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之戀

《宋城之戀》由作家出版社在中國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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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城之戀》連載之三十六:第十八章 拒割三鎮 (上)

(2022-02-22 10:35:35) 下一個

東京城下的硝煙雖然散去了,但宋金兩朝的戰事卻並沒有結束。

金朝的東路軍雖已撤退北返,可由完顏宗翰所率領的西路軍,由於尚未得到宋金已經達成議和的消息,仍然沿著河東快速地南下。

在東路軍撤走的當天,宋欽宗就派遣了路允迪、滕茂實等數名大臣去往河東,希望攔住正在南下的西路軍,告訴完顏宗翰宋金兩朝已經實現了議和,讓他們盡快班師北返。同時,宋欽宗還要這些大臣隨西路軍一起到太原,向那裏守臣們傳達朝廷的詔命,讓他們停止抵抗,把太原交割讓給金朝。

此時,太原仍然在宋軍的掌握之中。自去年十二月十八日太原府被金軍包圍,迄今已經快兩個月了,太原城池卻巋然不動。由於太原久攻不下,完顏宗翰隻好繞城而過,率領西路軍的主力直接南下,隻留下一部分軍隊繼續圍攻太原。

二月十五日,完顏宗翰所率的西路軍入侵了南北關。不久,他們又攻破了山西南部的隆德府(今山西長治)和高平縣(今山西高平)。隨後,西路軍進犯至太行山南麓的澤州(今山西晉城)地界。在這裏,金朝的西路軍同趕到的由姚古率領的宋朝軍隊遭遇了。宋金兩軍在澤州形成了對峙,一場大戰似乎又要一觸即發。

恰好這時,由宋朝派來的路允迪和滕茂實等使臣們到了。他們向完顏宗翰通報了宋金兩朝已經達成了議和的消息,並且通知他宋朝已經同意割讓太原、中山和河間三鎮給金朝。完顏宗翰聽了,對完顏宗望獨吞戰果的行為極為不滿,隨即也向宋朝索要巨額的犒軍費用。他同時還要求宋朝的使臣們,隨他的部隊一起去太原城交割。

然而,宋金兩朝對太原、中山和河間三鎮的交割,卻因為駐守在三鎮的官兵們的激烈反抗而無法實現。

在金朝的東路軍北歸的途中,完顏宗望曾想順路交割中山與河間兩府。然而,兩府的官員雖然看到了朝廷所下的割地詔書,卻拒不交割城池給金朝。完顏宗望於是讓隨行的肅王趙樞和宰執張邦昌等人,來到中山和河間兩府的城下喊話,要城上的守軍開城交割,但遭到了守軍的斷然拒絕。

對此,完顏宗望企圖采用武力攻取,無奈中山與河間兩府的城池十分堅固,金軍一時難以攻破。而宋朝護送金軍出境的部隊又從後麵追趕而至,金朝的東路軍不得已隻好暫時先放棄交割,撤退到白溝河以北的地區。

當金朝的西路軍路到達太原城下,想依照和約交割太原時,遭到了同樣的情況。完顏宗翰先放宋朝的使臣入城,讓他們向守軍宣告朝廷的詔書。當宋使路允迪被守軍用吊籃拉上城牆後,就立刻麵對著手握兵刃、怒目而視的軍民。

張孝純和王稟等人在聽了朝廷答應割讓太原的宣詔後,拒不執行。王稟仗劍而言說:“國君應保國愛民,臣民應忠君守義,現並州軍民以大宋國為重,寧死而不作金鬼,朝廷竟如此棄子民於不顧,何顏見天下臣民,並州軍民堅不受命,以死固守。”並州在當時即包括太原、雲中一帶的地區。太原府的軍民也高呼說:我等願隨王總管堅守並州,與城共存,決不退卻!

路允迪見狀,不得不縋城而回。無奈之下,完顏宗翰也隻好留下一部分精兵繼續圍攻太原,自己則率領大軍返回了雲中。

太原、中山、河間三鎮之地,實際上共有二十州和五十多個縣,一旦割讓出去,對宋朝的安全將會後患無窮。金朝的騎兵,從這裏隻需三天就可以到達東京城下。由於三鎮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越來越多的朝臣們,要求朝廷不要割讓三鎮給金朝。

這時,隨著東、西兩路金軍撤走、宋軍的西軍主力陸續趕到,宋朝朝廷中主戰與主和兩派力量的對比發生了根本變化。主戰派中的一些人,不僅不同意割讓三鎮,甚至還發出與金朝進行決戰的呼聲。

《三朝北盟會編》中記載,禦史許翰在奏折說:“夫以夷狄之性,貪婪無厭,而我既示之以弱,開之以利,不過一二歲,勢必複來。自所割三鎮,疾馳三日,則突騎犯都,飛塵入宮闕矣。”他還說:“方今若失三鎮二十州之地,則天下之勢,已斷兩河之地。無河東,則陝不可守;無河朔,則汴不可都。”他主張同金朝在邊鄙決戰,並分析說:“臣嚐熟計,我戰而勝,則蒙福無窮;戰而不勝,則北隔井陘,西斷太行,內守大河,國固無患。虜以殘弊將歸之兵力,不能複取三鎮。故我勝亦利,不勝亦利……”

此時,宋欽宗早就罷免了白時中、李邦彥、張邦昌等人的宰執之職,當朝的宰相是耿南仲和唐恪。這兩位深受宋欽宗信任的人,都屬主和派。他們的意見是:既然三鎮軍民不肯割讓並歸屬金朝,那麽不妨再同金朝談判,願意將三鎮的租賦給金朝,以此代替割地。倘若金朝同意了,那麽宋朝便可保留三鎮之地,金朝也可每年從三鎮得到租賦。

不向金朝割讓三鎮,意味著宋朝違背了議和的盟約,這就會冒同金朝再開戰的危險。由於此事事關重大,宋欽宗舉棋不定。他派譴了使臣出使金朝去見完顏宗望,看他可否會同意宋朝用三鎮的租賦來代替割地的提議。完顏宗望剛從東京城下歸來,明白不太可能用武力將宋朝一舉擊跨。因此,對宋朝以三鎮的租賦來代替割地的提議,完顏宗望表示可以商量。

宋欽宗在得到消息後,總算是下了決心。三月十六日,他下詔給河北、河東三鎮的官員,要求他們固守三鎮,不可丟掉了祖宗之地。

《三朝北盟會編》中記載,宋欽宗在詔書中說:“並詔種師道、姚古、種師中往援三鎮。祖宗之地,尺寸不可與人!且保塞陵寢所在,誓當固守。朕不忍陷此三鎮,以偷頃刻之安。與民同心,永保疆土,播告中外,使知朕意。”

至此,金朝想從宋朝手裏接收太原、中山和河間三鎮的幻想化成了泡影。由於所達成的議和條約無法兌現,宋金兩朝繼續兵戎相見便是情理之中的事。

 

隨著金軍的撤走,東京城裏的生活漸漸地恢複了常態。不僅城內的戒嚴被解除了,就連大大小小的夜市也都重新開張。京城往日的生機,以及燈紅酒綠的繁華氣息,重新變成了主旋律。民眾們的生活由此轉入了正規,街上又開始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京城轉危為安後,對新皇宋欽宗來說,需要考慮的重點便轉移到內政上了。如何能坐穩皇位,自然成了重中之重。其中比較棘手的,是如何對待太上皇宋徽宗,以及前朝的諸多舊臣。

當金朝的東路軍快要到達東京時,太上皇宋徽宗倉皇離京東幸。在隨行的人員當中,除了太上皇後、太皇妃以及王子帝姬之外,還包括象蔡京、蔡攸、童貫、高俅等前朝重臣。此外,還有多名朝廷的官員擅自棄職而逃。《三朝北盟會編》中記載:“上皇東幸亳州,大臣權貴不聞恤國家難者,皆乞扈駕,將家屬從,其餘百官屬去者,侍從自尚書而下逃遁者,如張權、衛仲達、何大圭等五十六人。”

宋徽宗在逃離了京城後,先是乘船由汴河下淮河,當到達泗州之後,又去往揚州。後來,宋徽宗又渡過長江,到達了南岸的鎮江。

宋徽宗選擇鎮江作為落腳點,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首先,鎮江北有長江天險,地理位置十分安全。其次,鎮江乃是宋徽宗的龍潛之地。早在紹聖三年(1096年),宋徽宗以平江、鎮江軍節度使的身份被宋哲宗封為端王,那年他才十四歲。因此,宋徽宗對鎮江十分有感情。當他當上皇帝後,於政和三年(1113年),下詔將鎮江由州升格為府。另外,此時鎮江的知府蔡翛,乃是宋徽宗的寵臣蔡攸的弟弟,是他能信任過的人。

當宋徽宗到達鎮江後,不少跟隨他東幸的前朝大臣們,又開始聚集在他的身邊。雖然宋徽宗此時是太上皇,起初他依然或多或少地幹預著朝政。

《宋史》中記載,宋徽宗到鎮江不久,便以行營司使和發運司使的名義,向東南各地的官府下達了三道指令:一是“淮南、兩浙州軍等處傳報發入京遞角,幷令截住,不得放行,聽侯指揮。”二是“杭、越兩將將兵,江東路將兵,及逐州不係將兵,及土兵、弓手等,未得團結起發,聽候指揮使喚,先具兵帳申奏”;“如已差發過人數,幷截留具奏”。三是“以綱運於所在卸納”。這三道指令,要求東南各地的官府,不得向京城傳遞公文和運送物資。正在運輸的物資,就地卸納。同時要求各處的關隘渡口,凡是沒有行營所簽發的通行許可的,一律不許放行。

宋徽宗下達這樣的指令,名義上是為了防止東南各處的物資和公文落入敵手,但也難免會引起來自各方的猜疑。尤其是在京城中,一時間,人們無不驚駭,議論紛紛。有人甚至謠傳說太上皇“將複辟於鎮江”。這些謠言傳入宋欽宗的耳朵裏,不可能不讓他擔心。於是,宋欽宗要求宋徽宗“除教門事外,餘並不管”,並曾私下表示“朕自道君在外,我食不安!”

宋欽宗明白,想要鞏固自己的皇位,隻能采用的兩個辦法。一個是把宋徽宗重新接回京城;另一個則是逐步清除前朝的舊臣。

對於清除前朝的舊臣,宋欽宗是有民意支持的。太學生的領袖陳東早就上書要求懲戒“六賊”。在蔡京、王黼、童貫、梁師成、李彥和朱勔這六賊當中,李彥在正月初就遭到了株殺;朱勔被免職放歸故裏。正月底,王黼又被削奪了官爵,沒收了家產。在王黼被流放去往衡州時,朝廷派出的人在路上把他殺了,對外稱是“為盜所殺”。梁師成也被貶官,後來在放逐華州的路上也被秘密處死。

對於蔡京和童貫,宋欽宗采取了逐步加重懲處的手法。他先將兩人降職,分別移送到衡州和郴州安置。後來,蔡京被貶去嶺南,在途中死於潭州。童貫則在南雄被殺,朝廷把他的頭顱帶回京城懸首示眾。當時,在東京城裏流傳著這樣的歌謠:“打了桶(童貫),潑了菜(蔡京),便是人間好世界。”

除六賊之外,收複燕雲的始作俑者趙良嗣也被朝廷處死。遭到懲處或誅殺的還有蔡攸、譚稹、王安中等一批前朝重臣。

在這些人當中,有不少都直接參與了收複燕雲地區的行動。宋欽宗上位後,完全否定了宋徽宗朝收複燕京的舉措,對行動的參與者進行了嚴厲的懲處。宋欽宗還把宋太祖所立的不輕易誅殺大臣的祖訓遺忘在腦後,對前朝舊臣進行了殘酷的政治清算。

至於把宋徽宗接回京城,早就有人給宋欽宗提過醒。還在太學生陳東上書要求懲戒“六賊”時,他就勸宋欽宗要防止太上皇複辟。《三朝北盟會編》中記載,陳東在奏疏中說:“今日事勢之急,殆有甚於夷狄者,況夷狄之兵皆由群賊誤上皇所致,今又挾上皇於危急之地。”他明確地說:“江浙之變,蕭牆之禍,不可不慮!”

當金軍撤走後,又有多位朝臣們上奏,請求迎奉太上皇返回京城。三月初,宋欽宗派遣幾位大臣南下,前去請太上皇還朝。宋徽宗在接到消息後,立即離開了鎮江北上。可是,當他到達南京應天府後,又一時停滯不前。

雖然宋徽宗與宋欽宗同為父子,但此時兩人已分開了幾十天。兩宮隔絕,彼此不相知,必然會生出許多的猜忌,因此不得不對對方有所提防。

宋徽宗於是讓鄭皇後先行一步,去東京試探宋欽宗的反應。鄭皇後到達京城後,宋欽宗親自到郊外迎接,把她安置在寧德宮。

為了能讓宋徽宗放心回東京,宋欽宗又派李綱前去南京應天府,當麵勸說宋徽宗。李綱到應天府後,向宋徽宗麵陳了金軍圍攻東京期間朝廷所執行的諸多舉措,試圖消除兩宮之間的種種誤解,打消宋徽宗的疑慮。

四月初,宋徽宗終於返回了東京。宋欽宗帶著朝臣們前去奉迎,讓太上皇重新住進了龍德宮。

沒人能猜出宋徽宗此時的心情。不過,他在三個多月前倉促禪位時,也許沒能料到京師的危機會如此之快就得到了化解,東京陷落的預測並沒有真的發生。可如今,他本人已大權旁落,成了太上道君皇帝。不知道宋徽宗的心裏有沒有感到後悔。

 

再說鍾韻兒得到趙卓的首肯後,隔天就去趙府探望文濤。

那日,鍾韻兒梳洗打扮好,一個人悄悄地從徐府溜出來。她手提一個籃子,看上去象是上街購貨。

鍾韻兒上街後,先奔曹家藥鋪。她在那裏尋到一位郎中,謊稱家中有人受了刀傷,討來了一付專治創傷的藥膏。

隨後,鍾韻兒徑奔趙府而去。她來到府前,說要見文濤。趙府的看門人,之前曾見鍾韻兒跟徐家的人一起來過,當即放她進去,把她領到了文濤居住的邊院。

鍾韻兒剛跨入邊院的井門,迎麵正好撞上文濤。這時,文濤背上的箭傷已大有好轉,人可以出外活動了。

文濤看見鍾韻兒,臉上露出了幾分驚喜,卻又沒有言語。

“我恰巧路過,順便來看看你。”鍾韻兒微笑著對文濤說。她一邊上下仔細地打量著文濤,一邊問道:“你的傷勢如何了?”

“比之前好多了。”文濤立刻回答說。他的背上其實還蠻疼的,可的確沒有傷著筋骨。他故意裝作輕鬆的樣子,又說:“你瞧,我不正在外麵溜達嗎?”

鍾韻兒見文濤比以前瘦了,原本白淨的麵孔顯得更加蒼白。隻是,他的神情還同過去一樣,淡定自若,舉止從容,仿佛世間的事都是浮雲,根本無須煩心。

“我聽人講,受了箭傷要經常換藥才能好得快。”鍾韻兒努力得抑製住內心的緊張,盡量用一種平和的語氣說。她見文濤沒說話,便羞澀地小聲問文濤道:“我自郎中那兒討得了一付膏藥,這就給你換上,如何?”

文濤聽到鍾韻兒的話,臉上的淡定有了一絲難以覺察的起伏,雖然隻是轉瞬而逝,卻沒能逃得過鍾韻兒的眼睛。

文濤隻是稍稍猶豫了片刻,便轉身走入了自己的廂房。鍾韻兒手提著籃子,輕移碎步跟他進了屋。

屋裏的空間不大,隻有一張炕,一副桌椅,門後有一個水缸,屋的中間擺著取暖用的青銅火爐。

鍾韻兒先把籃子放在桌上,然後就動手點燃那個火爐。文濤趕緊過來幫忙。兩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起,又都連忙收了回去。

爐中的炭柴終於竄出了火苗,讓人立刻感到了溫暖。

鍾韻兒從水缸裏舀了些清水,放在火爐燒開,然後將少許熱水倒進“湯婆子”,把床上鋪的被子暖熱。

湯婆子又稱“湯媼”,是宋代的保暖用具。一般是由錫或者銅製成扁球或南瓜狀,上方開口並帶有蓋子。臨睡前,灌進熱水後放進被子裏,類似現今的熱水袋。當時,湯婆子是女人婚嫁時嫁妝中常見的器物。

鍾韻兒又從水缸裏舀些清水,跟盆裏剩下的熱水混在一起,拿手試試溫度剛好。然後,她幫著文濤把外衫脫下來,扶他在炕上坐定,再把提籃移到炕邊,自己也脫鞋上了炕,側坐在文濤的身後。

鍾韻兒掀起文濤貼身的內衫,小心地把他背上的那付舊膏藥揭下來,露出了紫紅的傷口。

那個傷口有銅錢般大小,差不多半寸多深。傷口的周圍開始長出了粉色的新肉,可正中依然有膿水流出。

鍾韻兒見了非常心驚。她想象著當這支箭被拔出時,文濤所承受的疼痛,心裏不由地為之收緊。

說實話,以前鍾韻兒從來沒有處理過傷口。此時,文濤背上的傷,讓她見了多少有些哆嗦。好在她曾做侍女多年,手腳十分麻利。雖然心裏惴惴不安,可手上的動作一點也不慢。

鍾韻兒從籃子裏取出一塊幹淨的青布,將傷口處的膿血除淨,然後沾些清水,把周圍的血跡擦拭幹淨,這才拿出那付新得的膏藥,將它對準在傷口的正中,仔細地貼好上,再從四下壓緊粘牢,這才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該做些什麽?鍾韻兒完全沒了主意。

在鍾韻兒的人生中,還從未同一個男人如此接近過。文濤的內衫被掀起後,露出的除了那處箭傷,還有白花花的一片脊背。那隱約可見的肌肉線條,讓她的心止不住地狂跳。

剛才給文濤換藥時,鍾韻兒的注意力還隻是集中在那個傷口處。如今換好了藥,她的目光禁不住地移向他的脊背的其它地方。她沒有料到,外表並不魁梧的文濤,背部的肌肉竟如此得發達。

鍾韻兒這一看,隻看得她臉上發燙,呼吸頓時紊亂了。一時間,屋裏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青銅火爐裏炭火燒得正旺,紅紅的火苗不斷竄起。燃燒的木炭突然發出了幾聲爆裂的脆響,象是在催發鍾韻兒內心深處的情愛趕緊現身。

鍾韻兒的心中一陣迷亂。什麽顧慮呀、矛盾呀、渴望呀、扭捏呀、騷動呀、無所適從呀、機不可失呀,一股腦地全都竄升了起來,直攪得她頭暈目眩,再也無法在床上坐直。

鍾韻兒的身子一軟,整個人朝前傾去,雙手從背後抱住了文濤的脊背。

此刻,六神無主的她完全失控了;春心蕩漾的她徹底混沌了。鍾韻兒把頭緊貼在文濤的背上,輕柔地磨蹭著那裏結實的肌膚。

文濤被鍾韻兒從後麵抱住,連一頂點兒的反應也沒有。他就那樣默默地坐著,沒有躲閃,沒有驚慌,好象正在發生的事,同他全然無關。

“你……你的性子真靜呀。”過了片刻,鍾韻兒才開口說道。

從鍾韻兒的聲音裏,聽不出來是期許還是抱怨。她就象是在評說一個鄰家的大哥,顯得有點不著邊際。

“我……”文濤嘟囔著想說點啥。

鍾韻兒在背後輕聲地問:“你,在乎我嗎?”

文濤沒有答話。他的心裏也很亂,對鍾韻兒如此大膽的追求,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在乎你、喜歡你。”鍾韻兒喃喃地說。她說完便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文濤的回應。鍾韻兒完全沒有退路了。

“我也喜歡你。”文濤終於說道。

鍾韻兒睜開了眼,無聲地笑了。

屋裏早被炭火烤暖了。從火爐上嫋嫋升起的熱氣,夾帶著微塵,在空氣中播撒著溫馨與幸福。一種劃過心扉的喜悅,讓兩人不禁地為之神魂顛倒。

 

宋朝既然下決心不割讓三鎮,那麽就必須做好同金朝進行戰爭的準備。對金朝可能的再次入侵,宋朝的君臣們是有思想準備的。

當金朝的東路軍剛從東京撤走不久,就有大臣們上奏,要求國家加強軍備,以防金軍秋後再來。《宋史》中記載,禦史呂好向宋欽宗上奏說:“金人得誌,益輕中國,秋冬必傾國複來。禦敵之備,當速講求。今邊事經畫,旬月不見施設,臣僚奏請皆不行下,此臣所深懼也。”

《三朝北盟會編》中記載,李綱也向宋欽宗進言說:“臣伏以金人退師,交割三鎮,官吏軍民不肯陷溺夷狄,其勢必為朝廷堅守。天時浸熱,而虜有輜重之累,必不能久留,即今出疆。臣恐秋高馬肥,虜必再至,以背前約。及今宜飭武備,修邊防,勿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

同時,李綱還在奏折裏列舉了“備邊禦敵八事”。其一:在太原、真定、中山、河間建立藩鎮,擇帥許之世襲,以用來拱衛京師;其二:遣使團結、訓練河北、河東的保甲,蠲免租賦;其三:養馬宜複祖宗監牧之製,權時之宜,括天下馬量給其直。其四:從河北溏濼東抵海,西抵廣信、安肅之間,開乾濠及陷馬坑,用來阻隔金人的騎兵。其五:全麵修治河北、河東諸州縣頹圯湮塞的城牆,使官吏兵民有所恃而安;其六:優免河北、河東諸州縣的租稅,以賑恤之,以便收攏民心。其七:在河北、河東諸州縣恢複加抬糧草鈔法,以增加諸郡的收入和積蓄;其八:在陝西恢複舊製的鹽法,以便撫慰關陝的兵民。

對於大臣們的這些建議,宋欽宗非常重視。他要求朝廷進行研究,並盡快予以實施。當時,宋朝的君臣們認為,等金朝的東路軍從河北撤出之後,就可以集中力量救援仍被西路軍圍困的太原,不惜在太原城下同金軍決戰。如此,既可解太原之圍,也能使金朝在秋後無力再對宋朝用兵。

為了招募到更多的將官,宋欽宗下旨,要求朝臣們上報在此次東京保衛戰中的有功人員,同時秉公舉薦以前曾在邊疆任過職、有過戰鬥經驗的勇武之士,經過審核後加封官進爵。

對此時在戰鬥中陣亡和傷殘的將士們,宋欽宗也沒有忘卻,下令給他們發放撫恤金。同時,朝廷還在京師內外的道觀廟宇內設立道場,追薦的死難將士與受害民眾。宋欽宗本人也到寺院燒香,為死難的將士和民眾祈福,同時躬謝祖宗在天之靈的裨佑,使得北宋的江山社稷轉危為安。

朝廷的這兩項舉措,對趙卓都有直接的影響。

在獎勵有功人員方麵,周恭延讓人把趙卓同金軍兩次正麵交戰的詳情整理好,並向朝廷舉薦了他,要求給他委以重任。如今,樞密院裏的同僚們都對趙卓刮目相看。之前,不少人以為他年紀輕輕的能在樞密院裏任職,是沾了皇室宗親的光,現在才知道其實並非如此。

在撫恤死難者方麵,朝廷將舒武立、孟冬潔、徐佳和、劉雲龍、邢琰、薛鵬等死難者登記入冊。除了舉行追薦外,還責令官府盡快將撫恤金送至死難者親屬們的家裏。

這一年的清明節,京城的民眾對逝去親人的祭奠非比往常。

清明乃是二十四節氣之一,是春分後的第十五天。之所以叫清明,按《歲時百問》中的解釋:“萬物生長此時,皆清潔而明淨。故謂之清明。”清明節始於周代,從唐代時開始盛行。唐代文學家柳宗元在他的《與許京兆書》中記載說:清明節到來時,“田野道路,士女遍滿,皂隸傭丐,皆得父母丘墓。”清明節掃墓成為了中原漢人的一個重要風俗。人們在清明時祭掃先人的陵墓,追思逝者,感悟人生。

清明節這天,徐玉婉和鍾韻兒一起來到城南的永福園,為徐佳和和孟冬潔祭奠掃墓。

兩人在墓前燃香燒紙,靜立默哀。嫋嫋而上的煙火中,徐佳和與孟冬潔生前的音容笑貌,隱隱浮現。逝者長已,生者戚戚,讓人感到恍如隔世。對逝者哀思的寄托,乃是對生者的撫慰,療治著她們心中的傷痕。

在祭奠掃墓之後,徐玉婉和鍾韻兒前往附近的天清寺,踏青遊春。

清明時節,正是萬物複蘇、大地回春之際。人們出外掃墓時,常常會在郊野踏青遊春。因此,清明節也被稱為踏青節。

由於前天剛下過一場春雨,原來還是灰蒙蒙的原野,如今早已變得青翠一片。

山丘上,破土而出的小草,在吮吸了春天的雨露後,顏色由嫩綠變成了淺綠。星星點點的小花,淺粉的、淺白的、深黃的,深紅的、於斜風中搖曳著,仿佛是在歡呼和呐喊。一棵棵的楊樹、樺樹、和許多不知名的樹,樹枝上竄出了嫩綠的新芽。春天的原野裏,到處是一派蓬勃盎然的生機。

天清寺,位於東京城的東南,很久以前此處有一個高台,住戶的人家多姓繁,故稱繁台。開平二年(908年),後梁的皇帝朱溫曾在此練兵,把繁台改為講武台。顯德二年(955年),後周的皇帝柴榮在此興建寺院。由於他的誕辰叫天清節,於是便將寺院命名為天清寺。建隆元年(960年),趙匡胤在登上皇位後,將柴榮的兒子柴宗訓逼遷出了皇宮,起初就是移居於天清寺內。

北宋末年,東京城內外的寺院眾多,尤以相國寺、開寶寺、太平興國寺和天清寺的名聲最大,被稱為京城四大名寺。宋朝對天清寺進行了擴建,使得寺內殿堂宏偉、齋舍齊備,寺僧多達幾百人。朝廷常在天清寺內舉行祈雨祭天的儀式。朝中的官員或其親屬離世後,也常常會在天清寺出殯示喪。

開寶七年(974年),為了收藏定光佛舍利,僧人們通過從民間募資,在天清寺內修建了一座磚塔。由於磚塔是通過邊募資、邊施工而建造的,因此工程的進度相當緩慢,前後共花了二十多年才完成。建成後磚塔高二百四十尺,稱為繁塔。因為繁塔比開寶寺的靈感塔高出將近一倍,所以民謠說:“鐵塔高,鐵塔高,鐵塔隻搭繁塔腰。”

繁塔是一座樓閣式的空心磚塔,六角九層,原有共八十多米高。塔身每層的重簷由重翅鬥拱承托,下簷頂部由臥磚疊澀收進,沒有使用覆瓦。塔基築有封護牆,南北均可由拱券門出入,但互不相通。若是從塔的南門入塔,就會進入一個六角形的塔心室,室內用來供奉佛香,頂部以小磚疊砌成藻井,內有木梯通向上麵的三層。若是從塔的北門入塔,沿磴道也可攀援到上麵的三層。第三層是塔的平台,從這裏可從塔身的洞門鑽出塔外,沿外壁的磴道盤旋而上。用行話說,就是“自內而上,自外而旋,登於其巔”。

繁塔的內外牆壁上鑲嵌著佛像瓷磚,表麵每塊磚都約一寸見方,是灰色加釉的凹圓形佛龕。龕中有佛像凸起,每塊磚上塑有一個佛像,其中包括釋迦牟尼、文殊、十二臂觀音、十六羅漢、樂伎、達摩等。佛像的姿態、神情、穿戴各有不同,形象生動逼真。

這天,天清寺裏遊人如織。人們一掃嚴冬在心中集結的鬱悶,踏青遊春,燒香拜佛,觀草賞花,寫詩作賦,盡情地享受著春天的來臨。

就連小動物們也變得比往日活潑可愛了。它們一邊補充著冬天裏缺失的營養,一邊釋放著身體中積聚的能量。狗兒們搖著尾巴,撒歡地跑在草地上。小鬆鼠們的身子苗條了很多,從樹上跳下來,四處尋找著食物。狗兒見了鬆鼠,便瘋狂地追逐起來,嚇得鬆鼠咕嚕一顫,翻身逃竄著又上了樹。

東京城的內外,仿佛就在一夜之間,被遲來的春天包圍了。和煦的春風,吹得柳絮漫天飛舞。桃花、李花、玉蘭花早就等不及了,一樹一樹地開得絢麗、熱烈。真是萬木複蘇,鬱鬱蔥蔥,百花盛開,姹紫嫣紅。

從繁台向下看去,但見桃李爭春,楊柳依依,晴雲碧樹,殿宇崢嶸。如果站在繁塔的頂層,放眼四望,皇城十裏之內明媚的春色,盡收眼底。北宋詩人石曼卿在遊繁台時,寫詩讚歎說:“台高地回出天半,了見皇都十裏春”。繁台了望,春色無邊。繁台的這個景致,乃是東京八景之一,喚作“繁台春色”。

“這兒的春色,可真明媚呀!”鍾韻兒讚歎道。此時,她正同徐玉婉站在繁台上,欣賞著京城中春天的美景。

“可不,嚴冬總算熬過去了。我們在家裏悶了一冬天,如今天氣暖和了,也該出來走走才好。”徐玉婉饒有興致地說。

鍾韻兒點了點頭,有意無意地提醒說:“春光明媚,風和日麗,莫不是出行的好時機麽?”

徐玉婉明白了,鍾韻兒是想起了要去應天府的事。隻是究竟何時出行,趙卓還沒傳話過來。

“可不知文濤的傷,現今如何了?”徐玉婉自言自語道。

“他的傷麽,早好了!”鍾韻兒脫口說出。

“真的?”徐玉盯著鍾韻兒,問道:“你是從哪兒知曉的?”

“我……”鍾韻兒明白說漏了嘴。她還想掩飾,於是含糊地說:“反正我知道就是了。”

徐玉婉立刻瞧出了端倪,追問道:“莫非,你去看過文濤了?”

鍾韻兒見躲不過,隻好承認說:“是的,見過了幾次。文濤的傷,早不礙事了。他不僅能下床,就是街上也常去呢。”

“都見過幾次了?”徐玉婉十分驚愕。這個鍾韻兒,偷偷地去見文濤,居然還瞞著自己。

鍾韻兒見徐玉婉象是生氣了,連忙竹筒子倒豆,全部交代說:“實不瞞姊姊。文濤和我,已經好上了。”她說完,便把頭低下。說真的,她去看文濤,並非有意想瞞著徐玉婉,隻是覺得難以啟齒罷了。

徐玉婉聽了,反而笑著對她說:“妹妹好手段!做事從來麻利,我本該早猜到的。”

鍾韻兒見徐玉婉沒有怪罪自己,連忙親熱地抱住她說:“我可不是要對姊姊保密。文濤和我的事,也是我倆才說破的呢。”

徐玉婉思忖了片刻,對鍾韻兒說道:“既是文濤的傷已經好了,你何不讓他跟去向趙卓打聽,看我們幾時動身去應天府才好。”

鍾韻兒聽了,立刻點頭保證說:“姊姊放心。我再見到文濤時,一定會讓他去問趙卓。”

不隻為何,徐玉婉聽了心中五味參雜,一時間無法理清頭緒。

 

傍晚時分,京城裏下起了春雨。雨下得時斷時續,時疏時密,象是一張無形的網,將一切都籠罩於其中。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徐玉婉心亂如麻,便獨自出屋,來到了後院的花園裏散心。

此時,雨雖然停了,可空氣中卻寒意未消,煙霧蒙蒙。

木籬邊,一簇淺紅的小花悄然開了。徐玉婉折下了一朵,拿在手裏把玩著。這朵纖細的小花,花冠上長著四片花瓣,花蕊中含著晶瑩的水珠,顯得惹人憐愛。徐玉婉把花朵舉到鼻尖嗅一嗅,微弱的清香裏帶著一絲淡淡的惆悵。

徐玉婉在園裏的秋千上坐下。坐板和兩邊的繩索上殘存的雨水,沾濕了她的衣裳。秋千旁的一支藤蔓,沿著木樁爬升上來,如同她心底裏蟄伏已久的那一絲痛。

鍾韻兒和文濤已結雙成對,可自己和趙卓依然形同陌路。家兄離世後,連個傳話的中間人也都不再有了。

那個趙卓,每次見麵時都客客氣氣,可又象是在有意規避,讓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也許這便是命吧。徐玉婉心想:這冥冥之中,一定有一個法力無邊的神靈,把人世間林林總總的人和事,用針線穿連在一起。可是,如果在穿針引線時,不小心將線纏繞在一起,便很難再解開理順。這其中的是非因果,又有誰能領悟得透?

濃濃的暮色,壓在徐玉婉的心頭,沉甸甸地讓她無法排解內心的憂愁。女人的心,一旦被思念纏住了,就會充滿了苦澀。如果神靈再不幫忙,那便會苦上加苦。就像園中這些楚楚可憐的小花,本等著蜜蜂前來采蜜,卻不想遇上了雨天,隻好在冰冷的雨中,無奈地瑟縮發抖。

徐玉婉的眼裏濕濕的,不曉得是雨水還是淚水。她憂愁和迷亂的心境,正有宋人歐陽修的一首《蝶戀花》說得最好。其詞曰: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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