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萬事都逃不出一個“緣”字。那一年,在日本住了沒幾日,我已知自己不會終老於斯。因為氣質太不相宜:它是小巧的,婉約的,精致的,溫文爾雅的,我卻粗獷不羈,鍾情於大山大水,一馬平川的天地。在那筆筆工整的城市藍圖裏,我總感到某種說不清的拘謹和格格不入。就像野馬要奔跑,眼前卻隻有一條尋常巷陌,無處安放四蹄。像魯迅先生在《故鄉》裏描述過的四角的天空,站在街頭巷尾的任何一點,似乎都隻能看到被城市的輪廓切割過的天。這讓我隱隱煩悶和窒息。
所以兩年後,當坐在名為“光”的新幹線上奔赴成田機場,一勞永逸地離去,我心中的基調是快意的。我沒有想到的是,多年以後,隔著雲飛霧罩的記憶的碎片,我卻日益頻繁地回想起那段時光,淡淡的眷戀,竟於不知不覺中漫作煙靄——
初 見
那個黃昏,華燈初上之時,我拖著行李箱走出電車站,風塵仆仆地出現在南城瀨的小廣場上。那是初秋的傍晚,天藍得像海倫的眼睛,深邃,明淨,攝人心魂。一群鴿子驀然騰起,蘆花般綻放在橘色路燈光裏。斜對過的麵包店燈火通明,幾個濃妝豔抹的少女正在裏麵放浪形骸地大笑。那一刻,寂寥如霧,從我心底漫開。
在小小的,鋪著榻榻米的公寓稍作安頓,就和某人去附近河邊走走。下了公寓台階,左轉,沒一會兒就聽到嘩嘩水聲。心為之一清。步上河堤,堤下是湍湍流水,堤上是長長一溜櫻樹,濃蔭如蓋,覆著身下小徑。抬頭,隻能在層層疊疊的枝丫間窺見碎銀般的繁星,閃閃爍爍,明明滅滅。我們就那麽慢慢走在星光下,水聲中,寂靜裏,聞著四麵八方撲湊過來的濃烈花香,聽著蛐蛐清寒的小調,手握冰鎮桃汁,不時呷一口,在幽幽桃香裏任身心一點點化入天地。就這樣走啊,走,迎著微涼的晚風,不思歸去。返回時,遙見暮色中,電車呼嘯著掠過遠方的林梢,哢嗒,哢嗒,一瞬間恍如置身北京地鐵站,道不盡的去國懷鄉之意。
我在日本的生涯,就從那晚開始倒計時。
吃在日本
在日本,不管多小的館子,哪怕隻是電車站台上一個小小速食店,都力求精致:門口一兩個古色古香開滿雛菊的土紅陶盆,屋簷上紅白相間的日式燈籠,門框上兩片藏藍色布簾,簾子上日本浮世繪的海浪,富士山,或盛裝的藝伎。打簾而入,一聲熱情的“歡迎光臨——”唱歌一樣響起,伴著笑容可掬的低頭,躬身。賓至如歸。
在南城瀨電車站出口處,有一家兩姐妹開的小飯館,小得不能再小,僅容幾人就餐。一進門,投五百日元到點餐機裏選擇食物,牛肉飯也好,蕎麥麵也好,烏冬麵也好,把打印出來的號碼交給兩姐妹,不一會兒飯就好了,擺在一個大托盤裏,恭恭敬敬從櫃台上方遞給你,外加一句悅耳的“請——”。我每次都要牛肉飯。雖是那麽不起眼的館子,味道卻好過北京吉野家百倍。紅紅的大漆碗裏,盛滿日本特有的香糯晶瑩的白米飯,飯上蓋著薄薄的牛肉片和澆汁,間以細細的紅色薑絲,洋蔥絲。另有一小碟,碼著幾片黃黃甜甜的日本蘿卜鹹菜;一小碗,盛著海帶豆腐醬湯。不貴,但味道極好,物超所值。
那時一到周末,我們就會去一家名為“喜多方拉麵”的麵館打牙祭。館子四麵玻璃,室內極通透、敞亮。在陽光中落座,輕車熟路點了那款“激辛”的湯麵:筋道的、黃澄澄的的粗麵條,三五片厚而鮮嫩的肘子肉,幾根淺黃色醃筍,金黃的芝麻,紅得觸目驚心的湯汁,熱氣騰騰,鮮香繞梁。後來看了個紀錄片方知,喜多方拉麵的湯十分講究。後廚裏,幾口半人高的圓柱形大鍋日夜不停地燉煮,材料包括:一大包豬骨頭,一大包牛骨頭,一大包雞骨頭,麻線紮著的一大條裏脊肉,蔥一捆,蒜一掛,薑數枚,洋蔥芹菜胡蘿卜等各種時鮮蔬菜,不一而足。熬上十來個小時,冷卻後將湯汁過濾,置於冷藏庫冷藏,然後撇去表層油脂,再過濾,共過濾三次,直到湯汁澄澈清亮了才敷使用。配以煮好的拉麵和各色輔料,滿滿 一大海碗,讓食客吃得口齒留香,意猶未盡。離開日本後,我至今再沒吃過那麽美味的麵條,每每思及,都無限悵然。
在日本去過的最簡陋的館子,當屬東京那家。漫步東京街頭,滿眼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的街上,西裝革履的上班族行色匆匆。隨緣踏進這家店,驚異地發現裏麵竟沒座椅,隻有清一色的長桌,人們站著用餐。至今猶記一位西裝食客,腳邊一個黑色公文包,麵前一個方形漆盒,盒裏是棕色蕎麥麵,另有一小碟蘸汁和鮮芥末。他飛快而斯文地吃著,不時看看表。僅幾分鍾功夫,他已飯畢,擦擦嘴,拎起公文包風一樣離開。活到今天,那也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家沒有座椅,站著吃飯的館子。東京白領們的繁忙生活,由此可見一斑。
也淺嚐過中華料理,但南橘北枳,味道大抵已不能算是中國菜,頂多算改良過的日本菜,且口味粗糙,並不好吃,所以去過一兩次就再也不去了。
最美的一次體驗,是在八景島一家憑海臨風的餐館。靠窗座位,窗子俯瞰大海。用餐時,剛好夕陽西下,邊吃香噴噴的烤魚邊看落日熔金,雲蒸霞蔚,海水燃燒如烈焰。那感受,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姐吃的不是飯,是情調。
日本飲食的巔峰之作,當屬懷石料理。臨離開日本前,到一家中檔懷石料理店用餐。被侍者領進一個單獨雅間,推拉門,拉開就是榻榻米,需脫鞋而入,跪坐桌旁。房間極雅致。牆上是禪意盎然的山水畫,桌上一個淡青瓷瓶,插著一枝盛開的百合。小巧的紫砂壺,綠茶的白煙自壺嘴嫋嫋飄出,婀娜地繚繞。一小瓶日本清酒,淡淡的酒味,淡淡的甜,像日本文化,清雅,淡然。
身著和服的女侍一次次拉開門,一道道上菜。像在演繹某種儀式,繁瑣,莊重。她托著盤子走到拉門外,跪下,把盤子放在一旁,輕輕拉開門,開門的瞬間笑魘如花,微微頷首,然後,雙手端盤而入,舉案齊眉,把小盤小盞有條不紊地置於桌上,再雙手拿著托盤,倒退而出,至門外,再次跪下,微笑頷首,輕輕把門拉上,再離開。
光是觀看這些儀式,我們都出了一身汗。好容易隻剩兩個人了,方鬆弛下來,自由觀賞品評菜色。其實原料大多為豆製品,另有魚,魚籽,蝦,牛肉,新鮮海膽黃,品質上乘,造型精美,說是視覺盛宴並不為過,令我至今回味。
梅雨,櫻花,青梅酒
四月,梅雨季節,雨下得連天接地,肆無忌憚,仿佛紈絝子弟在瘋狂揮霍錢財,無懼傾家蕩產。窗外,一大團一大團墨黑的雨雲,顯示雨神的囊中十分富有。天與地一片堅硬的鐵灰,像黃昏戀的老人緊緊依偎,分不出彼此的界限。
那樣的日子,人隻能龜縮蝸居裏,雨打玻璃深閉門,百無聊賴。
但,就像快樂的時光總有終結,陰霾亦如是。七天後,雨停了。一大早,人還在被窩裏蜷縮,就被窗簾透進來的陽光晃迷了眼。拉開簾子,陽光如蓄勢待發的金色瀑布,長驅直入,在靈魂深處衝出一個波光粼粼的金色水潭。
惦記著雨前那些櫻的花蕾,一口氣跑到河堤上站定,被眼前景象震撼得幾乎忘了置身何處,今夕何夕。
是那樣汪洋恣肆的花海,飄飄緲緲如粉色雲霓,氤氳在碧藍的天的底子上,明豔不可方物。漫步河堤,頭上是如夢似幻的粉色穹窿,腳下是輕輕軟軟的粉色長毯,陽光自花間射入,像蜜蜂腿沾了花粉,閃耀著粉嘟嘟的,夢一樣的光輝。而前後左右,粉色花雨猶在下,無風自落,輕舞飛揚,簌簌落在人的頭上,肩上。這是夢嗎?如果是,那麽它一定是我今生見過的最美的夢境!
美好的東西,永不會為誰停留。一邊在怒放,一邊已在凋謝。花期隻有兩周,所以要爭分奪秒,前仆後繼地揮灑絕世的容顏,留一個絕美的微笑在人間。兩周後,滿樹櫻花都將零落成泥碾作塵,一絲香氣不留。
來得熱烈,去得決絕,這就是櫻花。所以,才引得那麽多人加入這場花事,是迎花,也是送花。那段時光,放眼望去,隨處可見三五成群的友人圍坐櫻樹下,飲酒賞花,樂而忘返。
梅雨過後不久,青梅上市了。青青梅子,看著誘人,入口卻酸澀難咽,於是也效法朋友,用清酒泡了,加入蜂蜜,密封後置於陰涼處。過段時間,就著金槍魚刺身,各色日式小菜,細細品鑒這自製青梅酒,別有一番快意在心頭。
電車,西裝,居酒屋
在日本,電車是最流行的交通工具。打開地圖,你會留意到密密麻麻,天羅地網般的電車線路,像人身上的血管,毛細血管,縱深到日本島的角角落落。可以說,沒有你靠電車去不了的地方。學生上學,坐電車。男人上班,坐電車。主婦購物,坐電車。由於空間有限,日本並不鼓勵私家車的使用,事實上就算你有車,在動輒單行線的都市裏,爬行在狹窄,逼仄,人潮洶湧的街頭,你也難免不會抓狂。那時我們認識的唯一一個有車的朋友,平時車都是閑置的,還要為之繳納每月一萬日元的停車費。隻有到節假日,他的車才有用武之地。
所以,搭電車是居民的家常便飯。老公吃完早飯就要往電車站趕,坐大概九站地到公司上班。即便盛夏,他也要襯衫領帶西裝長褲地出發。這在日本並不稀奇。如果你在上下班時間搭電車,會看到滿車同樣裝束的日本男人。有時天熱得要命,還能碰見不少身著深色西裝,領帶緊緊卡住脖子的中年男子,看得旁人替他冒汗。在這種氛圍裏呆久了,不知不覺會以為這就是上班族的常態。所以某年老公來美開會,帶了一箱西裝領帶,回去後大為汗顏,說隻有他和同去的日本老板著裝另類,人美國與會者都穿得極休閑,西裝西褲壓根兒見不到,更別提領帶。聽得我,心馳神往,覺得美國真是自由天地啊!
從這一年到頭中規中矩的著裝,你不難想象日本白領的壓抑。在公共場合,他們永遠麵無表情,諱莫如深,整個人仿佛手中的黑色公文包,方方正正,毫無彈性。但能量總要守恒。一直這麽方正著,人難免憋出毛病。於是,就有了遍地開花的居酒屋,以及日本特有的居酒屋文化。
拜強大的公共交通所賜,既用不著開車上下班,自然就沒有酒後駕車的風險,即便喝到酩酊大醉也不怕回不了家。這就讓下班後三五成群的聚飲成為可能。此類社交是日本男人最重要的減壓方式。有時喝得興起,一群人會連續轉戰不同的居酒屋,卸下一天之內,也是長年累月的麵具,在酒精作用下變得活潑健談,一醉解千愁。而次日,當太陽升起,他們很自然地又變回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社會人。從公司到居酒屋,日本白領就是這樣在自我與本我之間作鍾擺運動,避免任何一個角色成為脫韁野馬,背離了約定俗成的社會準則。
即便女人,也永遠一副程式化的笑容:眯眼,彎嘴,微微頷首,“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象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一招一式,都透著骨髓裏禮數的烙印,或是與生俱來,或是訓練有素,若再著一身和服,踩上木屐,個個都堪當禮儀小姐的典範——優雅,和善,但是疏離。
正是這無所不在地彌漫在空氣中的刻板,周正,彬彬有禮,成了我後來離去的終極原因。多年以後的今天,我似乎稍稍理解了這種民族性的成因:彈丸之地,實在不宜奔放的性情。奔放意味著激烈,不論情緒還是行為,而激烈總是不安定因素。那麽有限的空間,真的經不起內耗。所以人們必須克製,內斂,方能維係整個島嶼的太平。
某個陰霾的午後,獨自走在新宿街頭。遍地高樓大廈,行人川流不息。我的身心都淹沒在都市繁華的深處。就是在那一刻,我看見那些墨西哥流浪歌手,戴著寬邊大草帽,穿著傳統服飾,屹立在洶湧的人潮中,邊彈吉他邊唱“老鷹之歌”。歌聲蒼涼茫遠,伴著遙遙投向天際的執著的眼神,我的心猛然被擊中,明白:我的歸宿,注定在雄鷹出沒的他鄉。
穿和服:不穿不知道的痛苦
咱們的唐代老祖宗萬萬不會想到,千年以後,大唐服裝文化牆裏開花牆外香,成了別人家世代沿襲的傳統。在日本,不管年輕姑娘,中年大嬸,還是老奶奶,都必有一套壓箱底的和服。節日要穿,畢業典禮要穿,婚禮要穿,葬禮要穿,什麽日子都不是,心血來潮了也要穿。所以電車上,菜場裏,每一天你都會見到花枝招展的和服女郎,算是日本獨一無二的風景線。
每年成人節那天,日本少女都要身著和服參加慶典。粉紅,明黃,藕荷,寶藍......裹在少女身上,有如鮮花盛開。因為一生中隻此一回,所以家裏格外舍得鋪張。即便隔一條馬路望去,衣服上金碧輝煌的刺繡也能晃花了你的眼,讓你想到,這些姑娘穿的不是衣服,而是銀子。趕上個頭高挑,體態輕盈的,和服看上去很是飄逸,殊不知,那隻是假象。
我那時定期參加當地公民館的活動。有一次,活動主題是穿和服,賞茶道。在一間狹小的試衣間,一位中年大嬸協助我穿和服。記憶中,左一層,右一層,中間還有無數帶子和搭扣。等到終於穿好,人已象個木乃伊,纏滿各種布條。出於禮節,我強忍著對窒息的恐懼,隨大夥兒進行下一個節目:跪在一間小茶室裏欣賞茶道。我對附庸風雅沒啥成見。但那一次,在隨時能背過氣去的情況下眼睜睜看著茶道老師左一次右一次把熱茶澆在茶壺上,茶杯上,一口茶要等上一個世紀,我真是如坐針氈,心急如焚。好容易熬到結束,第一個衝出門去,鑽進換衣室就開始寬衣解帶,拚命把自己從捆綁中釋放出來。我承認,當時的樣子很是粗鄙,但要命還是要風度,這絕對不是一個問題。
換回隨常衣服,覺得空氣都是香的,天更藍了,花更豔了。到現在我還百思不得其解:日本女性為啥把自個兒塞進這般壓抑的衣服裏?簡直形同作繭自縛啊!
那些楓葉,那聲晚鍾
那天收拾舊物,看到一本雜誌。靛青封麵上,橫著一枝鮮紅如火的楓。楓葉襯在一座古宅的波浪形瓦片上,瓦片上方四個古拙的大字:京都奈良。
一瞬間,記憶的山茶花輕輕開放。
從沒見過那麽紅的楓,紅得那麽純粹,那麽明淨,像小提琴在高音段清亮深情的訴說,把你的靈魂都拉拔到高處,在靠近太陽的地方飄浮。那個秋天,在京都見到那燃燒的楓林,滑過我腦海的第一個念頭是:感謝上蒼,我有一雙能看的眼。設若眼前沒有光明,我該如何想象如此的尤物,又如何去感受那海底激流般狂野的幸福!那美,非世間一切藝術和語言所能企及。能詮釋它們的,惟有它們自己。
來到美國,楓樹隨處可見。我曾住過一個公寓,滿院皆楓,深秋時節也是一片紅彤彤。但,真的遜色太多。葉片大而化之,色彩黯淡斑駁。而京都的楓葉則小巧玲瓏,每一片都紅得不遺餘力,仿佛集體在殉某個壯麗的夢,純真之極,熱烈之極。站在紅光四射的楓樹下,人麵秋楓相映紅,凝眸之間,你的心眼能窺見它嫵媚的靈魂。自此,曾經滄海難為水,弱水三千,我隻飲這一瓢。
不得不說,在京都看紅葉,最好的去處莫過金閣寺。金閣寺又名鹿苑寺,因其舍利殿外牆全以金箔裝飾而得名,是最早完成於1397年的古刹。穿越六百多年的時光,它依然華麗不羈地矗立於鏡湖池畔。藍天碧水,金色樓閣,燃燒的紅楓在水一方。此情此景,隻需一眼你就會終生難忘。
去京都,奈良是必要造訪的。它是仿唐都長安興建的古都。唐高僧鑒真東渡日本後,就居於當地的東大寺,後創建並圓寂於唐招提寺。但讓奈良獨具魅力的,還要數那些鹿。奈良是個天然鹿苑,在那裏,鹿們全部放養,自由徜徉街頭,見到你不僅不回避,還會氣定神閑地纏著你給買鹿餅吃。它們會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凝望著你,邊望邊點頭,直到你慷慨解囊。
那個深秋的午後,我們走累了,在東大寺蓊蓊鬱鬱的鬆林中坐下來歇腳。不遠處是條清溪,潺潺流淌。耳邊鬆濤陣陣,吹皺一池心湖。透過林梢望向遠處,隱約可見一角桔色牆垣,是主殿。就在這清幽無人之地,兩隻梅花鹿從鬆林深處款款而來,靜靜和我們對視片刻,就踱到溪邊,俯身飲水。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日影慢慢偏斜,光斑在林間草地上緩緩騰挪。當那兩隻鹿恰好沐浴在橙色霞光裏,遠處傳來一聲晚鍾,雄渾,清越,喚起人對前塵往事隱約的回憶。
那是我生命中唯一一次傾空自己,全然無我的體驗,所以至今深銘在心。
結束語
人生在世,聚散皆緣。盡管來了又去了,那點點滴滴的往事畢竟已刻上我心版。如果不曾聚首,我不會知道,世間竟有精致得如此一塌糊塗的所在。如果不曾聚首,我不會知道,有些地方有些事,要等到時過境遷才發覺已刻骨銘心。
因此,我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