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村22號姓黃,廣東人,據說以前在南洋做生意。看上去,挺有錢的樣子,整幢樓從一層到三層全都屬於他家,像這樣占據整幢樓的,在當時的永樂村,隻有22號黃家和29號水家,這兩大資本家。黃家在永樂村常住隻有三口人,老夫婦倆和他們的二十來歲的兒子黃大哥。老頭典型的廣東人樣子,黑黑瘦瘦,平時外出喜歡帶個遮陽禮帽,神情比較嚴肅,不苟言笑,見人最多點個頭,算是打招呼了。黃夫人恰恰相反,一個白白胖胖的老太太,特別喜歡與四鄰搭訕,隻要一開口,無論說普通話或上海話,免不了夾帶著濃重的廣東口音,囉囉嗦嗦沒個停,笑起來兩眼眯成一條線。
黃大哥一定繼承了他母親的基因,不僅笑顏常開,還樂於助人,在裏弄裏人緣很好。他還特別喜歡小孩子,口袋裏常常裝些小零食,惹得永樂村的孩子們見了他就喜歡撲上去“黃大哥!黃大哥!”不停地叫。他呢?忙不迭抱抱這個,親親那個……
估計那年我才二~三歲,因為我家幫傭的蘭英媽媽還在。
有一天,蘭英媽媽利用做家事的空檔抱著我在家門口轉悠,不時與隔壁鄰居有一搭無一搭地嘮家常。遠遠弄堂口進來一個騎車人,幾個大一些的孩子早就迫不及待地“黃大哥!黃大哥!”叫開了。
黃大哥把自行車推進了門,然後特地又走出來,微笑著和大家打招呼。
“黃大哥回來了?”蘭英媽媽和鄰裏們也都喜歡跟著孩子們的稱呼,叫他“黃大哥”。
看見蘭英手裏抱著我,他拉起我的小手,一個勁兒地逗我笑,“XX又長大了!多可愛啊!”
蘭英說“可不是嗎?這個丫頭瘋長,現在抱著可累人了!”
黃大哥乘勢從蘭英手中接過我,繼續不停地逗我玩,又是親又是抱,還把我舉到空中,“想不想到黃大哥家裏去玩?我那裏可有很多很多好東西呢!”
我哪裏懂什麽人情世故?一聽他這麽說,高興極了!蘭英媽媽也一定想輕鬆一下,有熱心人幫她帶一會兒孩子,高興還來不及呢!
我一隻手勾著黃大哥的脖子,使勁朝蘭英媽媽揮揮手,身子被黃大哥有力的手臂緊緊地抱著,不由分說進了永樂村22號樓……
一進門,是廚房,黑乎乎,靜悄悄。黃大哥一手抱著我,穿過廚房,然後,站在樓梯口,用另一隻手扭開了樓梯燈,徑直上二樓。永樂村每幢樓內部的設計一模一樣,不同的是相鄰兩戶樓梯和房間是對稱,或者說雙數22,24,和26號進門之後樓梯在左麵,而23和25號則相反。
他先左轉上樓梯,路過二樓亭子間和廁所,再上七格樓梯到二樓……時代久遠!兒時的記憶有些模糊不清了。現在,我已經記不清當時到底是直接進入了二樓前房還是又上了一層到三樓前房……但我清楚地記得,樓梯過道靠窗的地方擺放著一個一米見高的小桌,黃大哥說,“你真乖,讓我看看有什麽好吃的?”他從口袋裏摸出幾塊奶油糖,又打開桌上放著的一個玻璃罐,從裏麵倒出一把椒鹽花生米遞到我的手中。
我最喜歡吃花生米了!特別是椒鹽的,可那個年代,我家裏鮮有這些可口的小零食,隻有逢年過節才會買一小包,還得大家分著吃。看見黃大哥手掌上那香噴噴的花生米,心裏肯定“心花怒放”!我小心翼翼地剝開奶油糖的蠟紙,放進嘴裏,馬上又迫不及待地往嘴裏塞椒鹽花生米,這兩種又甜又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一定是極好的享受!
這時候,耳邊傳來黃大哥和藹的聲音,“蘭英媽媽每天幫你洗小屁屁嗎?讓黃大哥看看她洗得幹不幹淨?好不好?”
我幼小的身子,始終在黃大哥臂彎裏,還沒有等我回過神來,他把我從懷裏直接放倒在軟軟的大床沿,拉過白床單,乘勢蓋住我的上半身,然後就動手解我的褲子。那個時候好像不是夏天,衣服穿得還很多,為此他費了好一會勁才把我的褲子全部解開,然後將我光溜溜的的雙腿叉開,雙腳推到頭頂……
這一切發生的實在太突然了!當時我如此幼小,心靈尚未開萌,懵裏懵懂,麵臨如此的危險的時刻,甚至不知道反抗,更不知道這種行為是在傷害自己!我的母親和蘭英媽媽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身體的哪些地方別人是不能碰的!
白色的被單蓋在頭上,眼前白蒙蒙的一片,什麽也看不見!我不由感到緊張起來,手腳冰涼,可就是不敢出聲,身旁不是容我任意撒嬌的蘭英媽媽,也不是我的家人。我對黃大哥一無所知,幾乎是個陌生人!
我感覺到,黃大哥好像是用手輕輕掰開我的小屁屁,一層層翻著……
“他在幹什麽呀?”我心裏很好奇,可不敢出聲。
好一會,他的聲音從被單外傳來“你的小屁屁太髒了,蘭英媽媽怎樣沒有幫你洗幹淨啊?你不要動啊!讓黃大哥幫你弄幹淨……”說完,他像是離開房間去取東西。
此時的我,還是老老實實,靜靜地躺在床上,兩條腿依然高高翹著。可心裏害怕極了!在白色的被單下一動不敢動,小心髒幾乎要跳出來了,兩眼死盯著麵前那片茫茫白色,棉布被單貼近鼻孔的地方,被我急促的呼吸一扇一扇有些潮了。
聽見他進來了,接著像是用紗布或小棉花棒沾著冰冷的水擦洗我的小屁屁,隻覺得那裏涼涼的……我有些不耐煩了,開始不停地扭動。
黃大哥連忙安撫道,“好了!好了!這下洗幹淨了!”說完,他匆匆擦幹了我的小屁屁,把蓋在我頭上的白被單拉開,抱起我,讓我站在床上,接著幫著穿上了褲子。
他從玻璃罐子裏又倒出一把椒鹽花生米,再次讓我小手攤開,微笑抱起我:“你真乖!下次還到黃大哥這裏來‘玩’好嗎?”
就這樣,過不久,居然還發生了第二次……具體他是怎樣又從蘭英媽媽手裏把我抱走的,已經記不清楚了。不過,在我的記憶中,進了門,還是重複同樣的步驟,上樓,給花生米,進房間,放在床上,蓋上白單子,再次脫去褲子……
接下來,有那麽一天,吃午飯的時候,坐在小圓桌旁隻有我和蘭英媽媽,還記得那天她是坐在我的左邊。吃著吃著,她突然對我說:“你媽媽問起為什麽黃大哥總抱你去他家玩?要我注意點。”緊接著問:“到他家,黃大哥跟你玩什麽?”
小孩子的身體是最誠實的,我當時是那麽小,完全不懂這是怎麽回事?更沒有可能意識到整個事件的危險性,隻是覺得黃大哥的舉動很不尋常,讓我特別不舒服。蘭英媽媽的詢問,不僅提醒了我,更加劇了心中的不滿!
“黃大哥看我的小屁屁!”我大聲說。
蘭英媽媽“啊!”的一聲愣住了!
尤如晴天霹靂!她的臉色變了,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急切地追問“是怎麽回事”?
看到蘭英媽媽如此激烈的反應,我害怕了,將黃大哥如何抱我進門,把我放在床上看小屁屁的事情一股腦統統告訴了她。
“你再也不能上他家去了!知道吧?我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媽媽!”蘭英媽媽厲聲說,“這事情誰也不能告訴!” 那天她很激動,至於具體後來又關照了些什麽,實在記不清了。
我就像是不小心闖了一個極大的禍,不知所措!
其實,現在再想想,當初我並沒有又哭又鬧一定要上黃家,蘭英媽媽是個大人,又是照顧我的保姆,真是不應該把一個二~三歲的小女孩輕易地交到年輕力壯的黃大哥手中,竟然還允許他抱回家玩。
幼小的我,哪裏有能力意識到此事的嚴重後果!轉眼,不知又什麽有趣的東西吸引了我,居然把此事放到腦後了。不過,我記住了蘭英媽媽的話,開始明白黃大哥不是什麽好人,以後再也不會到他家去了!
還有一個將此事放到腦後的主要原因,那就是我母親根壓根沒有為此事特地詢問過我,也不記得我父親說過什麽。蘭英媽媽還是一日三餐照顧著我的起居,買菜燒飯打理家事,沒有再開口提過黃大哥。整個事件沒有任何追究與問責,在我家無聲無息居然就這麽過去了。
現在想想很奇怪,這麽大一件欺負小女孩的事情,怎麽就沒人過問了呢?
後來我暗自分析,有以下二種可能性:
一是蘭英根本沒有跟我媽提起這事!她也許考慮到此事的嚴重性,如果我媽認真追究起來,她是有責任的。況且我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家,過後就忘記了,隻要不再去黃家就行了。
二是她跟我媽說了,基於此事不可張揚的原則給捂住了。要知道那個時候,若誰家的女孩子被人欺負了,是多大一件事情啊?壞人壞事給揪出來,可女孩子一輩子的生活也可能被毀了。
不過,基於我對我母親的了解,第一種可能性居多。一定是蘭英沒敢告訴我媽!因為我媽是一個正義感很強的人,要是知道此事,絕對不會輕易饒恕資本家的兒子黃大哥!她當時學校的工作那麽忙,根本沒有心思放在家裏,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與蘭英提出了對我去黃家的質疑之後,學校裏又有什麽更重要的事情讓她關注,也就忘記了自己家裏的事。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漸漸長大了。雖說放到了腦後,但不代表我不記得當時的這件事,以及一幕一幕所發生的情形,隻是時間久已,沒法再追究了。
有時,遠遠在弄堂裏見了黃大哥,我盡可能做到視而不見,甚至躲起來不見為淨!心裏鄙視這個人,特別是後來聽說他屬於遊手好閑的“社會青年”,更加深了我對他的厭惡。所謂“社會青年”是指當時大學考不上,又不肯服從國家分配到新疆去的那批人。在我們裏弄裏,前後左右的鄰居中,當時就有好幾個這樣的年輕人,高中畢業閑置在家裏,成天無所事事。作為中學教師,我母親在學校裏要花很多時間去做這些人的工作,動員他們到新疆去參加祖國大西北建設。不過,後來得知,很多這樣“考不上大學”的“社會青年”,不一定是因為他們不努力,學習成績差,而是因為他們的成份不好。
文化大革命開始了,黃家首當其衝被抄家,搜出無數金銀財寶,紅衛兵連夜挑燈夜戰在22號門口搭起了批鬥台,黃先生和黃太太被揪出來批鬥,在無產階級專政麵前低下了頭……當廣大人民群眾高呼口號“把黃家孝子賢孫黃XX也楸出來鬥!”時,站在台下某個角落的我,心情非常激動,跟著大夥一起振臂呼喊口號,別提有多高興了!
不過,我從來沒有在人前再提起那些事!所有的一切,是埋藏在心裏的一塊陰影,記憶模塊中一批過往存儲數據。
那個年代,在青少年中根本沒有性教育,家長不說,學校老師也諱莫如深。我和很多其他年輕人一樣對性,對人是怎麽出生的一無所知。記得很小時候,幾次好奇地問起,我母親總是笑著說:“你呀,你是垃圾桶邊上撿來的!”
我不信!再三詢問下,我母親“娓娓動聽”地編纂出一個關於我是如何被她從垃圾桶邊上發現的故事!說是“那天去倒垃圾……聽到一個嬰兒在垃圾桶邊大哭……”,當著全家人笑眯眯地講給我聽。
看著他們的表情,我很迷惑,很不相信這會是真的!可又無從找到真實的答案。母親在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追問下,不得不讓我下樓去問寶寶媽媽和寶寶姐姐。我急匆匆的跑下樓,寶寶媽媽聽我說明了問題的原委,大笑著說她可以證明,那天我母親的確在垃圾桶邊抱了一個小娃娃回家。
“我是垃圾桶邊上撿來的!”這個被大家確認的“事實”,一直折磨了我很久!
文革中,經常能看到聽到有關嚴懲強奸犯的消息,那些人被掛上“打倒強奸犯XXX”牌子遊街示眾,被判刑,被槍斃的也不計其數。在紅都電影院舉行的某次批鬥大會上,看到廠裏的同事一個個上講台,義正辭嚴揭發批鬥壞分子,列舉勾引小青年的事實,好多名詞我聽不懂,好奇地問旁邊的師傅“什麽叫出賣‘色相’?”
沒料到,引得周圍幾個女工轟然大笑!
她們說:“這小姑娘純潔,真是個好孩子!”
有一天半夜,我突然從睡夢中驚醒,不知是連日參加那些批鬥會?還是身體裏不斷發育成長的荷爾蒙?激發了腦海中那塊記錄著黃大哥很久以前所作所為的存儲芯片,昔日往事又一幕幕開始放映,徒然嚇出了一身冷汗!
“我是不是也被破壞了貞操?”一想到此,頓時驚呆了!接下來碾轉起伏,怎麽也睡不著了!
我使勁地想啊想,回顧幼時在黃家那一幕幕場景……在幼兒園有一個男小朋友,某一天午睡時,一定要伸手過來摸自己的私處……還有,在那擁擠不堪的公共汽車上,不也經常遇到某些行為下流,舉動淫穢的男人對女孩非禮,讓自己和同伴們感到極其羞恥,厭惡?我隱隱約約地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黃大哥當時二十多歲,也許並沒有……也許,隻是對小女孩的好奇?
不過,我真是從心裏痛恨這個禽獸不如的黃大哥!當初,他怎麽能對一個天真無瑕的小孩做這樣的事情?!年幼的孩子什麽都不懂,受到騷擾會以為這是在做遊戲,他的所作所為,讓我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一直生活在陰影中!
一個偶然的機會,從永樂村另外一個女孩的嘴裏聽到警告,“黃大哥這個人不能接近,他很下流!”接著,還列舉了其他幾個女孩的名字。
霎那間我明白了,自己不是唯一一個受害人!
心裏那塊難以磨滅的恥辱和疑惑,就這樣反反複複延綿不斷地暗暗燒灼著我,一直持續到婚前體檢,看到醫生遞過來的體檢報告上“處女膜完好”那幾個字!
過去常以為,隻有弱者才容易受欺辱,可今觀好萊塢影視明星,美國體操隊員,新聞媒體……政治界就更不用提了,經常發生性騷擾,潛規則案列。不少女性從小到大,在她們的成長的過程中,幾乎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各種各樣的性騷擾。可是她們中的很多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就像我一樣不得不忍氣吞聲,知難而退,將這種羞辱長久地埋藏在心裏。因為,報警前需要充分取證、還要上法庭,否則報警人有可能被套上誣陷罪……這樣的事例還少嗎?以至於讓那些性變態者更是有恃無恐恣意妄為!
曾經有那麽一年,寶寶媽媽從馬路上收養了一隻野貓,洗幹淨之後,特別好玩。她抱著那隻小狸貓對我說:“過幾天送到黃大哥那裏去。”
我很奇怪,“為什麽要送到黃大哥那裏去?”
“讓他給貓做節育手術呀。”
“那個黃大哥居然會給貓做節育手術?”
寶寶媽媽笑著回答說“是的”,還說周圍養貓的鄰居們都送到他那裏做,她也是才聽說的。
我啞然了……
往事相隔久遠矣……現在想來,黃大哥不僅對小女孩的性器官有興趣,還對動物的性器官有興趣。要不是當時大學招生政策貫徹極左路線,黃大哥是不是應該上醫學院,像馮唐那樣去當一名婦產科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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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的確是一個敏感話題,長久以來埋藏於心......隻有我丈夫簡略知道一二,連我的父母都不知情。將這一切寫下來公布於眾是需要勇氣的!“上海弄堂故事”係列早幾年利用工作之餘陸續寫了一部分,這次是整理發表。可關於“黃大哥”這篇一直不知如何怎麽寫?怎樣去表達內心複雜的感受?直到最近“上海弄堂故事”在文學城發表才下的筆。可能是很多女性勇敢地站出來揭露一係列性醜聞而受到的鼓舞和支持吧......這些事例發生在成長中的女性身上太普遍了,為了我們的下一代,也為了我們自身的保護。
看到博主第一次被黃抱走,心都懸起來了,因為封閉的密室總是危險的,容易形成極端的強勢和弱勢,不僅兩個人之間,一個單位、某個領域或一城一國也是一樣,他人的目光有無形的監督作用,有提醒和製止超越常規的效果。
那個壓抑的年代,其實類似的事很普遍,那時就是偶爾聽說誰犯事了,人有著動物的本能,再嚴厲懲罰也沒用。我隻記得幾乎每次出門都遇到跟蹤,他們也許隻敢對小女孩,因為後來長大了就很少遇到了。
看到現在國外的幼兒園或母親從小就教育小女孩如何保護自己。
博主挺勇敢,把這段經曆寫出來也是放下療愈的過程,最後一句像是黑色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