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榨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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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堂小提琴課

(2019-09-09 19:09:16) 下一個

 

Emily你要記住,老師每次都會像這樣檢查你的大拇指,有沒有放鬆。我走以後,別的老師也會提醒你,但不一定會這樣頻繁地檢查。所以,你要學會靠自己,好嗎?

女兒懵懂地點頭。

那一刻我就坐在客廳乳白色的沙發上。落地燈溫柔地亮著。窗外彌漫著淡藍色暮光。院子裏很多樹。有微風從紗窗縫裏漫進來,清涼清涼。在那個瞬間我仿佛聽見從遙遠的天際傳來“叮——”的一聲脆響。我注視老師,看到他被一層光芒籠罩。那個瞬間我清清楚楚感到一股能量流進了心底。泉水一樣。清溪一樣。從頭頂進來,一路下行,直到心中,穩穩停住了,成了我內心的力量。

我看了看女兒。她還小,才七歲,隻是淡淡地點頭。不知多年以後,她會記得此情此景嗎。老師那深邃的目光,熱切的叮嚀。我仿佛看到這一切都如漢白玉,砌進了她生命之碑的底座。

因為家事,老師要回台數月。臨行前他把學生全數托付給了朋友。這是我們在他歸來前的最後一堂小提琴課。所以,他囑咐了很多。

手型非常重要。我從小就吃過虧,因為姿勢不正確,受過傷。所以我對學生的姿勢抓得非常緊,也許嚴苛,但這對他們一生都有好處。他們就不會重蹈我的覆轍。

左手大拇指一定要鬆,不能緊,這是個普遍性問題。右手小拇指要放鬆,要用中間三根指頭壓弓,而不是隻靠食指。那樣其它指頭就會情不自禁地往上跑,離開原位。

音準是個普遍性問題,即便殿堂級的人物,比如帕爾曼,都還會被人嘲笑音準問題。我也會有。這是幾乎所有小提琴家都會有的問題,一直到老。所以小提琴是全世界公認的最難的樂器。鋼琴大師們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練習鋼琴,你練一百遍,一定可以提高技能。但小提琴不行。如果音拉錯了,還會更糟。Emily耳朵很好,音拉錯了她都能聽出來,會自己調整。很多孩子完全聽不出來。但是很奇怪的是,我的學生裏,堅持不下來的往往是耳朵好的孩子,耳朵不好的反而能一直撐下去。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插話:也許耳朵不好,聽不出音準,就不會被拉錯的音折磨。耳朵好的知道錯了,就會容易受打擊,失去信心。Emily音拉得不準時我就在旁邊叫,這個音高了,那個音低了……你彈鋼琴的人,難道聽不出來這些音不對嗎?每次她都不勝其煩,不願在我麵前練琴。

老師很認真地轉向女兒。Emily,老師跟你說,你的耳朵很好,所以下一次,如果你拉錯了音,你也知道拉錯了,可不可以當時就重來,不要滿不在乎地繼續拉下去?因為,我們每一次拉琴,都是在訓練我們的耳朵。如果我們總是聽到錯的音而不糾正,我們的耳朵就會適應這個錯的音,最後,就會越錯越多,曲子就沒法聽了。好嗎?

女兒再一次淡淡地點頭。

所以耳朵不好的孩子,基本就不必拉小提琴了,對嗎?我問。

那倒未必。老師答。我曾有個韓國學生,耳朵非常差,拉錯了音完全聽不出來,她媽媽就在鋼琴上,一個音一個音地和她核對,就這樣一個音一個音地糾正過來,最後她拿了全美大獎,被茱莉亞音樂學院錄取,同時被哈佛錄取。最後她問我的意見,當然,我建議她去了哈佛。:)

下一個孩子進門了。聊天終止。我們和老師道別。老師看著我,很認真地說:我知道有的小朋友不愛換老師。如果我回來的時候,Emily更喜歡跟著我朋友學,那就一直跟下去好了。

我們會回來的。我說。

出門時暮色青青,天邊逶迤著一抹燦亮煙靄,就像生命中所有有質量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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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榨時光_CA2017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帶娃是持久戰' 的評論 : 謝謝分享。回頭聽下。日安!:))
帶娃是持久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鮮榨時光_CA2017' 的評論 :

有道理。希望生活中也沒有恐懼 :)

自薦一下我的博客裏轉發的一個視頻 :))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74027/201909/6986.html
鮮榨時光_CA2017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帶娃是持久戰' 的評論 : 如果我女兒打算走專業路線,我才會真正緊張。。。^^

就是怡情養性吧。有一天長大了,在任何不如意的處境裏,低落的時候,沮喪的時候,都有一個地方可以去躲藏,療傷。而這是任何人都拿不走的避難所。這就是我對孩子們學音樂的期許。我希望音樂能成為他們一生中最忠實的朋友,最有效的治愈,和最牢固的依托。在音樂裏沒有恐懼。:)
帶娃是持久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鮮榨時光_CA2017' 的評論 :

牙洞趕緊補啊。我女兒也有,牙醫稍微補了一下。牙洞越小的時候越好弄。

天才確實不少,不過你女兒和兒子已經很好了。:))

大部分娃學音樂主要是培養興趣吧。能走專業道路的少之又少。
鮮榨時光_CA2017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帶娃是持久戰' 的評論 : 我女兒也愛吃糖和冰淇淋,一堆牙洞,愁死我了。:((
看過四五歲天才娃的演奏視頻後,我就變得非常淡然。雖然被老師誇,也就是個普通孩子,所以也不會太當回事兒。:))
帶娃是持久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鮮榨時光_CA2017' 的評論 :

理解理解。大家最喜歡的就是老師誇自己的孩子。:))不過聽你這麽描述,你的孩子們確實是比較厲害的那一類了。有自我推動力的最好。:))

我女兒不需要推的就是玩,還有吃糖和冰淇淋 :)) 不過學習時也還可以吧。偶爾能高興的彈一下鋼琴。 :)
鮮榨時光_CA2017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帶娃是持久戰' 的評論 : 帶娃早!:)我女兒還好,彈錯了也會不開心,但會一遍遍默默練下去。比較自律。進度也很快。據老師說她是非常有悟性的孩子,別的孩子要struggle很久的音階,她幾遍就可以兩手配合,背下來。我們的兩個小提琴老師都是這邊有口皆碑的牛師,現在代課的是個韓國人,自己有樂隊。都誇我女兒耳朵好,advanced。每天也是自覺練琴。三個月,琴聲已經很純淨,沒什麽雜音。我兒子彈鋼琴時差點兒要了我的老命。後來不彈了,換了薩克斯風,還不錯,據老師說也是很有靈氣,一點就通,進步非常快,難得的是自己也喜歡。

哎大早上的是不是有點兒得瑟。^^ 當爹媽的就是這麽容易滿足。其實就那麽一丁點兒省心的地兒,都是小打小鬧,但在暗無天日的帶娃生涯裏也算是個安慰了。:))

帶娃是持久戰 回複 悄悄話 你女兒好小啊 :)韓國學生那個故事還有啟發性。

我女兒鋼琴彈錯了就會自己發脾氣,進入躁狂狀態 = =。能夠理性的解決錯誤的估計是少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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