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假如沒有身臨其境,就不能想象沒有人劃船怎麽能擺渡。三十多年前,我來到這個水鄉印象最深的是那走上去晃晃悠悠,蕩人心魄的毛竹橋,其次就是這擺渡船,用擺渡船的河道都比較開闊,很難架上小竹橋。那船方方正正的,沒有船頭,也沒有船尾,底也是平的,大約就是兩米來長吧。船的兩頭分別係著一根用稻草編的很粗很粗的繩索,繩索固定在兩岸木樁上。船上沒有專職的擺渡人,所以這船就順著河水的流淌在河裏蕩漾。要擺渡時就在岸邊把繩索牽過來,等船靠岸後就跨到船上,再到船的另一頭把繩索一把一把拉過來,船就會慢慢的向對岸駛去。當地農家男女老少,就連七八歲的小孩子也會自己擺渡,而且上船的姿勢頗為瀟灑。我剛下鄉時碰到這種擺渡船就不由得心頭怦怦直跳,隻好請過路的農民幫忙,他們也總是很樂意的把我送到對岸,再自己擺回來。幾次擺渡後,我也在老鄉的幫助下逐漸掌握了擺渡的技巧,雖然上下船時的形象不太雅觀。進入八十年代後,河上都架起了橋,這擺渡船也就退出了曆史舞台,但在擺渡船上手拉繩索,聽著水浪激撞船邦的聲音,船到對岸時縱身一跳的感覺,至今一直未能忘懷,還有那些幫我擺過渡的人們。
——渠 道
來到鄉下,除了大河、小河外,那排列有序、筆直的渠道也是水鄉的一道景觀。我所在的鄉是個低窪的水鄉澤國,解放前大雨大災,小雨小災,無雨旱災,再加血吸蟲病流行,所以我剛去那兒工作時,聽到一些“瓦屑涇”、“棺材涇”等令人不寒而慄的地名時,不由得感慨;難怪六十年代的知青有句口號:“寧到新西蘭(新疆、西藏、蘭州),不到x x ”。五十年代末期,興建了電力排灌站,開挖了渠道,基本上解除了旱澇的危害,這渠道確實是功不可沒的。那渠道大的就像小河,小的就像小水溝,縱橫交錯。當天氣幹旱,田裏要水的時候,電站就開動電機,把河裏的水通過大大小小的渠道送到農田裏。渠道的兩岸很寬,於是自然就形成了大路。每個大隊都有一條很大很長的主渠道,所以我到鄉下出診都是沿著渠道走,一則路比較平坦,二則也不會迷路。在渠道邊上走,沐浴著陽光,撲麵吹來帶有青香的田野的風,看著渠道裏清清的水汩汩的向前流淌,可以減輕不少長途跋涉的疲勞。在鄉下久了,也知道渠道邊上的洞裏有蟹,而且在大隊保健員阿彐的帶教下,也知道哪樣的蟹洞裏主人還未遠行,隻要用兩個手指往洞裏一掏就掏出了一隻蟹。
有天晚上,月朗星稀,我出診回來,看見渠道底裏一團黑黑的東西在蠕動,用電筒一照,原來是隻小刺蝟,我趕緊用一把血管鉗夾住了刺蝟的刺,把出診包裏的東西托在手上,把刺蝟放在出診包裏帶回了醫院。食堂裏的老頭告訴我刺蝟喜歡吃螻蛄,於是每到晚上,我就把撲向燈光的螻蛄捉住喂刺蝟,並且訓練得隻要用鉗子在地板上敲三敲,它就會爬過來。文革期間,每天晚上要學毛選,天氣又熱,蚊蟲又多,還要裝作對毛主席他老人家十分恭敬的樣子聽錯別字和破格句百出的毛選朗讀,在百無聊賴中 喂刺蝟就成了我們這些年輕人的樂事。但不久,這刺蝟就被以破壞學毛選的罪行被食堂裏的老頭送到灶頭中燒掉了,聽老頭說那刺蝟被燒的時候,發出的慘叫好似小孩子的哭聲 ,令我著實難過了好幾天。幾十年過去了,在渠道裏捉小刺蝟的印象還深深地印在腦海裏,特別是有一次在蘇州西山看見一個孩子把一隻小刺蝟放在一個竹筐中賣,那刺蝟很小,兩隻小眼睛害怕地看著圍觀的人們。
——小路
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每當聽到那悅耳的女聲獨唱時,水鄉的那一條一條小路就會映現在眼前。水鄉的小路又細又長,白天還好,晚上再碰上下雨,走在那樣的小路上,真好比在學校裏上體育課時走平衡木,一不小心就會滑到田溝裏,而這樣的小路我在鄉下走了二十多年。一條小路的盡頭,就是一個宅基。每當傍晚,夕陽西下,在落日的餘暉裏看著那茅草屋上嫋嫋升起的一縷縷炊煙,我就像倦飛的鳥兒歸林,不由得從心頭升起絲絲暖意。好客的鄉下人,熱情地接待我。那屋簷下掛著的一爿鹹豬頭,割一點,燒了一大盤;田裏的蔬菜,很新鮮的,燒了一大碗。於是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樣,開始吃飯。在鄉下這麽多年,我在鄉下人家吃過多少次飯,那實在是數也數不清了,在那艱難的歲月裏,沒有什麽好的招待,但那真摯的情感令我終生難以忘懷。
有天晚上,在家治療血吸蟲病的好妹嘔吐不止,我和阿彐趕了去,一看需要補液,我自告奮勇回保健站去拿鹽水,那兒離保健站有條小路,也不算遠,不料我出門上路之後,在漆黑的田野裏迷了方向,轉來轉去轉到了轉水墩。那時候農村裏的墳墩很多,我心裏又急又怕,好不容易聽到腳步聲,原來是好妹的男人阿四出來找我,這事後來常被阿彐取笑。
夏天小路上有時還會有蛇,所以醫院裏的老醫生叫我晚上出診時帶根棒,一則可打草驚蛇,二來可作防身用,那倒不是怕“要短路的”,而是怕“冷躥狗”。
到了八十年代,農村裏也搞規劃,有的宅基合並,有的搬遷,原來的小路逐漸拓寬成大路,可以騎自行車了;到我離開的時候,好多村子都通了汽車,但那蜿蜒曲折的彎彎小路卻伴隨著我的青年時代,回憶起來,那溫馨的感覺,會從心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