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九怪走上前幾步，順子嚇得退了兩步。醜九怪一把從他手上奪過口琴，轉身
走向那女孩。我正站在兩人中間，閃開一步讓開。醜九怪走到小女孩麵前，小女孩
望著他退了兩步，眼裏閃著驚恐。醜九怪放柔了聲音，但依然沙啞:"你不用怕，我
不會害你的。"又走上一步。小女孩搖搖頭，退了一步，一雙大眼睛裏的懼意更濃。
醜九怪伸出手，攤開手掌，口琴平躺在他手中，他說:"給你口琴。" 女孩死死
盯著他掌中口琴好一會，然後又抬眼看了一眼醜九怪，忽然轉身跑回樓中。醜九怪望
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門口，半晌，黯然地垂下頭，慢慢地回到原位上坐下，眼睛茫然
地望著口琴，目光呆滯無神。
順子捂著鼻子叫:"喂，醜九怪，把口琴拿來。" 一枝花皺皺眉，拉了拉順子手
臂:"算了，還是先看看你的鼻子吧，讓我看看。" 順子不情願地在躺椅上躺下。一
枝花見他的血已止住，便把毛巾沾上水，輕輕地給他擦去血跡。順子的臉色逐漸柔
和下來，舒適地閉上眼睛。
醜九怪坐在那兒發了半天呆，忽然站起來，走向順子和一枝花。這時我的勇氣
也恢複過來，迎了上去:"喂，你要幹什麽?"他看了我一會，從衣兜裏摸出一疊散錢
，有一、二塊的，也有一、二毛的，說:"對不起，我剛才出手重了，這是我賠給他。
"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順子被我們的話聲喚醒，一下坐了起來。順子這孫子，向來欺軟怕硬，見醜九
怪軟了，立即精神抖擻叫道:"哈! 就這麽想算了，作夢!"跳起來走過來拉扯醜九怪
的衣服。剛巧麻仔他們五、六個人走過來，見狀飛也似地跑來，圍住了醜九怪，亂
嚷:"怎麽回事? 想打架? 好啊! 打就打!"叫嚷聲中，順子突然一拳打在醜九怪的腹
部，痛得他立刻彎下了腰。麻仔他們一哄而上，雨點般的拳腳加了上去，打在醜九
怪瘦弱的身軀上。很快，醜九怪倒下了，一隻手護著頭，另一隻手緊握著口琴貼在
胸口，身體卷縮成大蝦一樣。不知為何，我沒有上去打，隻是望著他們，腦海裏許
多茫然。我無意間一抬頭，那個小女孩站在陽台上望著這邊。
一枝花尖叫道:"夠了! 夠了! 你們想打死他嗎?"衝過去一手拽這個一手拉那個
，使勁想分開他們。麻仔他們先住手，大約打累了，回到車棚找凳子坐下歇口氣。
順子被拉開了還在他身上狠狠補上一腳，餘恨未消地"呸"了聲:"不打死你這個醜九
怪算便宜了你。"
醜九怪躺在地上痛苦的抽搐，身體卷曲如蝦，劇烈地一抽一抖。路人驚奇而憐
憫地望著他，卻沒有一個人過去扶起他來。大約過去了三、四分鍾，他緩緩地爬起
來，坐在那兒。我們都望著他。那個小女孩又跑出來了，跑到他身邊去扶他，手上
還拿著一卷白紗布和一個小瓶子。醜九怪滿臉是血，朝著她勉強笑了笑:"謝謝!"
小女孩叫了聲:"叔叔!"淚水如泉水般湧出。醜九怪的眼睛潮濕了，他仰起了頭
，竭力眨著眼睛，然而一串淚水無法阻擋地從眼角滾落，順著鼻梁流下。
我們都沉默了，連一直罵罵咧咧的順子也住了口，默默望著他們。
醜九怪試圖要站起來，剛在小女孩的扶持下站起，腳一軟，又倒了下去，連小
女孩也差點被扯倒。小女孩叫了聲:"叔叔!"又蹲下去扶他。醜九怪朝她笑了笑:"沒
什麽，我們再來一次。" 這一次他終於站起來，一跛一跛地牽著小女孩的手回到他
修鞋的位子坐下，指著他對麵的一張供來修鞋人坐的小凳說:"你坐。" 小女孩
坐下來。醜九怪強作笑容低聲問她:"你喜歡吹口琴?"小女孩望著他點點頭。醜九怪
將口琴遞給她說:"給你，吹一個給叔叔聽聽。" 小女孩沒有接，說:"叔叔，先把你
的傷口擦一擦，我再吹給你聽好嗎?"醜九怪感動了，眼裏閃著淚花，顫抖的手撫摸
著她的頭，沙啞說:"好孩子。"
小女孩用剪刀將紗布剪下一段疊好，倒上小瓶子中裝的液體，輕輕地給醜九怪
試擦頭上的傷口，抹去血汙和沾在傷處的泥沙。藥水一觸傷口，醜九怪臉上顯出極
其痛苦的表情，身體微顫著。他拚命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呼出痛來。
他忍住了，一直沒有叫出聲。小女孩給他擦完後，他咧開嘴想對她笑一笑，一
咧嘴，一縷鮮血從嘴角流出。小女孩吃驚地望著他，怯怯問:"叔叔，很痛嗎?"醜九
怪抬手用衣袖擦去鮮血，又咽了咽唾液，將嘴裏殘餘的血咽進肚裏，寬慰笑道:"不
是很疼。你吹個口琴給叔叔聽，叔叔聽入迷了就不會覺得傷口痛了。"
小女孩凝望著他，黑亮的大眼睛似乎想從他的臉上辯認出什麽。好一會，她放
下紗布和瓶子，從他手裏接過口琴放在嘴邊:"叔叔，你喜歡聽什麽?"
" 等一等!"醜九怪急急叫了聲，將紗布扯下一段遞給她說,"口琴髒了，先擦幹
淨。" 小女孩接了紗布，嘴唇對著口琴哈了幾口氣，細心地擦起來。醜九怪道:"聽
什麽都行，吹你最喜歡吹的。"
這時，一個女人快步奔向二人，喊道:"敏敏!"小女孩聽到喊聲，渾身驟然哆嗦
了一下，飛快地回過身來，望著她怯怯叫了聲:"媽。"
那曾經讓我癡迷了好久的漂亮女人一臉的怒氣，叫道:"碗都沒有洗就跑到這裏
來幹什麽? "
" 我洗完了才出來的。" 小女孩脆生生的嗓音道。
" 放屁! 你回去看看，還有兩個碗放在鍋台上動都沒動就算洗完了?"漂亮女人
生氣地叫道。從外表這樣漂亮而文靜的女人的口裏聽到放屁兩字，我不由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