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之戀

《宋城之戀》由作家出版社在中國發行
正文

《宋城之戀》連載之三十二:第十六章 劫營遇難 (上)

(2022-01-24 12:22:04) 下一個

正月十五日乃是上元節,又稱元夕節或元宵節。古人將夜叫“夕”或“宵”,元夕和元宵就是指“上元節之夜”。

中國民間的傳統節日中,有三元節之說:正月十五稱上元節,七月十五稱中元節,十月十五稱下元節。道教認為,上、中、下三元分別代表了天、地、水三位天官,三官的誕辰日即為三元日。天官賜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一元複始,萬象更新。上元節作為一年中第一個月圓之夜,喜慶和熱鬧是不能少的,人們通常都要張燈助興。北宋時,每當上元節來臨,東京都會舉辦以燈市為主的歡慶活動,持續長達數天之久。

《宋史》中記載東京的上元節時說:“上元前後各一日,城中張燈,大內正門結彩為山樓影燈,起露台,教坊陳百戲。天子先幸寺觀行香,遂禦樓,或禦東華門及東西角樓,飲從臣。四夷蕃客各依本國歌舞列於樓下。東華、左右掖門、東西角樓、城門大道、大宮觀寺院,悉起山棚,張樂陳燈,皇城雉堞亦遍設之。其夕,開舊城門達旦,縱士民觀。後增至十七、十八夜。”又說:“婦女出遊街巷,自夜達旦,男女混淆。”

往年的這個時候,京城的大街小巷裏早已張燈結彩,男女老少喜氣洋洋。人們逛燈市,猜燈謎,吃“浮元子”(元宵),其樂融融,一派祥和富足的景象。

然而,今年的上元節,東京城裏卻沒了往年的熱鬧勁兒,大街小巷裏顯得冷冷清清。本來按照慣例,京城中從十月份就開始沿街紮製山棚,用來懸掛各式各樣的花燈。這些山棚,往年通常要到正月十四這天才紮製完工。紮製山棚所耗費的彩帛,數以萬匹。

然而今年由於大敵當前,京城裏人心惶惶,誰還有閑心觀燈呢? 城裏的山棚,在金軍兵臨城下後大都停止了建造。就連已經建好的一部分山棚,朝廷也下令拆除,將搭建山棚所用的木頭分給守城的將士們,讓他們當作薪柴,晚上用來取暖。當然,城裏仍有幾處紮好的山棚未被拆除,隻是花燈的數量要比往年要少了很多。

上元節這天,趙府裏也沒有往年的那種喜慶氛圍。舒武立的離世,給每個人都帶來了沉痛的哀思。大家都埋頭做事,不拘言笑,連見麵時寒暄的話都簡單了許多。

同其他人一樣,孟冬潔的心裏也覺得沉甸甸的。那天午後,她先在床上打了個盹兒。醒來後,她更是覺得無聊,一個人出屋在院子裏發呆。

院裏的兩棵老樹,樹枝上的葉子都掉光了。隻餘下光禿禿的樹幹,在寒風中挺立著。孟冬潔來到後院的花園裏,隻見院角的一株紅梅,蒼根遒勁,枝椏橫斜。紅梅的幾處寒枝上,已新結出了一個個淡粉色的嬌小苞蕾。它們象是報春的使者,悄無聲息地傳遞著嚴冬即將過去的信息。

孟冬潔盯著梅枝上的那些小苞蕾,默默地看了半晌,覺得心情好了很多。她想,今日可是上元節,總不能一個人悶在家裏,是否該去找徐佳和,一起度過這個上元節的夜晚?

要說那徐佳和,溫文爾雅、心地善良,是個能靠得住的男人。在那次中秋節後,兩人曾又幾度約會,雖然形同情侶,可誰都沒有挑明。不過,上次在長亭送別時,徐佳和竟然偷偷地送給自己一雙紅繡鞋,這豈不是向自己表明了心跡麽?

今晚,不妨就對他都敞開心扉。如果他是真心的,那就說好快來明媒正娶本姑娘。人生反複無常,每個人都應當珍惜眼下。這青春年華的大好時光,可不能任由它一天天地逝去。

孟冬潔拿定了主意,於是回屋先梳洗打扮。她描了眉、抹了胭脂、點了唇、貼了花黃,又取出了那條銀色手鏈,戴在手腕上。最後,再拿出了徐佳和送的那雙紅繡鞋,猶豫了半天之後,還是把鞋穿在了腳上。

孟冬潔出了門,一個人沿著冷清的街道往徐府走去。一路上,她的心情無法平靜,象是有一頭小鹿在砰砰亂撞,把她的羞澀和矜持都撞碎了,隻留下了難以言狀的心動與衝動。

不覺之間,孟冬潔便來到了徐府的門前。兩扇大門緊閉著,門前也沒掛花燈。她走上前去,輕扣門扉。

等有片刻,徐府的仆人前來開門。因為孟冬潔以前曾經來過,仆人認得她,於是將她請進廳堂裏入坐。

沒過多久,屋外傳來了腳步聲。孟冬潔以為是徐佳和到了,連忙站起身來。不料,進來的卻是一位姑娘,正是徐佳和的妹妹徐玉婉。

徐玉婉卻不認識孟冬潔。其實,兩人之前曾有過一麵之交。上次長亭送別時,徐玉婉和孟冬潔就曾麵對麵過。隻是當時孟冬潔身穿軍服,混在一群男人的中間,徐玉婉沒能識別出來。

兩位姑娘互相施禮後,在兩邊的椅子上坐定。早有仆人送上茶來。

徐玉婉先開口說:“聞聽姊姊前次曾光臨寒府,可惜我出門在外,沒能見到。今日得見姊姊,甚是歡喜。”

孟冬潔聽她親熱地稱自己姊姊,非常高興,說道:“早聽說妹妹乖巧精靈,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孟冬潔一邊琢磨著為何徐佳和沒有出來見麵,一邊又隨口問道:“上次送來的布料和玉牌,不知可否中意?”

徐玉婉連忙答謝,說:“承蒙趙兄和姊姊的好意,妹妹十分感激。兩塊布料,已經做成了兩件褙子,我和韻兒各人一件。兩塊玉牌我也甚是喜歡,時常拿出來把玩。”

“布料和玉牌,都是趙公子送的,我不過是跑了趟腿。”孟冬潔實話實說。她見徐玉婉一直在打量自己,又說:“其實你我並非頭一次見麵。上次你和令兄去長亭送別,當時我也在。隻是我身著軍服,未必容易被識別。”

徐玉婉聽了,嫣然一笑說:“經姊姊這一提醒,我倒是有幾分記得了。你後來坐在家兄的身邊,隻因一直沒開口,才識別不出的。”

孟冬潔嗬嗬地笑了,說:“那日有勞你兄妹前來送行,我等好生感激。”她見徐佳和還不現身,心裏猶豫著是否該直說自己想要見他,卻隻端起茶碗,啜飲一口茶。

不料,孟冬潔抬起手臂時,不意間卻將腕上那條手鏈露了出來。鏈上的那粒小石頭,將一絲光亮閃進了徐玉婉的眼眸。

徐玉婉正猜不出孟冬潔的來意,一見那條手鏈竟戴在孟冬潔的手腕上,神情立刻暗淡了下來。

孟冬潔剛放下杯子,卻見徐玉婉正錯愕地盯著自己腕上的手鏈,知道她誤會了,連忙解釋說:“這條鏈子,我隻是一時借來戴著玩兒,回頭就送還趙公子。”

徐玉婉哪裏肯信?那條手鏈,是她親手送給趙卓的,卻不想被他轉手就送給了孟冬潔,叫徐玉婉如何不傷心?她的心中酸楚地想:男人的本性,真的是廣種多收,一點也不懂得珍惜。倒是便宜了這孟冬潔。不過,誰叫人家近水樓台,距離產生的往往不是美,而是情敵。

徐玉婉的心裏亂成了一鍋粥,就連體內從上海來的那個魂魄,都變得無序與混沌,歎息道:唉,真的是“naïve”!不僅沒能做成好事,連手鏈也給別人搶去了。

孟冬潔見徐玉婉眼眶裏的淚水都在打轉兒,明白如果再不直說,就真要壞事了。於是,她隻得羞紅了臉,說道:“其實我來這裏,是想見令兄。上次在長亭相別時,他送了我一樣東西,你可知是何物麽?”

“家兄送了你東西,卻不知是何物?”徐玉婉問。

孟冬潔抬起了一隻腳,把腳上的紅繡鞋給徐玉婉看:“正是這雙鞋。”

這劇情翻轉地太快了,就算徐玉婉的心思乖巧精靈,一時也沒能明白過來。

“你是說……家兄他?”徐玉婉驚訝地問。

“令兄和我相好已有多時了。我今日來,正是要找他同去賞燈。”孟冬潔索性把話全挑明了。

原來如此!徐玉婉這才恍然大悟。她後悔自己想歪了,不禁地啞然失笑。

“令兄現在何處?”孟冬潔問。

“家兄他……正在封丘門的城牆上。”徐玉婉趕忙回答說。

徐佳和參加敢死隊的事,孟冬潔曾聽說過。舒武立死的時候,是徐佳和來府裏報的信。隻是,孟冬潔不知道徐佳和每天晚上都要在城牆上巡邏。

孟冬潔聽罷站起身來,說:“既是如此,我這就去找他。”她想到徐玉婉將來就是自己的小姑,便想釋放更多的善意,於是說:“我看那趙公子,對你是有意思。隻是,你要再主動些才好。”

孟冬潔說完,便離開了徐府。隻留下徐玉婉,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事,半天無法釋懷。

 

孟冬潔出了徐府後,沿街一直向北走過幾個街巷,到了封丘門大街,再折向南,便來到了封丘門的城下。

此時,天已經擦黑。孟冬潔沿著城樓的樓梯,登上了封丘門的城牆。此時,城牆上的氣氛不太緊張,不少軍士和民兵都在忙著修補城牆。

原來,當金軍在城外的兩架巨砲被宋軍燒毀後,已經有好幾天沒來攻城了。宋軍守城的將士們於是利用這個機會,開始修補城牆上之前被巨砲投擲的石塊所砸壞的磚石。

在暮色裏,孟冬潔在城牆上來回找了一趟,終於在看到了在不遠處的徐佳和。

此時,徐佳和正同幾個民兵們一起修補城牆上一處破裂的垛口。在寒風中,他身著單薄的軍服,在來回地搬運著磚石。他幹得很專心,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孟冬潔的出現。

孟冬潔默默地注視著徐佳和。那一刻,她的心裏充滿了溫柔和憐愛。她身體中的那種心動與衝動,此時更變得無法壓抑。

徐佳和剛彎下腰,想搬起地上的一塊磚石,卻不知是從哪裏伸來了一隻腳,正踩在了那塊磚石的上麵。

那隻腳上穿的是一隻紅繡鞋,徐佳和對它一點也不陌生。為了買到這雙紅繡鞋,他曾尋遍了全城。在把鞋送出去前一天晚上,他曾反反複複地撫摸過它。他根本用不著抬頭,就知道來者是誰。

徐佳和站起了身,同孟冬潔四目相對。此刻,兩人不需要任何的語言。他們都從對方的眼神裏,讀出了無盡的思念與渴望。

在眾人的注視下,徐佳和伸出了一隻手,把孟冬潔拉到近前,然後舉起另一隻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頰。

孟冬潔輕咬著雙唇,羞澀地低下頭,把女人的嬌美都化成了誘惑,挑戰著自己的心上人所能抗拒的底線。

徐佳和的呼吸剛變得沉重,孟冬潔卻突然掰開了他的手,轉身朝城下走去。徐佳和見了立刻緊跟在後,兩人一先一後下了封丘門的城樓。

在城樓下,徐佳和遇上了值班的長官。他趕緊停下來向長官請假。孟冬潔則沒有停下腳步,很快便消失在黑夜裏。等徐佳和得到了長官的許可,連忙朝前追去。他一路追到了城牆的轉角,舉目四望,哪裏還有孟冬潔的影子?

徐佳和氣惱地一跺腳,輕聲呼喊著孟冬潔的名字,可沒有人應聲。他沿著城牆邊往前找,轉過了一處斷壁。那裏漆黑得看不見人影。徐佳和剛想轉身回去,不知從哪兒伸來了一隻手,把他拽進了黑暗裏。徐佳和順勢跟了進去,立刻便撞上了一個柔軟的身體。

徐佳和連想都沒想,就把那個身體擁進了懷裏。她的肌膚所發出的體香,讓他亢奮不已。黑暗中,他準確地把嘴唇同她的對上,拚命地親吮著。他的雙唇漸漸地下移,吻向那玉脂般的脖頸和胸脯。

這個尚未見麵就令他怦然心動的女人,讓徐佳和平日的儒雅和斯文蕩然無存。他開始不顧一切地撕扯她的衣衫。

孟冬潔被徐佳和緊緊地抱著,剛開始還想抗拒,可不久便方寸大亂。她感到自己漸漸地變軟,象春天裏的青藤一樣,纏繞住了徐佳和的身軀。

世事如此無常,生命如此脆弱。在浮世塵囂中,從芸芸眾生裏,經過了千百次的尋覓,終於和自己的心上人擁抱在一起。此時再不去全心去愛,還待何時?

兩人相互擁抱、撫摸著,從對方那裏索取著的溫存和慰冀。那實實在在的肌膚相親,那酣暢淋漓的情感發泄,讓兩個年青人變得瘋狂。

深藏在體內的情欲一經釋放,便如同野火般地竄燒了起來。他們終於向對方敞開了一切,毫無保留地任自己在情欲的烈焰中燃燒。這種熾熱的情愛,雖然來得如同疾風烈火,卻是如此的至真至純、如夢似幻。

孟冬潔在徐佳和攻城掠地般的索求中失去了自我。她的衣衫在他的撕扯下變得淩亂,很快就上下失守。此時,她的心中閃過了一絲驚恐,本能地想把他推開。可就在那一瞬間,一種從未體驗過的痛楚和歡愉,傳遍了她的全身。

對這一刻的發生,孟冬潔自從少女時代,就曾有過無數次模糊不清的憧憬。可當它真的到來時,她的意識中卻出現了短暫的混亂。她不明白,為何自己扼守至今的禁地,會如此輕易地被攻破?她想要躲開,可疼痛已陣陣來襲,讓她無處可躲,無處可逃。孟冬潔隻好聽任身體的本能,承受著那一波波肆虐地攻擊。

在徐佳和的懷抱裏,她的身子起初隻是受驚般地顫抖,不久便身不由已地迎合。她柔軟的腰肢,被徐佳和的雙手環住不放,在一攬一送中肆意用強。在男人奮力地助飛下,孟冬潔感到自己漸漸地變得輕盈。她仿佛又一次坐上了秋千,被高高地送上空中。

在喘息之間,孟冬潔的頭向後揚起,顫動的上身形成了一個弓形。她努力地掙開迷離的雙眼,抬頭仰望漫天的繁星。

這個夜晚,星空是如此璀璨。無數顆星星,正朝孟冬潔閃著眼睛。她仿佛看到星河間飄下了一把銀屑,紛紛揚揚地落入了她淩亂不堪的發髻間。

此刻,孟冬潔的身體,正被情欲無情地吞噬著。那情欲如同是茫茫無邊的大海,讓她在歡愉和痛楚中徹底地迷失。她多麽盼望這一刻不要停下,讓它永遠印存在這個美好的夜晚。她心甘情願地對情欲的肆虐而臣服,就像一片潔白的雪花,被欲望的野火燒成水汽,融進這冰冷的夜空裏。

當情欲的高潮終於到來時,孟冬潔再也沒有了外表的堅強與獨立,露出了女性獨有的嫵媚與柔弱。在她夢囈般的嬌喘聲中,混雜了許許多多的“還要!”兩人終於徹底地爆發,一同飛上了歡愉的頂峰。

徐佳和與孟冬潔倚靠在那處殘垣斷壁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纏綿在一起。他們的身體被愛的火花點燃了。燃燒、燃燒,直到全部化成了灰燼。

那個時空點並不遙遠。徐佳和與孟冬潔相繼歸去,化作夜空中耀眼的兩道流星。

 

那天晚上剩餘的時光,對於徐佳和和孟冬潔來說,變得無比的甜蜜和輕鬆。兩人相擁著,先來到街邊的食攤,吃上了兩碗熱騰騰的“浮團子”。宋代的浮團子,便是現今的湯圓。

隨後,他們手牽著手,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著。兩人一邊觀賞著街巷裏為數不多的花燈,一邊憧憬著幸福美好的未來。仿佛人世間正遭受的苦難與災禍,同他們完全無關。

“你打算什麽時候娶我?”孟冬潔問道。

“女真人撤走的第二天。”徐佳和回答。

宋代時,小夫妻或小情人們出門看花燈,在街上走時手牽著手是必須的。《大宋宣和遺事》中記載了一首以《鷓鴣天》為詞牌的詩。其中寫道:“月滿蓬壺燦爛燈,與郎攜手至端門。”詩中提到的這對兒手牽手在街上賞燈的情侶,不知是否與孟冬潔和徐佳和有關。

 

上元節的夜晚,並非對每個人都是甜蜜和幸福的。對劉雲龍來說,那個晚上完全是孤獨和心碎。

當天黃昏時,劉雲龍本打算找孟冬潔一起外出觀燈。不料,他尋了半天,卻沒見到孟冬潔的影子。劉雲龍一個人沒滋味地用完了晚膳,便一個人溜到街上,四處賞燈遊逛,打發時間。

宣德樓對麵的鼇山山棚,今年的規模雖不比往年,卻依然設置有幾百盞大小和形狀各異的花燈。花燈在製作時,通常是采用雕木或竹片作骨架,然後鑲上紗絹,再繪上山水、花鳥、魚蟲、人物等各類圖案。花燈的造型多樣,有四方、八角、圓球、葫蘆、花籃、動物等。

劉雲龍先在鼇山山棚前觀賞了半天花燈,然後轉向東華門,一路朝北遊逛。他一直玩到夜漸深沉,覺得身上冷了,才想打道回府。

劉雲龍剛轉過了一條街,不意間卻在街的對麵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之前他想找的孟冬潔。

此刻,孟冬潔並不孤單,一個男人正同她手牽著手。兩人一邊賞燈,一邊竊竊地私語著。劉雲龍雖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可是卻能看出他倆十分親熱。

刹那間,劉雲龍內心的情感世界轟然塌陷了。事情明擺著:自己落單了!那個曾經跟他同出同入的孟冬潔,如今已和另外的一個男人牽手。

劉雲龍頓時感到了無比的傷心和失落。他不由得躲進了街邊的黑暗處,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樣子。其實,在他的心中,孟冬潔從來都是他最喜歡的女人。

作為孟兆雄曾經的隨從,劉雲龍已經暗戀孟冬潔許多年了。在孟兆雄離世後,他跟著孟冬潔母女一起來到了東京,象個仆人那樣時刻照顧著她們。後來,在孟冬潔的母親離世後,劉雲龍又隨孟冬潔到了趙府,死心塌地地跟隨著她、保護著她,願意為她付出自己的全部。

隻可惜,對如何把本該屬於他的孟冬潔弄到手,劉雲龍卻完全不得要領。或許是由於他先前謙卑的心理在作怪,劉雲龍始終沒有勇氣向孟冬潔表明自己的心跡。

當年,孟兆雄還在世時,乃是真定府的都統。劉雲龍隻是他的隨從,還沒膽子提出想娶孟冬潔。在他隨孟冬潔母女來到京城後,孟母見劉雲龍忠厚實在,曾一度有心撮合兩人,好讓孟冬潔今後有個可以依靠的男人。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劉雲龍同孟冬潔最終還是沒能執手相愛。

在黑暗中,劉雲龍咽了一口吐沫,轉身逃走了。他一連跑出了兩、三個街區,才停下來大口喘著氣。

清亮如水的月光,照著劉雲龍孤單的身影上。街邊懸掛的花燈,散發出了柔和的光芒,在地上投下了斑駁的影子。一陣寒風突然吹過,花燈隨風搖晃,月影、燈影和人影全變得淩亂了,混在一起再也無從辨識。

遙想去年的元夕,也是這樣的一個月影憧憧的夜晚。黃昏時分,劉雲龍和孟冬潔結伴而行,在街上賞燈閑逛。那個時候,劉雲龍的心裏是何等美滋滋的。

可如今,物是人非,佳人正與別人牽手共歡。劉雲龍的心裏糾結著,眼中不禁潮濕了。

劉雲龍此刻的心情,有宋人歐陽修的一首《生查子·元夕》說得最好。其詞曰: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正月中旬剛過,宋金兩朝在東京城下的軍事形勢就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宋朝來自各地的勤王之師,陸續地到達了京師的周圍。東京原來萬分危機的局勢,自此開始好轉了起來。

正月十八日這天,天降大雪,北風凜冽。由統製官馬忠率領的京西募兵,首先到達了東京城郊。在順天門外,他們恰好遭遇了一隊金軍。馬忠率軍向金軍猛衝,斬殺了不少的金兵。隨後,範瓊也率領了大約一萬名騎兵,自京東趕來。到了正月二十日,由種師道和姚平仲所率領涇原路和秦鳳路的精銳西軍,也抵達了東京城下。

種師道就是在《水滸傳》裏提到的“小種經略相公”。種氏一家三代為將,他的祖父是被稱為“老種經略相公”的種世衡,弟弟種師中也是西軍有名的將領。父子三人統帥著種家軍,鎮守在與西夏接壤邊境地區。

種師道今年已經七十六歲了,本來閑居在終南山的豹林穀。宋徽宗禪位的前一天,任命他為京畿、河北路製置使,要他盡快率領西軍來京勤王。

當時,種師道手中並沒有任何兵將。他在接到宋徽宗勤王的命令後,沒有立刻啟程。種師道認為,金軍必不敢貿然渡過黃河。後來,在朝廷再三的催促下,種師道雖然啟程來京,行動卻十分緩慢。在來京的途中,他除了一路收攏各地的兵將,還遇到了由姚平仲率領的從燕山戍歸的幾千宋軍。種師道於是拿出皇上的聖旨,讓姚平仲聽從他的指揮,同他一道前往京師救駕。

在路上,種師道和姚平仲遇上了宋欽宗派來催促的大臣,才知道金軍不旦過了黃河,而且已經抵達東京城下,京師危在旦夕。他們於是率軍急速地向東京行進。

種師道用兵老道。雖然他帶來的人馬並不多,卻沿途虛張聲勢,號稱西軍前來勤王的有百萬之眾。當快到東京時,種師道挑選了幾十名精銳的騎兵,讓他們先行入京奏報。當這些人到達東京城外時,恰巧遇上一隊金軍在此巡邏。宋軍立刻投入了戰鬥,縱馬追殺這隊金軍的遊騎。金兵們於是知道宋朝的西軍到了,急忙退回軍營報信。種師道在率軍抵達東京後,直奔城西汴水南麵下寨,威逼著汴水北麵的金軍大營。

金朝早就聽說過,宋朝的西軍乃是精銳之師。因此,他們之前的囂張氣焰有所收斂,不再敢出動小股的遊騎四處騷擾了。過了幾天,金軍將大寨向北遷移,並增修了營壘,以牟駝岡為據點龜縮防守,不再輕易出兵前來攻城了。由此,宋金兩軍在東京城下形成了軍事對峙的狀況。

盡管形勢漸漸地好轉,可由於東京的好幾處城門,從金軍正月初七開始攻城起就關閉了,因此城裏的生活物資變得非常短缺,物價比平時貴了很多。城中的一些民眾由於缺乏糧食和冬衣,被餓死和凍死人的事情時有發生。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越來越多的勤王之師到達了東京。到了正月二十五日,鄜延路的張俊、環慶路的韓時中、涇原路的馬千等將領,紛紛領軍來到了京城。此時,宋朝來京勤王的軍馬已接近了二十萬人。朝廷將這些兵馬安置在京城的四周,並及時地給他們補充了糧草和兵械。

隨著勤王之師的陸續到來,北宋的君臣們終於緩了一口氣,軍心和民心都比以前振作了起來。

前來勤王的宋軍將士們,對朝廷一味同金朝議和的做法十分不滿。他們希望同城外的金軍開戰,用武力將其擊退。宋欽宗也逐漸擺脫了原先膽怯的心理,開始考慮對金軍實施反擊。

此時,宋金兩朝的軍事形勢依然非常微妙。在東京城下,盡管宋朝有將近二十萬的勤王之師,但這些將士們卻來自不同的隊伍,在指揮和行動上很難達到一致。金朝由完顏宗望率領的東路軍仍有六萬人在東京城外,完顏宗翰也正率領著西路軍的幾萬將士,從太原快速地南下朝東京殺奔而來。在這種時局下,宋朝的君臣們在戰與和之間,就十分難做選擇。

對於戰與和,宋朝內部依然是兩種意見。主戰派如李綱、種師道等人主張跟金軍開戰,將其趕回北方;主和派如李邦彥、李棁等人認為開戰的危險太大,一旦宋朝戰敗了,後果將不可收拾。這兩種意見各有側重與利弊,一時爭論不出結果。不僅如此,就連主戰派的一方,在同金軍開戰時機上也有分歧的意見。

種師道在宣和四年曾經參加過宋朝北伐遼朝的戰爭。當時,他率領的東路軍在同遼軍作戰時失利了。因此,他對能輕易擊敗遼軍的金軍的作戰能力有比較清醒的認識。他不主張立即就在東京城下同金軍開戰,而是想等金軍退兵時再尾隨追擊。

幾天前,種師道曾派了幾個驍勇的將士出城,在城外抓到了兩名金軍的遊騎,帶回城後讓他們交代金營裏的實情。其中一名金兵不肯說實話,當即就被宋軍殺了,並破腹以驗所食之物,結果那人的肚子裏隻有黑豆。另一名金兵見狀,嚇得如實交代。宋軍由此知曉城外金軍的軍糧已經將要耗盡,不少士兵隻能以牲口的飼料為食。

宋軍將那個講實話的俘虜放回了金營。他回去後,交代了被自己被俘的經過。完顏宗望聽說宋軍知道了軍中缺糧的情況後大驚,於是便想盡快同宋朝達成議和。由於此時黃河上的聖功浮橋已經被宋軍燒毀了,完顏宗望立刻下令,讓在守衛在黃河邊的金軍部隊盡快在河上架設新的浮橋,為大軍北返作好準備。

正月二十七日,宋欽宗和朝臣們聚集在一起,再次商議如何對城下的金軍進行反擊。由於當時尚有幾萬前來勤王的西軍還沒有到達京城,因此種師道建議再等上半個月,待金軍的糧草用盡而不得不撤退時,再用騎兵進行追襲。

《宋史》中記載,種師道說:“三鎮不可棄,城下不可戰,朝廷固堅守和議,俟姚古來,兵勢益甚,然後使人往諭金人,以三鎮係國家邊要,決不可割,寧以其賦入增作歲幣,庶得和好久遠。如此三兩返,勢須逗留半月。吾重兵密邇,彼必不敢遠去劫掠。孳生監糧草漸竭,不免北還,俟其過河,以騎兵尾襲。至真定、中山兩鎮,必不肯下。彼腹背受敵,可以得誌。”

李綱也建議說,應該先斷了金軍的糧道,伺其撤退過黃河時,再半渡而擊。《三朝北盟會編》中記載,李綱說:“金人之兵,張大其勢,然探得其實,不過六萬人,又大半皆奚、契丹、渤海雜種,精兵不過三萬人。吾勤王之師集城下者二十餘萬,固已數倍之矣。彼已孤軍入重地,正猶虎豹自投於檻阱中,當以計取之,不可與角一旦之力。為今之策,莫若扼河津,絕糧道,禁抄掠,分兵以複畿北諸邑,俟彼遊騎出則擊之,以重兵臨賊營,堅壁勿戰,如周亞夫所以錮七國者。俟其芻糧乏,人馬疲,然後以將帥檄,取誓書,複三鎮,縱其歸,半渡而後擊之,此必勝之計也。”

在這次會議上,主戰派占了上風。根據宋軍的情報,再過幾天將又有幾萬西軍的將士到達京城。君臣們於是商定:宋軍自二月六日起,開始對城外的金軍發動反擊。

然而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宋欽宗卻沒能沉住氣。或許是他太年輕了,或許是他擔心金朝的西路軍不久也會抵達東京,從而使形勢變得更加複雜。總之,此時的宋欽宗求勝心切。他一連幾次派出內侍去催促種師道,讓他考慮是否可以早日同城下的金軍開戰。

用兵老道的種師道卻不肯貿然出兵。他知道,姚古和自己的弟弟種師中正各自率領著西軍主力奔赴在來東京的途中,再過幾天就要到了。種師道打算按照原定的計劃,等這兩支部隊到達了東京後,再對城下的金軍發動反擊。

然而,在前來勤王的宋軍將領中,有一些人卻主張立刻同金軍開戰,都統製姚平仲便是其中的一位。

姚平仲是西軍中的將領,非常驍勇善戰。他年幼時是個孤兒,被姚古收為養子。政和五年(1115年),姚平仲隻有十八歲時,就在與西夏臧底河的作戰中,斬殺了眾多的西夏人而一戰成名。當時童貫曾召見過他,在交談時卻發現他十分傲氣,不把別人放在眼裏。因此,童貫很不高興,扣下了本該發給他的賞賜。

宣和二年(1120年),童貫受命領兵去江南平定方臘起義,姚平仲也隨童貫出征。在戰鬥中,姚平仲再次勇冠全軍,因作戰有功而受到朝廷的犒賞。不過,他在見童貫時卻說:我不稀罕這些賞賜,隻想有個麵見皇上的機會。童貫覺得姚平仲太輕狂了,心裏更加不高興。後來,雖然其他參戰的將領如王淵、劉光世等人都得到了宋徽宗的召見,卻唯獨沒有召見姚平仲。

對於姚平仲在戰場上的驍勇,宋欽宗早在當皇太子時就知道。此時,他聽說姚平仲也到了京城後,特意召他來福寧殿奏對。姚平仲在覲見時說:前來勤王的將士們,都希望早日對金軍反擊。如今,朝廷遲遲不許開戰,將士們都很有怨言。他還說,隻要朝廷準許,他願意帶兵前去劫金軍的大營,生擒完顏宗望。

宋欽宗聽後大喜,當即批準了姚平仲劫營的計劃,下令讓他節度指揮城下的宋軍,並賜給他金帛作為犒賞。宋欽宗還對姚平仲許諾說:如果劫營能成功,一定會給他加官進爵。

然而,用兵之道,向來險惡與詭異。此時宋軍出奇兵去劫金軍的大營,好壞實難預料。

從戰機上講,到達京城的勤王之師越來越多,金軍正處在困獸猶鬥之時。若宋軍倉促出戰,或許為時過早,不如等城下的金軍再疲憊一些更好。可另一方麵,金朝的西路軍不久也要到達東京。如果能在此之前,對城外的東路軍奮力一擊,挫動其銳氣,即便是冒有風險,其實也未嚐不可。

從地勢上講,宋軍前去劫營並不占優勢。這是因為,牟駝岡的地形三麵環水,易守難攻。種師道曾評述說:金營的“地勢橫入江河中,度兵隘橋,此利誘使出戰,不利以兵入鬥。”說的就是牟駝岡的地形不便於宋軍前去攻擊,應該想法把金軍引誘出來作戰為好。

開戰前,準備跟姚平仲同去劫營的西軍將領楊可勝,也覺得此戰十分凶險。《三朝北盟會編》中記載,楊可勝在覲見宋欽宗時奏對說:“此行決危,又恐失國家遣親主、宰相和議之信,臣欲作奏檢藏懷中,具言臣不候聖旨往擊賊。”由於這次劫營必然會給宋金兩朝之間的議和帶來負麵的影響,楊可勝打算在身上帶一封朝廷不準同金軍開戰的信。這樣萬一劫營的行動失敗了,他就替朝廷承擔起破壞議和的責任。楊可勝肯這樣做,讓宋欽宗聽了大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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