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綠卡久等不來
聖誕節前,餘爭鳴和肖雨禾帶著女兒到了紐約、華盛頓、費城,逛了一大圈。一路上,凡是能夠得著的地方都去了,每天累得渾身酸痛,可心裏確實興奮和滿足。
回程飛機上,肖雨禾說:“都說美國的大城市都一樣,我看不一樣。休斯敦平平坦坦,那麽散,就像攤大餅,而且到處都是沃爾瑪,HEB那種大超市。可你們看人家紐約和華盛頓,街道邊上都是小商店,這才像城市的樣子。你們知道我最喜歡這幾個城市什麽嗎?”
“我最喜歡自由女神!”餘青青搶著說:“還有博物館,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木乃伊呢!”
“我覺得世貿中心不錯,大氣,不虧是美國的地標建築。華盛頓也不錯,隻可惜那天白宮有活動,不對外開放。不過克林頓和他太太的紙板照片放在那裏,我看見好多人過去和他們拍照。” 餘爭鳴說。
“你們猜我最喜歡什麽?”肖雨禾堅持問。見老公女兒都沒興趣回答她的問題,她隻好自問自答:“你們一定猜不出來吧?是氣氛。”
“氣氛?”餘爭鳴有些嘲弄地問。
肖雨禾說:“當然是氣氛,首先是文化的氣氛。看看那些建築,那些博物館,每一棟都有自己的風格,哪像我們休斯敦那些辦公樓,方方正正,一點文化韻味都沒有。"
"還有就是節日氣氛,我也好喜歡。每個人都在買節日禮物。街上,商店裏,大家都捧著那種係著絲帶的禮品盒。我看見他們臉上那種心滿意足的表情,我都想把它定義為‘節日表情’,看著就讓人開心。"
肖雨禾也不管丈夫和女兒是不是在聽,還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
"晚上,那些聖誕樹上的彩燈和花環,比咱們的元宵燈會還漂亮,Merry Christmas的裝飾到處都是。咱們中國人過春節,掛燈籠,貼對聯,看春晚,搞團拜,感覺是熱鬧,可聖誕節的感覺不一樣,是溫馨。我好像更喜歡這一種。”
從機場到家已經是新年前夜了,肖雨禾從冰箱裏翻出兩袋速凍餃子煮了,看著餘爭鳴和餘青青吃得那麽香,不由笑著說:“還是中國人的肚子,兩個星期沒吃到像樣的中餐,就露出這付饞相。”
忙活完她也坐下,在自己的盤子裏加了點辣椒醬,感歎道:“時間過得真快啊,明天就是1997年了。我在家裏都呆了一年半了,什麽時候能拿到綠卡啊?”
過完新年,新學期開始了。餘青青已經上了一年半初中了,在媽媽勸說下轉學到了新家附近的中學,這樣她就可以坐校車去學校了。
到新學校選課那天,她習慣性地選了ESL。當她上第一節課時,回答了老師的幾個問題,老師驚訝地看著她問:“你的英文很好啊,能讀書嗎?”
“能!”餘青青開始說起她讀過的書。
“你把你讀過的書列一張單子,送給你的谘詢老師看看,我認為你不需要再來ESL班補習英語了。”
當谘詢老師看見餘青青的這張書單時也很驚訝:“你讀的書比很多的美國同學都多,你的確不需要上ESL班。”她建議餘青青把ESL課改為“德克薩斯曆史”課。
總算是可以每天坐校車上學了。盡管上車的地方就在小區裏,離家也就一個街口,肖雨禾還是不放心。開學頭幾天,她仍然陪著女兒去等車。
有意思的是,幾乎每次她們都能碰見一個與青青年齡相仿的美國女孩也來等車,她身後也跟著媽媽。
那個胖胖的美國媽媽主動跟肖雨禾打招呼。聊了幾句,肖雨禾知道小姑娘叫瑪麗,她們家和自己家隻隔了幾棟房子,算是鄰居。瑪麗的媽媽非常健談,肖雨禾很高興女兒有了一個坐校車的夥伴,自己也算是交了一個朋友。
目送校車帶走了女兒,肖雨禾跟瑪麗的媽媽說了bye-bye,一路溜達著往家去。這時候還不到早晨七點,已經有一輛輛汽車從小區裏開出去了,開車的人似乎還沒有睡醒。
看著擦身而過的車子,肖雨禾很是羨慕,又有些酸澀和失落。她很熟悉那種被鬧鍾喚醒,腦子還迷迷糊糊的,就開始奔波在上班路上的感覺,她現在很懷念那種感覺。
大家都在忙,連十二歲的女兒也是不到七點就匆匆忙忙地去學校了,而自己則閑在家裏,成了真正的家庭主婦。
想起自己在國內時,每天也是忙忙碌碌。開會、出差,總覺得時間不夠用。常常是天還沒有亮,女兒和丈夫還在睡夢中,她就悄悄地拖著行李箱奔向機場了。那時候也不覺得怎麽樣,以為生活就應該如此。
現在回想起這一切,那是多麽充實。而如今,她感覺自己遠離了社會,好像所有的人都在一個快速運轉的大球裏,自己卻成了一個站在球外麵的旁觀者,被排除在這個忙碌的群體之外。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能這樣等下去了,我一定要試試看。
晚飯時,雨禾對餘爭鳴說:“我考慮再三,決定開始找工作。”
“找工作?你知不知道,你拿的是家屬簽證,是不可以在美國工作的。除非是打黑工。等有了綠卡,你才能找工作。”餘爭鳴有些驚訝地說。
“我決不會去打黑工!我要找一份正兒八經的工作,我們的綠卡什麽時候才能拿到啊?”肖雨禾的口氣裏有些抱怨。
餘爭鳴不得不解釋說:“公司給我們辦的是國家利益豁免綠卡(National Interest Waiver,簡稱NIW),首先得證明我將做的工作對國家利益有重要價值,在美國又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我已經自己找了三個同行的頂級教授給我寫了推薦信,可這個過程很長。你看看書房裏那幾個紙箱子,滿滿的,都是我準備這事的材料。你整天糊裏糊塗,根本不知道我幹了多少事。”
“為什麽要申請什麽國家利益豁免啊?人家張紫薔,半年就拿到了綠卡,你這個聽起來很玄,很了不起,可是一年多了,連個綠卡的影子都沒有。”
“是公司雇的律師建議這樣做,說是申請國家利益豁免的人少些,排隊可能快一些。沒想到這個準備材料的過程需要好長的時間,我先拿到推薦信,然後公司在報紙上登招聘廣告,證明沒有找到合適的人,所以必須要雇傭我。現在律師才剛剛完成這一步,下一步才是開始遞交綠卡的那些表格。”
“那我要是直接找工作了,也許公司也會為我辦工作簽證呢。”肖雨禾心存僥幸地說。
“你吃虧就吃虧在你的語言上。就算你專業再強,可英語不行,在麵試時不能證明你的優勢,錄用都成問題,還想讓公司為你辦工作簽證?你還是老老實實在家呆著,學好英語再說吧。”
肖雨禾徹底泄氣了,早晨的那股子豪情壯誌,刹那間化為烏有。
一直在旁邊聽著的餘青青突然問:“那我可以打工嗎?”
“你?”夫妻倆幾乎同時驚訝地盯著女兒:“你才剛剛過十二歲,打什麽工?好好讀你的書吧。”
餘青青說:“我都七年級了,很多同學六年級就打工。每個星期一,老師總是問大家周末打了什麽工。別人都有打工,可是我什麽也說不出來。”
餘爭鳴問餘青青:“你們這麽點小孩兒,打工是不合法的。不過我倒是好奇了,你的同學們都在打什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