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嚇壞了,呆呆看著他,一雙眼裏滿是驚恐。順子哼了聲,剛轉過身,
小女孩怯怯說了一句:"把口琴還我。"
順子勃然大怒,一揮手奪過她的傘,扔在四、五米外,就要打她樣。我趕緊抓
住他的手臂膊,拖著他就走:"算了。" 走出十幾步外,我回頭望了望,那小女孩站
在雨中流著淚癡癡望著我們。雨傘孤零在雨地隨風搖曳。我不禁有些憐意,我看著
怒氣未消的順子,道:"發這麽大火幹嗎? 她隻是個小女孩。" 順子沒聽出我的語氣
,叫道:"我看不得她那樣子,就拿了她一把口琴,有什麽大不了的,好象要了她的
命似的。你看她那雙眼睛,真他媽讓人受不了。" 我沒再言語,眼前浮現了她那雙
幽幽注視著我的淚眼。
那天晚上,我偷錢包失了手,被旁邊一個多管閑事的女人發現。她大喊大叫,
害得我在雨中狼狽地逃竄好久,淋透了全身,回去換了衣服,頭有些暈,第二天起
不了床,到中午才起來。順子買了些感冒藥給我,我問他那女孩是否又去找他要口
琴,順子說見她出來倒垃圾,隻向這邊看了一會兒就回去了。她的臉上有幾道紅印,
不知吃了誰一巴掌。" 這種女孩不識實物,該打!"順子說完,掏出口琴亂吹起來。
這場雨下了一個多星期才停,轉眼就到立秋,雨後天氣漸涼,順子大為歎息見
不到一枝花露著豐滿渾圓的胳膊大腿的情形,懇求著明年夏季的早日到來。
這天,我晚了些去車棚,遠遠的見順子和麻仔、黑仔三個人圍著一個蹲著的人
指手劃腳地叫罵著,時不時還在那人屁股上踢上一腳,頭上揮上一巴掌。老大躺在
躺椅上,悠閑地半眯著眼哼著"好一朵茉莉花",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一枝花則
專心致意地剪著腳趾甲,偶爾瞥上一眼。
我走了過去。順子正趾高氣揚地衝著那人道:"你他媽的也不去打聽打聽這是誰
的地盤就敢到這裏來搶生意。"
我叫了聲:"順子。" 順子回頭見是我,高興叫了聲:"富哥。" 麻仔和黑仔也住
了手。我看向眼蹲著的那人。那人穿著破舊的灰布衣褲,頭發也夾雜著花白,完全
是鄉下人的裝扮。我在他屁股上輕輕踢了一腳。那人抬起頭,我眼前揚起一張極其
醜陋的臉,臉上布滿如月球表麵一樣的坑窪,橫七豎八的劃痕,歪斜的嘴角,醜陋
得令人生畏,然而最讓人奇怪的是他戴了一副破舊的眼鏡,鏡片後麵的目光卻平靜
清澈如水。美與醜是那麽不和諧地統一在一個人身上。
我打量他好一會,問順子:" 幹嘛打他?"順子指指歪倒在一邊的箱子和鐵架說
:"這家夥想到咱們這邊來修鞋,不是擺明了要搶咱們的飯碗嗎?"
我知道我們並沒有人修鞋,順子的意思無非是要他交一點地頭費,便對那人道
:"這樣好了,你每天拿出幾個錢出來,我們讓你在這幹。" 順子接道:"五五對半。
" 那人聲音暗啞遲緩地道:"修一天的鞋沒有多少錢,我還要養一個女兒。"
順子一瞪眼:“養女兒? 養女兒關我們什麽事? 你不肯是不是? 不肯就滾!”
揮手在他後腦勺上重重打了一巴掌,打得他頭向前一晃,眼鏡"啪"掉在地上,左邊
的一塊鏡片裂出一道縫。那人趕緊撿起來,用衣袖小心翼翼擦著壞鏡片,看是否還
能用。
" 他媽的,老子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戴眼鏡的。三天兩頭給老子吃鴨蛋,害得
老子動不動就挨他媽的揍。" 順子罵道。我不禁笑了。這小子對小學成績單上的零
蛋至今還耿耿於懷。
不知什麽時侯一枝花走了過來,靜靜看了一會,突然開口道:"算了,讓他在這
幹好了。喂,你一個月交上個十幾、二十塊行不行?"
順子一聽呆了,望著她,不知她為何如此好心。那人目光閃過一絲感激:"行。
" 一枝花走回車棚,順子扔下一句:"便宜了這個醜九怪。"悻悻跟在一枝花後麵。
我們幾個跟著回到車棚。順子道:"萍姐,你怎麽這麽便宜了他,一個月才交十
幾、二十塊?"
一枝花躺在躺椅上說:"他這麽醜,怎麽可能有多少人找他修鞋? 算了,人家還
有一個女兒。"
順子應和笑道:"萍姐真是個大觀音,如來佛,大慈大悲。"
一枝花笑著罵了一聲:"滾你媽蛋,花言巧語來哄老娘。"
順子道:"我怎麽敢? 不過說老實話,這家夥實在太醜,我看醜八怪見了他也得
自愧不如。他媽的,真他媽可以叫他醜九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