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之戀

《宋城之戀》由作家出版社在中國發行
正文

《宋城之戀》連載之二十九:第十四章 火燒糧車 (下)

(2022-01-03 11:52:43) 下一個

回頭再說趙卓等人。在放飛了閃影回京城報信後,趙卓他們害怕再遭遇到金軍,不敢繼續沿著官道走。眾人於是下了官道,沿小路向南,繞過了信德府,又走了兩天,來到了洺州(河北永年縣)境內。

洺州也屬河北西路,隻是不在南北通行的官道上。趙卓想趕快返回京城,可又擔心剩下的那兩車軍械。他經過仔細思考,決定把軍械留在洺州城內。洺州的位置相對偏僻,金軍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到這裏來。

趙卓等人到達洺州時,農曆新年剛過。在此辭舊迎新的時刻,洺州城裏非常熱鬧。人們拜賀新春,祭祀慶祝,人人喜氣洋洋、笑容滿麵。

可趙卓這夥人卻正剛好相反。他們一個個愁眉苦臉、心事重重,就連平日愛說愛笑的孟冬潔,此時也雙眉緊鎖,高興不起來。

本來,孟冬潔一心想去真定府。她離開真定已經兩年多了,十分想回到那裏,會會昔日的朋友,嚐嚐街上的美食,順便祭掃父親的墳墓。如今,真定府是去不成了。她原先籌劃好了種種安排,全都泡了湯,讓她感到十分掃興。

到洺州的當天,趙卓見到了洺州的知州王麟和統製官韓一,互相通報了各自所了解的情況。趙卓這時候才知道,信德府和邯鄲都已被金軍攻破了。除此之外,王知州還告訴趙卓,金軍在攻占邯鄲後繼續南下,此時應該已經到達了黃河邊的浚州。

趙卓聽了,心裏非常擔心。他不知道閃影攜帶的那個“浚州危急”的急報,是否被順利地帶到了京城。朝廷有沒有預先估計到金軍可能會渡過黃河,並在金軍渡河前布置好相應的防衛。

趙卓同洺州的兩位政軍主管商量,說他此時已無法按原計劃北上去燕京,隻想趕快返回京城,去樞密院重新計議安排。這兩車軍械,隻好先留在洺州,等得到了樞密院明確的指令後,再行處置。

對此,王知州和韓統製都表示同意。如今天下大亂,洺州近來也同朝廷失去了聯係。他們兩次派人去東京問訊,希望能得到朝廷給洺州的旨意。然而,或許洺州到京城往返的路程,由於金軍的入侵已不再通暢;或許朝廷此時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根本顧不上並非重鎮的洺州。總之,之前派去京城的人一個也沒有返回,讓他們遲遲得不到朝廷的旨意。

如今,正好趙卓要從洺州回京城,王知州於是想派州裏的兩位文官同趙卓一起去京城,一方麵再次跟朝廷聯絡,另一方麵探聽一下當前的形勢。他還請韓統製選一隊精幹的將士,護送兩位文官去往京城。

趙卓聽了,覺得這個辦法不錯。現在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多些人一起走總是會更安全些。他們當下商定,洺州府明日就準備給朝廷的公文,挑選去京城的官員和護送的將士們。趙卓他們在洺州休息一日,第三天一早就帶著洺州的人一同去往京城。

由於之前旅途十分艱辛,趙卓等人早就累壞了,乘機好好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趙卓一覺睡過了中午,才起來去了洺州府衙,跟要去京城的文官和負責護送的將士們見了麵。

大家見麵後,不免又寒暄了一陣。兩位文官的話不多,談吐多思慎言。倒是那一主一輔的兩員武將,十分健談。一位是洺州城的副統製名叫邢琰,能使一條渾鐵槍;另一位將校叫秦雲霖,能使一隻月牙鏟。

見麵時,王知州和韓統製也在。王知州囑咐兩位文官說,等到了京城後,如果一時得不到朝廷的旨意,不妨先留在京城,讓前次去的幾位差官們回來報信,等兩位得到了朝廷的旨意,打探好各處的形勢後,再回洺州不遲。韓統製要邢琰帶上二十名精騎做護衛,同時還特地叮囑他說:萬一路上遇到了金軍,一定要規避,萬不可跟他們正麵接戰。

當天傍晚,趙卓從府衙回來,進屋剛想休息,就聽到屋外有人大聲地叫道:“閃影回來了!”

趙卓聽見叫聲,連忙跨出屋門迎了上去,卻差點跟屋外急匆匆要進來的那人撞在一起。趙卓定睛一看,原來是自己從東京帶來的仆人賀茂。他的懷裏抱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正是閃影。

趙卓不明白那隻鷹為何沒象往常那樣立在賀茂的肩上。他伸手把閃影接過來,卻見它抖動了一下翅膀,象是要避閃。趙卓瞧到閃影的翅膀上有血跡,連忙小心地撥開羽毛,仔細去看:原來,閃影的左邊的翅膀上有一個血淋淋的洞。

看得出來,閃影是中了箭傷。此時,它翅膀上傷口的血已經開始凝固了,但看上去依然很嚇人。趙卓抬頭望著賀茂,還沒等他開口問,賀茂就說:“象是中了箭。可它飛回來的時候,翅膀上並沒有箭。”

趙卓皺著眉頭,沒有說話。他查看了閃影腿上係的信囊,裏麵早已空空如也。他再仔細檢查了閃影的全身,除翅膀上的傷口外,沒有其它的傷痕。隻是,翅膀上的那個洞看上去不小,而且形狀也不規則。

趙卓想,一定是有人先用箭射下了閃影,然後再強行地把箭從它的翅膀上拔走了。他不禁地咬緊了牙關:當箭被拔走的那一刻,閃影必定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不管是誰幹得,此人準是個手狠心毒的主兒。

閃影左邊的翅膀,因為疼痛依然微微地顫抖著。趙卓心疼地用手撫摸著它,心裏想:真不知道它是怎麽追到洺州來的。他仔細地推演了閃影受傷的經過後,終於歎了一口氣,輕聲說:“沒準兒是女真人把它射下來的。”

“女真人?”賀茂吃了一驚。賀茂在趙府平時負責照看閃影,跟趙卓很熟,說話也就比較隨便。他疑惑地問道:“何以見得呢?”

趙卓用手指著閃影翅膀上的傷口,解釋說:“你看這裏,閃影的傷口隻在翅膀上才有,身上並無傷痕,說明它是在展翅飛翔的時候被人用箭射中的。能在閃影高飛時射中它的人,一定不是個普通的射手。”

賀茂點了點頭,這話有道理。

趙卓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猜,當那人射落了閃影之後,應先是取走了它腿上信囊裏的密信,再又拔去了那支箭。那人之所以要把箭拔走,或許是因為那是一支帶有標識的箭。”

“可那人為何要把閃影放走呢?”賀茂疑惑地問。

“他不是有意要放走閃影的。”趙卓緩緩地說,“一定是他拿到密信後,隻顧要讀密信上的內容,把閃影扔在了一邊,卻沒想到它居然能掙紮著帶傷飛走了。”

賀茂欽佩地點了點頭,主人的分析合情合理。他趕忙去找了一些生肉,用溫水泡軟了,喂閃影吃下。接著,他又去城裏尋了一個郎中,給閃影清洗了翅膀上的傷口,敷好醫治瘡傷的膏藥,再小心地把受傷的地方包紮好。隨後,賀茂用暖和的被子把閃影裹起來,讓它好好休息,這樣一直折騰到半夜。

其實,閃影真實的遭遇跟趙卓猜想的相去無幾。那天,它被放飛之後,一路飛抵京城。閃影到了趙府後,府上的仆人取下了它腿上的密信,見是一封軍情急件,就立刻將密信交給了樞密院裏的王序禮。第二天,王序禮寫了回複的密信,封好了交給趙府。趙府的人再將密信裝入閃影腿上的信囊,給它喂好了食後,從京城裏把它放飛。

不料,閃影在飛回的路上,卻不幸遇上了金軍的射雕手。金軍的射雕手都是獵人出身,能耐很大。他們不僅箭射得高、射得準,還有法子把天上飛的鷹引誘下來。不少射雕手自己就曾養過鷹,非常熟悉鷹的習性,有些人甚至就帶有飛鷹。

那個射下了閃影的射雕手,是先用一隻海東青的雌鷹引誘閃影低飛追逐,然後才突然施箭射中它的。隨後,那人立刻取走了信囊裏的密信,並拔去了閃影翅膀上的那支箭收好了,然後將閃影隨手扔在了的地上。豈料,正當他專心地去讀密信時,閃影卻掙紮著飛上了天空。待那人再想取弓要去射時,閃影已經飛得不見蹤影。那人見跑了閃影,罵罵咧咧地回頭再去讀那封密信,可沒想到那封信是加了密的,縱使他通曉漢文,卻根本無法看懂信上的意思。他隻好悻悻地帶著密信回營,另去請人解讀。

 

第三日一大早,趙卓一行共三十多人離開了洺州,朝著東京的方向進發。由於他們人人都騎著馬,因此行進的速度很快,不久就上了向南的官道。

趙卓他們這次之所以敢沿著官道走,是因為沒有了馬車的拖累。當然為安全起見,趙卓在隊伍的前後都布置了流哨。這樣萬一遇上了金軍,流哨在發現後就會通知他們,大家隻要快馬加鞭地跑下官道避開就行了。

一路上,他們沒有遇到一個金兵。大家都很小心謹慎,因此一直平安無事。

當天下午,趙卓一行人到達了相州的地界。在官道上,他們遇到了一些逃難的民眾。從這些剛剛失去家園的民眾口中,他們聽說相州城已被金軍攻占了。趙卓不想惹上麻煩,於是眾人繞過了相州,繼續向南行進。

到了黃昏時分,趙卓一行人進入浚州,接近了黃河。為了謹慎期間,趙卓讓劉雲龍和另外兩個家丁前去河邊的村子裏打探。三個人去了不久就回來了,帶來了一名村夫。

趙卓仔細向那名村夫詢問了情況。從他的口中,趙卓知道了黃河南段的聖功浮橋已被燒毀了,金軍的大隊在兩天前陸續乘船渡過了黃河。此時,黃河的北岸隻留下少數的金軍看護著渡口。

對於金軍能這麽快渡過黃河,趙卓感到非常驚訝。看來,他讓閃影帶到東京報急的密信並沒有引起朝廷的注意。他想不明白,為何朝廷不利用黃河天塹來阻擊金軍渡河。

既然浮橋已經被燒毀,那就隻能靠渡船過河。趙卓於是央求村夫幫忙尋找渡船。那人起初不願意,後來趙卓取出一錠銀子打賞,他才勉強同意了。隨後,他把趙卓這一行人馬帶到二、三裏外一個偏僻的小渡口旁,並約好了三更時分在此會麵。

趙卓等人在小渡口的附近找了一處隱蔽的樹林,先在四麵布置好上流哨,然後其餘的人都鑽進樹林裏休息。大家當晚不敢生火做飯,隻好都啃些從洺州一路帶來已經變硬的幹糧,並給馬喂好了料。深冬的夜裏,樹林裏異常寒冷,大家不敢出聲喧嘩,各自在樹下找塊兒幹燥的地方,和衣而臥,爭取打個盹。

到了三更,那人準時來到渡口,還帶來了兩條小船,每條船上各有一名艄公。原來這兩條小船,當金軍在各處搜船時恰好外出了,因此沒有落入金軍之手。兩條船一大一小,每次最多隻能載五、六匹馬過河。眾人分次上船,在船上幫著艄公搖櫓,乘著夜色擺渡過河。

在黃河邊生活的人,都知道“自古黃河不夜渡”之說。這是因為黃河水流到中下遊後,河道變得平緩,泥沙淤積嚴重,因此河上隱藏有很多漩渦,夜間由於視線不佳,渡河會非常危險。

好在這兩位艄公都是老船夫,對這一帶黃河河麵上的情況非常熟悉。加上此時正是深冬時節,黃河水不如開春時的那麽湍急。饒是如此,每次過河都是驚險萬分,兩位艄公緊張得滿頭都是汗。他們來回擺渡了六、七次,到天快亮的時候,才將所有的人馬擺渡過了黃河。

趙卓見眾人全都安然無恙地過了河,心裏大大地鬆了口氣。他重賞了兩位艄公,目送他們搖船離去。

從黃河南岸再走不遠就是滑州,餘下的路都是一馬平川,再也沒有什麽險關當道。自從從京城出發後,趙卓的心情一直十分緊張。此時,他終於頭一次感到無比的輕鬆。

 

趙卓一行人在黃河南岸找了一處地方休息了片刻,等天一放亮,便縱馬朝著京城的方向飛奔。隨著離京城的距離越來越近,大家的心情變得越來越輕鬆。午間休息時,眾人的嬉笑聲不絕於耳。

下午剛開始依舊平安無事。可是,未時將盡時,跑在前麵的兩匹流哨突然折回了。他們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前麵遇到了一隊金軍。

趙卓聽了吃了一驚。他仔細詢問後才知道,原來在前麵的官道上發現了一個金軍的車隊,看上去是押解著什麽東西。

趙卓讓大隊先停住,自己帶著幾個人下了官道,從一邊的小路隱蔽地插上。他們沒跑出多久,就看到了金軍的那隊馬車,於是便縱馬上了路邊的一個高坡,從側後仔細地觀察這隊金軍。

原來,這個車隊總共有二、三十輛大車,車頂上蓋著樹枝,看不清車上裝的什麽。趕車的大約有五、六十人,從打扮上看象是中原的漢人。押車的有一隊金軍,數數差不多有三十多人。金兵們個個都騎著馬,鎧甲兵器一樣不缺,看樣子是從戰場上剛下來的。

趙卓猜想,這一定是金軍運糧的車隊,正打算把糧草和物資往京城的方向運送。

趙卓猜的八九不離十。金軍的這個車隊,運送的是金軍在攻破滑州後搶來的糧草,正要運到東京城下,補給剛到達那裏的金軍。

此時,邢副統製正同趙卓並馬而立。趙卓側過身,用詢問的眼神看著他,那意思很清楚:搞了它如何?

邢琰小聲地嘀咕說:“看樣子是女真人運糧的車隊。我曾聽說,女真人行軍時可以人不離鞍、鞍不離馬,吃、喝、拉、撒、睡都能在馬背上完成。沒想到,他們一樣也得靠運糧吃飯。”

“再厲害的兵也得吃飯。”趙卓冷笑了一聲,說:“在戰場上,糧草就是士兵的命。如今,金軍如此長驅直入,在補給上肯定要出問題。如果能切斷他們的糧道,就不愁沒法將他們趕走。”

“你打算怎麽幹?”邢琰問道。

趙卓沉思了片刻,帶著商量的口氣問:“用火燒了它如何?”他望了一眼邢琰,又說:“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看著這些糧草運到金軍的大營呀。”

邢琰點了點頭,回答說:“能燒掉當然好。隻是,我們得先對付那一隊押車的金軍。”他斟酌了一下形勢,又說道:“我們帶的人並不多,這事還有些冒險。不如我們先試試看。如果對付得了,當然最好。可萬一拿不住,也不要硬來。”

趙卓聽了表示同意。說實話,大家之前誰都沒跟金軍交過手。能不能鬥敗這隊金軍,誰都沒把握。

趙卓吩咐劉雲龍趕緊回去,把等在後麵的人馬都叫過來。等大家全到齊了,趙卓帶著眾人下了官道,先從一側迂回到了金軍車隊的前麵。然後,他們重新上了官道,橫在路的當中,擺成陣勢,等著金軍車隊的到來。

沒過多久,金軍的車隊就到了。前麵放熱探哨看到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了一夥宋軍前來攔路,慌忙回去報信。

經過一陣短暫的驚慌之後,金軍的車隊很快就停了下來。一隊大約二十幾人的金軍騎兵來到車隊的前方,同趙卓帶的人麵對麵地列好了陣勢。

趙卓放眼一望,隻見前麵領頭的是兩員金將。年長的那位,頭頂帥盔,耳掛金環,身披鎖子甲,坐下棗騮馬,手提一根狼牙棒,顯得十分威武。年輕的那員小將,銀盔銀甲,坐下鐵青馬,手裏提著一條丈八鐵矛。兩人的模樣有幾分相似,看上去象是一對父子。在兩人的身邊,還各立有一員偏將。

趙卓回頭朝眾人看了看,那意思很明白:誰願意打頭陣?

將校秦雲霖主動請戰。他手舞著月牙鏟,催馬來到了陣前。那員年長的金將見了,立即拍馬迎上。兩人都不答話,鏟來棒去,頃刻便打鬥在一起。

年長的那員金將果然威武。他跟秦雲霖鬥了才不過三合,就一棒掃中他的頭盔,將他打落在馬下。金將再上前補了一棒,立時便結果了他的性命。

原來,這員金將名叫仆散師魯,本是宗望手下的一員大將。前兩天金軍攻破滑州後,他奉命率軍在滑州留守。之後,他帶人清點了滑州的府庫,收攏了不少的糧草物資。仆散師魯知道,金軍這次長途奔襲,根本無法攜帶太多的糧草,前方的將士十分需要補給。於是,他讓自己的副將帶兵守城,自己則領著兒子仆散安方、兩員偏將和一隊士兵,押解了二十幾車的糧草物資,想運往宗望的大營。今天,他們剛出滑州走了才半日,不想卻遇上這一隊宋軍。仆散師魯根本不把這夥人看在眼裏。他想用手中的狼牙棒,好好教訓一下這夥不知死活的宋人。

趙卓這邊,見金軍的這員老將如此了得,一時都傻了眼。趙卓回頭再看時,就連邢副統製都避開了他的眼光。趙卓正想自己親自出馬,旁邊卻惹惱了一人。他催馬上前,同那員金將戰在了一起。趙卓定睛去看,原來是劉雲龍。

劉雲龍手中的那條熟鐵棒舞得虎虎生風,刹是好看。仆散師魯也不示弱,橫劈斜砸,一招一式極其霸道。劉雲龍終究沒有上過戰場,心裏的底氣不足,加上不太擅長在馬上打鬥,因此手上有些軟。幾招過後,劉雲龍見鬥不過金將,有點慌了神,很快就陷於了敗勢。他連忙虛晃一招,乘機敗回陣來。隻是,當他掉馬回逃時顯得非常狼狽,惹得陣前的那隊金兵們恥笑不已。

趙卓看到連敗了兩陣,隻好親自接戰。他手提掩月刀,縱馬上前。趙卓同仆散師魯打個照麵,見他生得粗眉圓眼,赤麵炸髯,額頭上長有一撮白毛。趙卓覺得以前象是在哪兒見過此人,可一時間又記不起來了。

趙卓同仆散師魯剛一交手,就感到他的狼牙棒十分沉重。趙卓使出了平生的本事,同他一連鬥上了十幾個回合。兩人你來我去,真是好一場酣鬥!然而,仆散師魯的功夫十分精湛,趙卓漸漸地也落了下風。

趙卓見戰不贏金軍的這員老將,心中十分焦急。他正在進退之間猶豫著,忽見一道黑影從天而降,象仆散師魯撲去。

趙卓定睛去看:原來是閃影,雖然翅膀上有傷,可見了主人有難,便不聽招呼,徑自飛上前來助戰。

仆散師魯見鷹朝他猛撲過來,頓時慌了神,隻好用手中的狼牙棒前後遮攔。可是,他的狼牙棒夠不到不停朝他飛撲過來的鷹,讓他極其惱怒。趙卓正想用強,乘機下手挽回頹勢。不料,當閃影又一次向仆散師魯撲去時,卻突然一頭栽墜在地。

原來,仆散安方看見父親因被那隻鷹襲擾而分神,連忙挽弓搭箭,一箭正射中了閃影的身體。

趙卓見了心愛的閃影被人射落在地,心中大怒。他卯足了力氣,又同仆散師魯鬥了幾個回合,卻依然戰他不下。無奈,趙卓隻好也使了個虛晃,敗下陣來。

宋軍看見趙卓鬥敗了,慌忙一起掉轉馬頭,沿著官道朝南敗退。

仆散安方正想領兵去追,卻被父親攔住了。仆散師魯是一位久經沙場的老將。他知道這夥宋軍並不要緊,糧草的安全才是重要的。

 

趙卓等人見金軍並沒有追趕過來,跑出三、四裏後就停了下來。此時,天漸漸地黑了。他們在官道的一側找了個安全的地方,打算在此宿營歇息。

當晚,大家又是隻啃了些冰冷的幹糧,人人心裏都窩著一團火。

晚飯後,趙卓招呼邢副統製等人一起商量對策。白天跟金軍的這一戰非常窩囊,不光折損了秦雲霖,趙卓費了多年功夫才調馴好的閃影也被金人射殺了。趙卓感到非常心痛,執意明日同金軍再戰,定要燒了那二十幾車糧草。

邢琰見趙卓失去了冷靜,心裏十分憂慮。他苦勸趙卓說:“我等此次從洺州出來,乃是要去京城領取朝廷的旨意。燒糧草的事,本不在我等的差事之內。臨出發前,韓統製曾特意分咐過,萬一遇到了金軍,千萬不要與其正麵接戰。我等沒聽吩咐,白天裏硬要跟金軍爭強鬥狠,以致大敗,雲霖弟不幸戰死。對此,我尚不知回去後該如何向韓統製交代。”他搖了搖頭說:“無論如何明日不能再戰了。要是再有閃失,邢某實在擔當不起呀。”

然而,趙卓還是不肯罷手。他耐心地勸導說:“金軍幾萬人遠道奔襲,最缺的就是糧草。就算是我等拚上了性命,也不能讓這幾十車糧食運到金軍的大營。”他見邢琰還是搖頭,又說:“押車的這隊金軍,人數跟我們的人差不多,趕車的又都是些宋民。雖然金軍那員老將不好對付,但隻要我們能把他拿下,就不見得燒不了那些糧草。”

趙卓和邢琰各持己見,爭執不下。由於兩人各屬不同的係統,誰也無法強壓誰。一時間,便僵在那裏了。

趙卓見說服不了邢琰,於是一個人去一旁坐下沉思。這是趙卓以前就養成的習慣,雖說他年紀不大,卻在宋朝的官場上沉浮了多年,各種場麵都曾見過。每當他無所適從、心煩氣躁的時候,總會先想辦法讓心靜下來。隻有當心靜之後,他才能用心思考、權衡利弊,麵對錯綜複雜的形勢,拿出切實可行的辦法來。

趙卓正坐著沉思,孟冬潔卻來到了他的身邊坐下,悄悄地給他獻上一計。

趙卓聽了孟冬潔的計策後,緊鎖著的眉頭馬上舒展開了。孟冬潔對趙卓講的,其實是戰術上的一個細節:既然宋軍這邊沒有人能單獨鬥敗金軍的那員老將,何不想辦法一擁而上,在亂戰中結果了他?

趙卓覺得這辦法可行。於是,他又叫來了邢琰商量。邢琰聽了也覺得可以一試。三個人一起仔細地謀劃了一番,反複地推演了明日再同金軍再戰時可能發生的每一處細節,然後都做出了相應的安排。

好不容易又等到了天亮,趙卓等人整裝而發。這一次,他們將人馬分成了兩隊,一隊由邢琰從洺州帶來的兩員偏將和十名軍士組成,讓他們先準備好火種,埋伏在金軍車隊的後麵。趙卓和邢琰則帶著大隊,再次迂回到了金軍車隊的前麵,攔在官道上,等著車隊的到來。

不久,金軍的車隊到了。仆散師魯見到昨日的那些宋軍又來騷擾,非常憤怒,發誓要殺光這夥宋人。

仆散師魯不等自己這邊列好陣型,便一個人向宋軍的隊伍衝了過來。雖然這員老將十分憤怒,可待他到了陣前,把手中的狼牙棒一舉,暴戾之氣立收,頗得武功之道。

趙卓縱馬上前親自接戰。他抖擻精神,同仆散師魯又鬥了幾個回合,雙方堪堪戰成平手。仆散師魯心中著急,舞起狼牙棒奮力掄殺。趙卓左右遮擋,突然露出一個破綻,佯敗歸隊。仆散師魯見趙卓要逃,從後麵緊追不舍。

仆散師魯剛追到宋軍大隊的近前,去不知從那裏飛來了一箭,正射中他的大腿。趙卓立刻返身殺回,纏住了仆散師魯。宋軍這邊,邢琰也拍馬上前,手中的一條渾鐵槍上下翻飛,同趙卓一起雙戰仆散師魯。

仆散師魯腿上剛中了一箭了,雖然有鎧甲防護,洞穿得不深,卻十分疼痛。此時,他再力戰二人,雖勉強支撐,也隻有招架之功,不再無還手之力。

仆散師魯正想使個虛招敗走,不料斜刺裏又有一匹馬朝他飛奔過來。原來是孟冬潔,乘機上前突施飛鏢。今日,孟冬潔外麵隻穿一副從趙卓那兒借來的軟甲,目的就是為了方便施鏢。

對中原的這種飛鏢暗器,仆散師魯防備不足。他見有人朝自己奔來,轉頭想看來者是誰。他剛轉過頭,孟冬潔甩出的飛鏢就如疾風般地到了,正打在他額頭上的那一撮白毛之間。仆散師魯疼得大叫一聲,人差點從馬上跌落下來。他忍痛拔去了額頭上的飛鏢,一時間血流滿麵。仆散師魯知道遭人暗算了,立刻撥馬回頭就跑。

此時,仆散安方見父親有難,連忙拍馬衝出來想去營救。但趙卓的手快,早已挽弓搭箭。咻!一箭射中仆散師魯跨下戰馬的屁股。那匹馬受了巨痛,撂了一個撅子,將仆散師魯摔落在馬下。

仆散師魯跌落在地,臉上的鮮血模糊了他的雙眼。在他的戎馬一生當中,從來都是戰場上的強者,死亡這個詞永遠是屬於別人的。可此刻,他是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就象正有一個巨大的魔掌,要把他拉入可怕的深淵。

一種強烈的求生欲望,讓仆散師魯忘記了疼痛。他的口中發出一陣野獸般的低嚎,掙紮著想從地上爬起來,但仆散師魯的腦後,卻有一股冷風對著他撲來。他掉轉了頭,想最後看清究竟是誰要來取他的性命。仆散師魯剛回過頭,一條渾鐵槍就刺入了他的喉嚨。

邢琰手中的鐵槍朝上一挑,打算把仆散師魯送上半空。可是,他鋒利的槍頭卻挑穿了仆散師魯喉嚨間的皮肉,讓一股鮮血噴射到了幾尺開外。

這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仆散安方還沒來得及叫一聲爹爹,他的爹爹就已經命歸西天。仆散安方的心口感到一陣巨痛,人幾乎要從馬背上跌落下來。爹爹的慘死讓他怒不可扼,他揮手招呼了身後的金兵們,然後自己帶頭朝著宋軍殺來。

趙卓拍馬上前,同仆散安方接戰。其他的宋軍則紛紛放箭,壓住陣腳,阻擋住衝上來的金軍。仆散安方的嘴裏不停地咒罵著,恨不得立刻使鐵矛將趙卓挑落馬下。

趙卓用掩月刀把刺來的鐵矛磕開,掂量著仆散安方的功夫。其實,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當仆散安方的矛和趙卓的刀在半空中剛一碰撞,趙卓立刻就明白:無論是力量還是招法,這員小將都跟他的爹爹相去甚遠。

趙卓本可以在幾招之內就取了仆散安方的性命,可他不想立刻就斬殺了這員小將。他得按既定的謀劃,先把他誘到離車隊更遠的地方。

當同暴怒的仆散安方過招時,趙卓在馬上看著眼前的這位一心想要置自己於死地的年青人。他顯然比自己還要小幾歲,看上去仍是個有些稚嫩的孩子。他的臉龐被寒風吹得紅撲撲的,兩束濃眉向上挑起,憤怒早已讓他失去了冷靜。雖然此時他的雙眼中噴射著怒火,可如果平時要是笑起來,一定就像是個鄰家的小弟。

趙卓不是一個天性心狠的人。對眼前這個的年青人,如果不是在戰場上,他是無論如何下不了殺手的。可就是這個還顯得稚嫩的年青人,不久前才隨同他的爹爹踏破了我大宋的城池,屠殺了我大宋的子民。就是這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年青人,剛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殘暴地射殺死了自己心愛的閃影。如今,在他的身後,正有幾十名大宋的子民們,被他所率領的士兵們驅趕和蹂躪,不僅隨時有可能丟掉性命,還得昧著良心去幫女真人血洗我大宋的京城。

想到這兒,趙卓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那收縮的瞳孔間,閃過了一絲稍縱即逝的狠辣。他心裏剛才還飄過的一點點憐憫,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趙卓沉著地按計而行,在同仆散安方又鬥了兩合之後,便使出了“佯敗”的戰術。他故意丟落頭盔,引著宋軍就撤。

仆散安方帶人在後麵緊緊地追趕。見他追遠了,一直等在車隊後麵的那十二名宋軍乘機一擁上前,先是驅散了餘下的幾個金兵,接著便開始放火焚燒糧車。

仆散安方剛追出一、兩裏,忽見背後濃煙大起,才如夢方醒。他正想引兵去救,趙卓又帶著宋兵返身殺來。

這一次,趙卓手中的掩月刀毫不留情。他在數合之內,便將仆散安方斬落於馬下。

趙卓把手一揮,宋軍們從官道的兩邊衝殺了過來。一部分金兵還在兩員偏將的指揮下負隅頑抗。然而這不過是困獸之鬥,已無反敗為勝的可能。趙卓指揮著宋軍,很快就圍殺了帶兵的那兩員偏將。餘下的金兵們群龍無首,紛紛朝四麵潰散逃竄。

趙卓帶人把餘下的金兵們一直追殺到幾裏之外,覺得他們無法聚合再戰了,這才收兵回返。

此時,那二、三十輛糧車早都燒了大半。趙卓等人將糧車上尚未燒盡的東西分散給運糧的民眾,讓他們各自逃難回鄉。

這一戰,雖然宋軍大獲全勝,可也死傷了多人。趙卓等人在民眾的幫助下安葬了死者。才又上了官道,朝著京城的方向飛奔而去。

天黑前,趙卓一行人終於到了東京城下。此時,由於金朝的東路軍已經到達了東京城郊,京城西北的幾個城門早已關閉。趙卓等人隻好轉去西南,從鄰接著汴河的萬勝門進了京城。

當趙卓一行人進入萬勝門的時候,天邊的夕陽正墜入地平線下。在他們的身後,長河落日,晚霞滿天。

那一片金色的晚霞,光芒四射,煞是好看。城牆上的塔樓,如同一位偉岸的巨人,被籠罩在金燦燦的光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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