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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為什麽孤獨〕吳曉波/靜波

(2022-05-09 12:46:06) 下一個



《我們為什麽孤獨》 文:吳曉波  誦:靜波



每每說到“孤獨”這個詞,總會想起很多年前在雲南看到過的一個情景。

那是從昆明到畹町的路上,記不得是哪一段了,總歸這一程要經過大理、思茅(現在的普洱)、楚雄等地區,沿途都是高山峻嶺,大客車要開三天三夜,一個人坐在鐵皮車上,咣當咣當地無所事事,窗外的風景看多了,便也厭了。最有趣的,莫過於看天上的雲,從這個角度看像一隻白象,幾個小時後,轉到另一個山頭,又看到這朵雲,便像一座菩薩了。偶爾會看到對麵的山腰上有一戶人家。木板的房子,屋後兩三株火紅的攀枝花樹,屋前幾分菜地稻田。更偶爾的,會在客車經過的某個彎道上,突然冒出來一個蜷坐著的少年,茫茫然的,支著個脖子,不知道在等待什麽,此前此後,數十公裏,竟無人煙。

他從哪裏來,他要到哪裏去,他在想些什麽,他將要做些什麽?

以後,往往在一些很突兀的時刻,我會油然想起這個蜷坐著的少年。一絲沒有由來的擔憂,跟一個沒有由來的人兒一樣,如一道淡淡的陰影時隱時現地尾隨在我的旅途和往後的日子中。



在三十歲之前的某一段時間,我突然喜歡上了熱鬧的迪廳,越是熱鬧,越是喜歡。

站在那群染著一頭黃發的十八、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中間,盡管也隻比他們大了七八年,我卻感到青春的枝葉正從我的身上嘩嘩地落下。這一刻,我會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這種小小的孤獨,其實是很私人的,其實與別人無關,與生活無關,與哲學的孤獨和曆史的孤獨都無關的。它僅僅是一種偶爾會發作的病。

在變幻的燈光,迷離的人影中,在搖滾樂的驚濤駭浪中,人如一葉孤舟,搖搖晃晃地飄向一個離現實如此遙遠的彼岸。你甚至不能給自己一秒鍾的寧靜,否則,你就會被現實拉回到你自己。正是在這樣的一刻。我才刻骨地感受到,人為什麽總是在音樂中顯得那麽脆弱和易感。

在這個現代的都市中,我們的孤獨隻因為我們彼此敵視,互懷戒心,隻因為對自己的生存狀態是那麽的恍惚和恐慌。

搖滾並不能拯救什麽,它隻是讓你忘卻和逃避,在樂盡人散之後,搖滾所剩下的,便隻是一堆茫茫無邊的孤援。如同那個安徒生童話中的小女孩,她劃完了最後一根火柴,風越來越大了,雪淹沒了整個城市,但上帝還沒有來。

傳染到我的生活中,便是超乎尋常的激越以及短暫激越後的沮喪。“我的文章,偏要如骨刺一般,鯁在某些人喉間,讓他們難受。”在那個時期所寫下的文字,無一不浸染上了這份偏執和淡淡的哀傷。



雅典人蘇格拉底說,唯有孤獨的人,才強大。

法國人盧梭說,惡人才孤獨。

德國人尼采說,孤獨,你配嗎?

中國流行歌手張楚說,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到了生活日漸穩定之後,我才漸漸從這樣的騷動中逃離出來。這些年來,我一直被看成是一個“成功男人”,每天西裝革履,出沒於各種金碧輝煌的高檔場所,每天與趾高氣昂的大小企業家、老少政治家們高談闊論,切磋交流。每天把時間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麵包分發給大街上的每一個人,每天忙忙碌碌地會麵、出書、講座、赴宴……

我知道,我其實並不熱愛這樣的生活,甚而竟還有點厭倦。但我總是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而無法自拔。我支付出所有的青春和熱情,都無非是為了博取一份世俗的肯定,而一旦得到了這一切之後,卻突然地發現,要擺脫它卻比攫取它更難。於是便偶爾地會非常懷念過去那種焦躁不安的“迪廳時光”了。

然而我又隱約地知曉,青春的孤獨、成年的孤獨、中年乃至老年的孤獨,都是一些症狀不同的疾病。每一個年齡段的人們都有著各自的孤獨。你無法返身拾回你的過去了。你必須沉浮在現在的時光之河中,撈取另一份生活的感悟和失落。

我想,現在這樣的時候,或許是中國自“五四”以來,道德界最孤獨的時代。許多年前知識階層以身相許的理想如同失蹤的星辰無跡可尋,在一個時時處處以金錢來衡量存在價值的大商業年代,當我們把雙手舉過頭頂,當南回歸線的陽光直射我們的雙眼,當暖味的都市氣息如亞熱帶的青藤般纏繞住我們,在這樣的時刻,我們所謂的“孤獨”,竟會顯得那麽的做作和矯情。就如同我此刻在電腦前漫無邊際地打下這些漢字一樣,其實我的內心卻不清楚到底要向誰傾訴一些什麽。

我真的並不十分地知道:我們為什麽孤獨。

此刻。我正坐在大運河畔的一幢29層高的寫字樓裏寫字。暮月下的晚風在都市的高空中飄搖而過,在並不嚴密的窗戶上擊打出一聲聲微微的呼嘯。窗外,夜燈如蛇,蜿蜒百裏,沉睡中的都市如一頭孤獨的怪獸。

身後是喧囂紅火的塵世,眼前,通往孤獨的小道上,正大雪彌漫。

的確,所有喧囂的事物,包括喧囂的人生,都是很孤獨的,無非,我們並不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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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t 回複 悄悄話 夏天的黃昏,常常喜歡一個人獨自坐在江邊的鐵欄杆上,看著腳下奔流向東的江水,晚風拂過,把一天的煩熱洗得清清爽爽。

可以望見江對麵山頂上的電視塔,高高在上的,刺破藍天,仿佛對腳下的江水說,看我有多高,離天有多近!江水也不示弱,嘩嘩地答道,你看我是多麽的歡快,我沿途就要看到的美景,你哪能看到呢!

偶爾可以看見一艘長長的貨輪駛過,船上裝滿了大大小小的貨櫃,裏麵裝的可是下遊某地的希望?

渡輪總是那麽不緊不慢的拉著汽笛,在兩岸之間來來往往,這些人幹嘛這麽忙忙碌碌呢?就不能坐下歇一會兒,就像現在的我?其實,我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員。每日裏不也是忙東累西的幹著那並不需要幹的勞什子嗎?保爾說,到老了,不因虛度時光而懊悔。其實啊,時光就是拿來虛度的,再回首,山川依舊,我們辛辛苦苦的走的爬的跳的滾的唱的哭的,就像在這奔流的江水上寫字,嘩的一聲,什麽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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