問趙躍進,自己忍不住笑了。
“老魏早就給孩子起名了,英文名字叫黛安娜,那是官方登記的名字。我給起了個中國名字,魏曉明。反正隻在自己家裏叫,簡單就好。”
趙躍進停了一下,又說:“老魏父母身體都不好,年紀也大了,幫不上忙。看來隻能送幼兒園了。前幾周,我們就去看了附近的一家幼兒園,那裏接受從六周到十一歲的孩子,不過我是破腹產,有八周產假,八周以後就送幼兒園了。”
“八周就收嗎?孩子太小了,你放心嗎?” 肖雨禾問。
“有什麽不放心的?美國人不都是這樣嗎?幼兒園還很俏的,我們早就登記排隊了,因為小班是一個阿姨看四個孩子,我看見一個房間有十二張小床,三個阿姨在那裏。要等一個孩子升到大一點的班上,空出床位來,我們才能進去,老魏昨天剛剛又打過電話,說我們前麵還排著兩個孩子,等我們寶寶到八周的時間,估計就差不多了。”
張紫薔打斷趙躍進的話,問:“怎麽幼兒園還收十一歲的孩子啊?”
“德州法律不是不允許十二歲以下的孩子單獨在家嗎,小學下午三點多就放學了,家裏沒有大人的孩子就直接送到幼兒園,等大人下了班再去接。"
"大孩子在幼兒園裏幹什麽?”肖雨禾也不僅好奇地問了一句。
"我上次去的時候,看見那些大孩子們圍著桌子坐一圈,好像在寫字還是畫畫的,老師還給他們發餅幹吃,有的孩子還到小孩子的班裏,幫著那些阿姨陪小孩子玩呢,挺不錯的。”
趙躍進停了一下,又說:“我父親去世之後,我媽心情很不好,不願意住我姐家。可她自己住,挺孤單的。我打算過些日子,等我媽慢慢緩過勁兒來,我就接她來,幫我看看孩子,也免得她寂寞。如果我媽願意,我想給她辦探親綠卡。”趙躍進興奮地說著自己的計劃。
談起綠卡的事,肖雨禾又開始有些心煩:“綠卡的事真是磨死人,我們來了都快兩年了,還沒有一點消息。沒有綠卡就不能找工作,餘爭鳴公司雇傭的那個律師事務所,聲稱如何如何有經驗。可是到現在,綠卡連個影子都沒有。”
“我來美國幾個月就拿到綠卡了,那個中國律師還不錯,姓熊。要不你試試他?我回去找他的電話號碼給你。”說著,張紫薔又轉開話題說:“下周我要帶兒子去加州玩幾天,我老公來洛杉磯辦事,讓我們過去。”
肖雨禾問:“加州好玩嗎?我家老餘最近老提,因為我們換了一輛全新的八缸皇冠轎車,他想開長途,遛遛新車。”
趙躍進瞪大眼睛,歡呼起來:“八缸皇冠,豪華車啊!多少錢?”
“我們把雪佛蘭車賣給那家店,信用卡上又攢了點買車的折扣,最後開出來的價是兩萬美元。我也覺得貴,可是我家老餘自從開了林肯車,就被養刁了,試了好多款式的車,他就是說不舒服,不寬敞。不過這輛車開起來確實好,穩得很。”肖雨禾回答。
趙躍進羨慕地說:“還是你家老餘的工作好啊,我們想買一輛一萬二千美元的豐田車,老魏還在猶豫。可是現在添了孩子,一輛車實在是不行啊。”
三個女人又聊了一陣,直到魏軍帶著兒子曉波進來,肖雨禾和張紫薔才離開。
臨出門前,肖雨禾還沒有忘記提醒張紫薔,盡快給她熊律師的電話。
(如果想先讀為快,請關注微信公眾號:雨秋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