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reaKaty
小說連載
四十四. 保姆隻有十二歲
餘爭鳴好奇地問女兒，她的同學們都在打什麽工。
餘青青想了一下，說：“有幫媽媽看弟弟妹妹的，還有幫鄰居看孩子，還有幫人遛狗。有幾個男同學還能幫鄰居剪草呢。反正人家都能找點活兒幹。我什麽也沒幹，什麽都說不出來。”
然後又對媽媽說：“你不是總說我要學會自己決定自己的事嗎？我就決定去打工了，就是還沒有想好幹什麽，也不知道去哪裏找。”
肖雨禾被女兒堵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她回頭看餘爭鳴，餘爭鳴知道她的意思，想了想說：“小孩子幹點零碎活兒，掙幾塊錢，又沒有人給他們報稅，有沒有綠卡應該沒有關係。”
打什麽工呢？肖雨禾琢磨一陣：“我就認識教堂那幾個人，我先問問曾衛東吧，看看他們教堂需不需要人打雜。”
餘青青高興起來，催著媽媽立刻打電話。事情很順利，曾衛東很痛快答應了，說教堂正在找人當臨時保姆，他同意餘青青每個星期日到教堂的幼兒園工作兩個小時，報酬是4美元一小時。
放下電話，看見餘青青興奮得小臉放光，肖雨禾心裏有些感激曾衛東，滿足了女兒的願望。不過，她還是叮嚀了一句：“咱中國人還是要以學習為主。你打幾天工，玩玩兒就算了，可不能老惦記著這事。”
“知道啦！”餘青青應了一聲，興高采烈地跑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周日是教堂禮拜日，從九點到十一點，大人們做禮拜時，大一點的孩子就上教堂辦的“主日學校”，學聖經故事。五歲以下的孩子，則送到另一個房間玩倆小時，算是每周一次的“幼兒園”。
餘青青第一次“上班”那天，肖雨禾開車帶著女兒去教堂，她們跟著許薇走進這個所謂的幼兒園時，有兩位家長已經帶著孩子等在那裏了。
小小的套間，外間大約十幾平米，靠牆兩側是兩條長凳，靠背就是牆。兩條長凳之間的空間便是孩子們玩的地方。還有一個裏間，更小，隻能靠牆放下兩張小床，是為了給小孩子換尿布用的。
兩個四五歲的孩子正在一遍一遍地爬上凳子，再跳下來，其中一個就是許薇的大女兒，他們手上揮舞著絨毛玩具，互相扔來扔去。
一個剛會走路孩子被坐在長凳子頭上的媽媽護在兩腿之間，躲避著那兩個瘋跑的大孩子。另一個媽媽提著一個嬰兒提籃，不敢往地上放，生怕大孩子們會碰到提籃裏那個看起來剛剛滿月的嬰兒。
肖雨禾心裏不由得一沉，雖然隻有幾個孩子，可把新生兒和四五歲的孩子放在一間屋裏，況且這個屋子這麽小，大孩子亂跑，小一點的孩子躲都躲不開。這個保姆太難當了。如果傷了孩子，哪怕一點點，青青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餘青青太天真，信心滿滿地認為自己沒問題，肖雨禾可不放心，她甚至立刻就想替女兒辭了這份工作。
可這是她先打電話要求的，怎麽可以第一天就出爾反爾，猶豫一陣，她放棄了去禮拜堂聽牧師講聖經的打算，留下來陪著女兒當了兩個小時保姆。
之後，每個星期天上午，肖雨禾都開車送餘青青去教堂，然後留在幼兒園裏幫女兒照看孩子，成了女兒這個小保姆的助理。
餘青青幹得很帶勁兒，熱情地照顧小弟弟小妹妹們。她為自己能打工驕傲，心想等老師再問起來，她可以不必再難堪地低著頭了，而是可以像其他同學一樣，大聲描述自己周末的工作。
看見女兒那股子認真勁兒，還像個小大人一樣和家長們交流，認真告訴家長們孩子的表現，哪個孩子睡了一會，哪個孩子換過紙尿布等等。肖雨禾有些驚訝女兒的成長。來美國不到兩年，以前那個靦腆的小女孩不見了，眼前的餘青青落落大方，盡管還是十分幼稚，的的確確是在長大。
肖雨禾努力幫女兒看好每一個孩子，努力工作原是她的本性，不論幹什麽，她都願意做到最好。不過現在，她有些不懂自己了，這麽認真地照顧孩子，是在巴結和討好別人嗎？自己是不是太可憐了，身為高級工程師的她怎麽落到了這一步啊？雖然她盡量不去想，可這些感覺常常縈繞在心裏，揮之不去。
有些家長把孩子送到臨時幼兒園來，卻並不急著去做禮拜，而是留下來和肖雨禾聊天。最常來的就是在曾衛東家認識的賈華。
賈華幾乎從來不去做禮拜，好像來教堂隻是為了陪丈夫。她常常領著她的小女兒，抱著繈褓中的兒子，耗在幼兒園裏閑聊。
“我們河南，信基督教的人可多了。”她對肖雨禾說：“我們村裏的人都信基督教，村裏還有自己的教堂。我家幾代人都是基督徒。現在我家老胡也是，他周末如果不到教堂來，心裏就會覺得空。”
過一會兒，她又問肖雨禾：“你平時在家幹啥？”
肖雨禾回答說：“去社區大學學英語。”
“學英語幹啥？”賈華笑了：“其實，在美國也不一定要學英語，我就不需要學什麽英語，一樣有自己的事業。”
不等肖雨禾答話，她又興致勃勃地說：“我在賣一種新型的自來水過濾器。你大概不知道，咱們家裏的自來水裏麵有很多化學品。而超市賣的過濾水，過濾器那麽大，水又被過濾得太幹淨，什麽維生素都沒有了，完全沒有營養價值。我們現在賣的這種過濾器，過濾後的水是最能滿足人體需要的，是最健康的飲用水。”
肖雨禾對這個話題沒太大興趣，隻是點頭禮貌地應承著。
賈華又詳細介紹說，賣一個過濾器就可以掙多少錢，她的“上家”如何在一年內就掙了多少萬美元，如果參加了他們的銷售網，隻要發展幾個下家，根本不用自己賣，每個月錢就來了。
剛開始聽賈華說，肖雨禾隻覺得“過濾水太幹淨”之類的話很可笑。又硬著頭皮聽了半天才明白，原來賈華是在拉自己加入傳銷組織。
賈華正說得起勁兒，那邊的周日禮拜結束了。賈華的丈夫胡天州走進來，叫賈華去吃飯。
賈華談興未了，轉頭對丈夫說：“別打岔兒，我正跟孩子保姆說賣濾水器的事，你先去拿飯，要不然好菜就沒了。多給我拿點啊。”
她扭過臉還要繼續說，這時候，孩子家長們陸陸續續來接孩子了。她見沒有了說話的機會，也就抱著兒子要走。走到門口，又回頭對肖雨禾說一句：“我們下周再聊。”
許薇也過來接孩子，聽見賈華的話，就開了句玩笑：“你又在擴大你的隊伍了？連孩子保姆你也不放過。”
“孩子保姆”這個稱呼讓肖雨禾心裏十分不是滋味兒，本想申訴一句：“我隻是給女兒幫忙”，可別人已經走了，根本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
河南的村裏有沒有教堂，她不知道，但是“商店賣的過濾水裏沒有了維生素”的說法，實在是太荒唐。還有，賈華“在美國也不用學英語”的觀點，也令肖雨禾感到無語。
就是這樣一個人，自己還要陪著笑臉替人家看孩子，被人家稱為“孩子保姆”。
肖雨禾心裏很憋屈，來美國是她的願望，可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她不斷在心裏鼓勵自己：“用不著鬱悶，陪女兒當保姆，是為了鍛煉女兒。至於自己，英語和綠卡這是自己頭上的兩道緊箍咒，綠卡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可學好英文卻是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做到的，眼前這種處境一定是暫時的，一定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