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之戀

《宋城之戀》由作家出版社在中國發行
正文

《宋城之戀》連載之二十八:第十四章 火燒糧車 (上)

(2021-12-27 11:56:26) 下一個

金朝的東路軍自從攻占了燕山府地區之後,繼續南下沿河北朝宋朝的腹地快速推進。

十二月二十一日,東路軍進至中山府(今河北定縣),遭到了宋朝守軍的頑強抵抗。中山府由於距離以前遼朝的邊境不遠,因此軍備非常嚴整。知府詹度率領城裏的將士堅守城池,寸土不讓。金軍在幾次進攻都遭失敗後,不得不放棄攻城。他們於是繞過中山府,繼續南下。

不久,東路軍到達了真定府(今河北正定)。真定府城池堅固,民風尚武。金軍在攻打真定府時也遭受到了挫敗。宋朝守城的將士們在知府劉韐的率領下,頑強抗擊金軍的進攻。在幾次攻城不利之後,金兵隻好再次放棄進攻,繼續沿河北平原馳騁南下。

金朝的東路軍雖然有六萬多人,但由於孤軍深入,所以一路上也非常小心。十二月二十三日,當金軍進至慶源府(今河北趙縣)時,忽見南方塵土大起。金軍以為是宋朝的援軍到了,立刻驚恐地向後撤退了三、四裏。不過,金軍很快就發現這隻是一場虛驚。

由於攻打中山和真定兩府接連失利,金軍感到非常惱火。他們在慶源府外紮下營地,非要拿下慶源府這個小城。十二月二十五日,金軍在費了一番周折之後,終於攻陷了慶源府。

這時,金軍中的太史占卜了一卦,發現“南朝帝星複明”。宗望聽了非常猶豫,曾一度想領兵北返。當初金朝在決定出兵東西兩路進攻宋朝時,並沒有製訂合圍東京的計劃。可是,剛剛歸降不久的郭藥師卻知道宋朝在河北的防衛十分薄弱。他建議金軍繼續南下,勸宗望“不如姑行”。

宗望聽從了郭藥師的建議。十二月二十七日,金軍進至信德府(今河北邢台)。信德府的城牆並不堅固,守城的將士也不多,城池不久就被金軍攻陷了。金軍在入城後,出榜撫諭了城內的民眾。

十二月二十九日,金軍中的太史又占卜了一卦,發現宋朝“帝星複明,非前日之比”。沒過不久,宋朝的使臣來到了軍中,向宗望通告了宋徽宗內禪,皇太子登基的消息。《三朝北盟會編》中記載,宗望聽了大感意外,“猶豫未敢行,恐南朝有備,意欲還師。”

這時,又是郭藥師勸宗望說:“南朝未必有備,汴京富庶及宮禁中事,非燕山之比。今太子郎君兵行神速,可乘此破竹之勢,急趨大河,將士必破膽,可不戰而還。苟聞有備,耀兵河北,虎視南朝,以示國威,歸之未晚。”

宗望聽了,覺得言之有理,這才決定大軍繼續長驅直下。金軍在郭藥師的帶領下,一路上的行軍十分順利,十二月三十日,他們到達了邯鄲(今河北邯鄲)附近,並在靖康元年(1126年)的正月初一,攻占了相州。

這時,郭藥師又向宗望建議,應該派精騎前去偷襲浚州黃河橋,以便打通黃河天塹。宗望同意了,派遣了兩路金軍從邯鄲快速南下。一路以郭藥師為前鋒,率兩千女真騎兵疾馳直奔浚州;另一路由部將宗弼率領,先去攻打湯陰,事成後再同郭藥師所部會合,一同攻打浚州。這裏的宗弼,乃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第四子,在《說嶽全傳》中多次提到的金兀術就是他。

俗話說:用兵之道,貴在神速。郭藥師慣於長途奔襲,當年他在剛投降宋朝不久,就曾率領常勝軍奇襲過遼朝的燕京。這一次他又率軍一路狂奔疾馳南下,朝著浚州黃河橋凶猛地撲去。

正月初二清晨,郭藥師所帶的部隊悄悄抵達了浚州城外。宋朝擔負守衛浚州黃河橋重任的是梁方平。此時,他還正同官兵們歡度新春佳節。對金軍的出現,梁方平毫無戒備。他做夢也想不到金軍會長途奔襲,這麽快就到達了這裏。

天剛放亮,睡意朦朧的梁方平聞聽金軍從天而降,大吃一驚。他登城一望,隻見金軍的旗幟在晨風中獵獵作響,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忙率領手下的將士出城迎戰,可還沒等他列好陣式,郭藥師所率的兩千精騎就衝殺了過來。

梁方平雖是一名宦官,其實也算是一員能征善戰的將領。宣和六年(1124年)時,天災和人禍讓河北和山東一帶的民眾度日艱難,於是那裏的盜賊蜂起。宋徽宗曾命梁方平率兵前去討伐。梁方平沒有辜負皇上對自己的信任,不僅帶兵平定了諸路盜賊,還成功地穩定了河北和山東的危局。可這一次,梁方平麵對的不再是一群饑民,而是驍勇善戰的女真騎兵。

梁方平所率領的官兵們同金軍剛一交手,便一觸即潰。梁方平見戰自己帶來的禁軍將士們根本就不是金軍的對手,隻好同手下們一哄而散,倉皇地往黃河大橋的南岸逃竄。

郭藥師之前去東京覲見宋徽宗時,曾經過浚州黃河橋,對這裏的地形十分熟悉。他見梁方平所率領的宋軍潰退了,立刻命令金軍快速地搶占天成橋的南端,對逃竄的宋軍實施攔擊。

守衛在聖功橋上的宋軍見形勢危機,不等從北岸潰退下來的宋軍全部通過聖功橋,就開始放火焚燒浮橋,使得不少宋軍將士葬身火海。聖功橋,這座耗費了大量的人力與物力修建的黃河浮橋,就此化成了灰燼。

聖功橋被宋軍燒毀之後,北岸的金軍無法渡河。當晚,他們把在附近搶掠到的一些羊綁在戰鼓上,讓羊蹄在夜裏不停的敲鼓,以擾亂黃河南岸宋朝守軍的軍心。

守衛在黃河南岸的是何灌所率領的部隊。何灌原本對出城同金軍作戰就沒有信心。此時,他見梁方平所率領的騎兵不僅這麽快就被金軍擊敗了,而且還帶著殘部朝京城的方向逃竄,便更畏敵如虎。再加上何灌擔心東京守城的兵力過於空虛,於是他也帶著手下的人馬離開了黃河南岸,向京城的方向撤退而去。

自此,西起河陽(今河南孟縣)、東至北京大名府(今河北大名),在這數百裏長的黃河天塹上,再也沒有一名宋朝的守軍。這道被寄予厚望的黃河天塹的防線,就這樣被金軍攻破了。

金軍隨後攻占了浚州城,並從正月初三開始橫渡黃河。此時黃河尚未結冰,由於聖功橋被宋軍燒毀了,金軍剛開始想從浚州城外的渡口強行涉渡。可因為黃河的水流湍急,金軍在涉渡時被淹死了不少人。無奈,他們隻好乘船擺渡過河。

起初,金軍隻找到十幾條小船,每條船僅能載數人。後來,他們又在附近找到幾條大船,才能將騎兵擺渡過黃河。如果何灌所率領的宋軍一直堅守在黃河南岸,真不知金軍如何才能渡過黃河。

何灌的部隊從黃河南岸撤走後,先是退守到汜水。郭藥師所率的部隊先行過河後,立即攻占黃河南岸的滑州。接著,郭藥師率領金軍的先遣部隊繼續南下,等他追至汜水時,何灌又望風而潰。何灌將剩餘的兵馬帶回東京後,將他們布防在京城的外城西隅。梁方平則是從浚州單騎逃遁而回。他害怕受到朝廷的懲處,到了京城後不敢入城,在城外收集了一些潰退的散兵,也駐守在外城西隅一帶。

金軍經過五、六天的搶渡,到正月初六,已經將騎兵軍團全部渡過黃河。此時,金軍的步兵軍團才剛到達黃河的北岸。當金軍前進到汜水之後,開始擊鼓壯行,故意顯得聲勢浩大。一時間,沿途的州縣紛紛派人火速入京稟報,朝野上下聞訊後十分震驚。

 

再來說趙卓一行人,離開了磁州後,又先後到達了邯鄲和信德府。他們在這兩地辦完了公差,繼續朝燕京的方向進發。

一日清晨,趙卓等人正行走在北上的官道上,忽見遠處塵土飛揚。

趙卓勒住馬,側耳傾聽。隻聽得馬蹄的奔騰聲震撼著大地,不象是小股的騎兵。他連忙縱馬跑上道旁的一處高坡,搭手朝遠處了望。

晨光之下,趙卓隱約地看到,有一隊騎兵正快速地沿著官道朝這裏奔來。讓趙卓感到奇怪的是,在馬隊中居然沒有任何旗幟。趙卓是一位武官,對宋朝騎兵的行軍規範非常了解。他下意識地覺得這支騎兵非比尋常,心中立刻產生了一種不祥的感覺。

趙卓左右環顧,看見路邊不遠處有一個小樹林,林中的樹木十分繁茂。他連忙飛馬下坡,招呼眾人將幾輛馬車趕下官道,想鑽進樹林中躲藏。

從官道到樹林的距離雖然並不遠,卻是一條坑窪不平的土路。眾人七手八腳地慌忙把馬車往林裏趕,還沒等幾輛車完全躲進林子,那隊騎兵就如風馳電掣般沿著官道奔到近前。

刹那間,趙卓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可惜,他除了眼睜睜地看著危險來臨之外,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趙卓回過頭,緊張地注視著那隊騎兵,想辨認清他們是敵是友。

馬隊中的人顯然也看到了趙卓這行人,跑在前麵的幾匹馬明顯地放慢了速度。隊伍裏兩、三個象是頭目的人,一邊朝樹林的方向望著,一邊似乎在嘀咕商量著什麽。不過謝天謝地,那幾個人雖然稍作遲疑,卻並沒有停下來。他們很快就忘記了趙卓等人,繼續策馬引著身後的騎兵大隊朝著南方急馳而去。

這支騎兵隊伍可真長呀!沒完沒了地過了足有一刻鍾。趙卓約莫著估計了一下,起碼要有三、四千人馬。因為沒有看到騎兵隊伍裏的旗幟,趙卓無法確定他們究竟是什麽人,可從這隊人的馬匹和裝備上看,能判斷出這一支非常精銳的騎兵。他們似乎剛跑了很遠的夜路,人和馬的身上都被泥土和露水沾濕了。然而,盡管他們看上去顯得有些疲憊,卻依然能讓人感覺出一種騰騰的殺氣。

趙卓一直等到這支騎兵隊伍全部過完,才終於鬆出一口氣。因為緊張,他的手心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微微出汗。

薛鵬策馬來到趙卓的身邊,跟他並馬而立。“好威風的一隊騎兵呀。”薛鵬讚歎道。他瞅了一眼趙卓,又問道:“依你看,他們是些什麽人?”

官道上飛揚的塵土漸漸地平息了下來,好象剛才的一切並沒有發生過。

“說不清楚。”趙卓望著向南延伸的官道,搖了搖頭說:“從這些人的行頭上看,不象是我朝的,倒像以前燕京的遼兵。”

“這麽多騎兵,如此匆忙地要往去哪兒去?”薛鵬又問道。

趙卓陷入了沉思。他猛然想起,幾天前在路過信德府時,那裏的官員曾對他提到過金朝犯境的事。當時,在燕京一帶的戰事剛剛開啟,兩軍在那裏的交戰還勝負不明。

趙卓緊張地思索著:難道是金軍取得了燕京一帶作戰的勝利,大軍已經行進到了這裏?按理講,應該沒有這麽快呀。從燕山府到信德府,中間隔著雄州、霸州、順安軍、廣信軍、保州、中山府、真定府等多個軍事重鎮,金軍不會這麽快就將它們一一攻克的。

不過,趙卓又想到:都說金軍狡詐,會不會是他們繞過了這些堅城重鎮,直接深入我朝的腹地呢?他再聯想到剛才的那隊騎兵的甲胄和裝備,覺得跟宋軍的不像,更像是金軍的。

趙卓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突然抬頭大聲地說道:“大事不好!我猜剛才那隊人馬可能是金軍的前鋒,正朝著我朝的內地奔襲。”

“金軍?”薛鵬嚇了一跳。不知是由於清晨的空氣太清冷,還是因為緊張,他的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哆嗦:“怎麽可能是金軍?幾天前他們不是還在燕山府嗎?”

孟冬潔也策馬過來,疑惑地問趙卓道:“你如何知道是金軍呢?”

趙卓半天沒有說話,等他再開口時,已經更堅信了自己的判斷。他望著薛鵬和孟冬潔兩人,緩緩地說道:“你們想想看,剛才的這隊騎兵,足足有三、四千人。我朝在河北的部隊能一下子出動這麽多騎兵的,隻有在燕京一帶的常勝軍。可如果他們是常勝軍,為何又不舉我朝的旗幟呢?”

經趙卓一提醒,眾人都明白過來了。這隊騎兵如果是宋軍,不可能一麵宋朝的旗幟也不舉。如此偃旗息鼓地行軍,必定會引起各地軍民的恐慌和懷疑。唯一可能的解釋,是他們有意想隱藏自己的來路。而且,從這些人的甲胄和裝備上判斷,更像是來自一隻來自塞外的部隊。如此看來,這些人極有可能是金軍。常言說:兵不厭詐麽。

薛軍頭有些後怕地說:“看來剛才是我們走運了!一定是那隊金軍見我們的東西太少,不夠他們費事的,才沒有停下對付我們,讓我們逃過一劫。”他咂巴了幾下嘴,連聲說:“我常聽人說女真人狡詐,果然如此呀。”

孟冬潔又問道:“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趙卓又沉思起來,好久沒再吭聲。眾人都圍著他,等著他發話。直到眾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趙卓才拿定了主意,開口說:“依我看,剛才的那隊人馬不過是金軍的先鋒,後麵說不定會有更多的人馬跟進。真定府我們怕是去不了,還是應該先折回信德府,等搞清了情況之後再說。”

眾人聽了,都表示同意。很顯然,必須先弄清楚剛才那隊人馬的來曆,萬一他們真是金軍的先鋒,繼續往北走很可能會羊入虎口。個人的安危是小,可一旦餘下的兩、三車軍械落入了敵軍的手中,朝廷知道後怪罪下來,那誰也擔待不起,這要遠比丟失了“花石綱”要命得多。

在經過了一陣商量後,眾人將馬車重新趕上官道,然後開始朝著南方行進。為了安全起見,趙卓在車隊的前後布置了幾個流哨。這樣,萬一再發現了金軍,這些探哨就會趕快前來通報,以便讓車隊有足夠的時間找地方躲避。

趙卓的車隊向南行進了半日,快要到達信德府時,前麵的探哨跑回來報信,帶來了不好的消息。原來,他們上午在官道上遇到的那隊騎兵正是金軍的先鋒。這些金軍剛剛包圍了信德府。或許是因為他們沒有攜帶攻城的器械,所以還沒有立刻攻城。信德府中宋朝的將士們曾試圖出城迎戰,但很快就被金軍衝散了,不得不再退回城裏。此時,由於信德府正被金軍所包圍,城內外正一片混亂。

趙卓聽了,知道信德府也回不去了。他正在猶豫當中,後麵的探哨也跑來報信,說是從官道上來了金軍大隊的金兵。這支隊伍馬、步兵齊全,看上去足足有上萬的兵馬。

眾人一聽都嚇壞了,慌忙又把幾輛馬車趕下官道,在路邊找了個土坡,躲藏在後麵。

果不其然,兩刻不到,金軍的大隊浩浩蕩蕩地沿著官道行進過來。這一次金軍倒是打有金朝的旗幟。隊伍中除了騎兵之外,還夾雜著步兵以及後勤人員,並且拉著許多馬車。這些馬車上麵裝著軍糧與物資,有的還拉著攻城的器械。

金軍的大隊足足過了有將近半個時辰。趙卓估算了一下,過去的起碼也有一、兩萬兵馬。

等金兵的大隊過完後,眾人都傻了眼。誰也沒有料到會在這裏見到人數如此眾多的金軍。從金軍行進的方向上看,正在朝著京城的方向進發。

趙卓首先想到,必須得趕緊給朝廷報信。雖然他猜想,沿途各地的官府一定已經奏報給朝廷了。但趙卓最擔心卻是金軍有可能去奔襲一個關鍵的目標,那就是浚州。浚州是東京北麵的門戶,萬一被金軍攻占後渡過了黃河,那麽京城就難逃一場刀光之禍。

情況萬分危機!趙卓連忙取出了紙和筆,靠著馬車的車沿寫好了一封書信,然後將信封好,放入閃影腿上所係的信囊。

趙卓所寫的這封書信,看上去不過是一封普通的家信,實則不然,信中帶有了加密的暗語。宋朝的軍隊在傳遞機密軍情時,常會采用暗語進行加密。趙卓所使用的加密方法,是依照樞密院裏事先約定的一個加密協議。

宋朝軍方的這個加密方法,在《武經總要》中曾有過講解。趙卓采用的加密密匙,乃是宋代的兩首有名的七絕。

第一首是王安石的《元日》:“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瞳瞳日,總把新桃換舊符。”宋代每年的大年初一稱為“元日”。在新春佳節的爆竹聲中,千家萬戶張貼門聯,除舊迎新。此時,正值年關,元日將近,用此詩正合時宜。

第二首是蘇軾的《題西林壁》:“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如果用這首膾炙人口的七絕,來形容當時宋朝的朝野上下對國家未來命運的茫然無知,也是非常恰當。

這兩首七絕,總共五十六個字,每個字在詩中的位置代表一個事先約好的短語。在書信裏,詩中的關鍵字會被加蓋上印章。第一首詩中的關鍵字主名詞;第二首詩中的關鍵字主動詞。如果一個字在一首詩中出現了多次,這個字在詩裏所就對應的編號,就要看印章在此字上加蓋的位置。

在趙卓那封看似普通的書信裏,出現有“除”字和“山”字,而且這兩個字上麵各加蓋有印章,表明“除”和“山”是個關鍵字。樞密院在收到這封書信後,見到“除”和“山”兩個字被加蓋了印章,便會去查閱事先約定的密碼。

書信中的“除”字,在第一首《元日》詩中是第七個字。按照事先約定的密碼,“七”代表“浚州”之意。書信中的“山”字,在第二首《題西林壁》詩中重複出現了兩次。如果印章蓋在“山”的頭上,則代表此字對應詩裏所出現的第一個位置“十八”;如果印章蓋在“山”的腳下,則代表此字對應詩裏所出現的第二個位置“二十七”。在趙卓的書信中,印章被蓋在“山”字的頭上,所以就代表“十八”。按照事先約定的密碼,“十八”在密碼本上代表“危急”之意。這樣,樞密院在對這封書信進行解密後,就明白信中所傳遞的軍情是:“浚州危急”。

按照這種方法加密過的軍方情報,即使不幸被敵方截獲,也不用擔心泄密。由於敵方事先不可能知道是對方用的是哪兩首詩來作為解密的密鑰,因此無法推斷出書信中關鍵字所代表的編號。萬一敵方僥幸地猜測到關鍵字的編號,隻要他不知道此時此刻該編號所代表含義,依然無法破解信件中所傳遞的軍情。

趙卓把信囊在閃影的腿上係牢了,馱著鷹來到一片空曠地。他心想:閃影一路跟到這兒,應該是憋壞了。現在放它回京城,正好讓它活動活動筋骨。趙卓用手理了理鷹翼上黑閃閃的羽毛,然後肩向上一聳,口中叫道:“回家!”。隨著他的喊聲,閃影騰空而起,撲哧了幾下翅膀後升上高空,朝著南方飛去,轉眼就消失在遼闊的雲天裏。

 

再說京城裏的正月一日,宋欽宗一大早便來到了朝堂,下詔自當日改元為靖康元年。朝臣們紛紛前來朝賀,祈盼國家能籍此重新變得欣欣向榮。

大敵當前,君臣們無暇過多地慶祝,在延和殿繼續討論時局和對策。宋欽宗要求從文武百官中舉薦有能力擔當將帥者,做好在京師帶兵抗擊金軍的準備。同時,他要求朝臣們能從諫如流、直言不諱,為國家的振興出謀劃策。

宋徽宗在禪位之後,稱道君太上皇帝,出居龍德宮。鄭皇後也搬出了皇宮,出居擷景園。此時,宋徽宗提出想去亳州蒙城(今安徽亳州市)燒香祭拜,祈願道祖老莊保佑大宋朝國泰民安。

老莊是老子和莊子的合稱,兩人都是道家的始祖。亳州蒙城乃是道源聖地,也是莊子的故裏。太上道君皇帝要去蒙城燒香祈願,宋欽宗當然會準許。他還同時下詔,要求當地官員做好迎接太上皇的準備。

靖康元年(1126年)正月初三,金兵已經攻占了浚州。可宋朝的君臣們對黃河防線的失守尚不知曉。此時,對於宋欽宗是該留在京城中,還是象宋徽宗撤走,朝臣們的意見不一。

不少大臣們覺得宋欽宗應該先暫時離開東京。他們認為宋朝的精銳部隊此時都不在東京,前來勤王的部隊又遲遲未到,因此宋欽宗應該避敵鋒芒,先行從東京撤走,然後再召集天下之兵,對金軍進行合圍。

《三朝北盟會編》中記載,這些大臣們建議說:“河北人心己動,脫或渡河,計其必戰,鋒不可當。我師若出,望敵必潰,此兵家所忌。望陛下南渡大江,或西奔關中,集天下兵,選將出師,分兵四擊,俾匹馬不歸可也。”

蔡京的兒子蔡翛也對宋欽宗進言說:“天子不乘危,且上兵伐謀。今太上既將南幸,為新天子計,不若行狩陝西,召集藩翰大臣,數道並進,乘我軍銳氣,出兵以圖收複,此乃萬全之計矣。金人若侵犯都邑,則都城為患,不過是一把火而已,危害不及社稷。萬乘至尊,切不可與敵將角勝負,守孤城於無救之地。”

然而,也有許多大臣們支持宋欽宗在東京留守。他們主張宋欽宗留在京城中堅壁待援,等勤王之師到達後,再向金軍發動反擊。這些大臣們建議說:“京城乃天下之本,本既搖動,何以支梧天下乎?今京城雄師尚有數十萬,可以堅壁戒嚴,收民清野,使敵人攻不得前,退無所掠,師老而氣沮。俟勤王之師,內外犄角,使犬羊之群,羅拜請命。”

大臣李綱的建議則更為積極,他希望宋欽宗能仿效當年的宋真宗皇帝,禦駕北上親征。景德元年(1004年)秋,遼朝大舉入侵宋朝。當時許多大臣們主張宋真宗應避敵南逃,但在大臣寇準的竭力勸說下,宋真宗禦駕親征到達澶州督戰。宋軍因此一鼓作氣,在澶州城下戰鬥中措動了遼軍的銳氣。遼朝由於軍事上的失利,才不得不同宋朝訂立了澶淵之盟。

李綱認為宋欽宗無論是出逃或是留守,都太消極了。他給宋欽宗進言說:“二者之論,皆非所長。昔者,契丹擁百萬之師,直抵澶淵。當時若從避幸之請,堅壁之言,豈得天下太平百有餘年?賴祖宗威靈,社稷之福,唯寇萊公堅欲禦駕親征。鑾輿既渡,遂殄撻覽,戎人喪氣,遣使請和,河北遂複。今日之事與之同矣。”

起初,宋欽宗接受了李綱的建議,任命他為兵部侍郎,讓人起草親征詔書,準備禦駕北上親征。然而,可還沒等到京城的部隊集結好,初三晚上探馬就從前線帶回了軍情,說金軍已經渡過了黃河,正朝京師這裏奔殺而來。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頓時讓宋朝的君臣們陷入了慌亂。

宋徽宗原本是計劃正月初四啟行去亳州燒香的。他聽到了金兵已渡過黃河的消息後,感到情況緊急,決定連夜出逃。當天夜裏,宋徽宗在蔡攸及數名內侍的扈從下,悄悄地離開了龍德宮,從通津水門乘坐禦舟,沿著汴河倉皇南去。城裏的不少朝臣們,也紛紛攜帶著家眷和財物,乘船出城避難。其中就包括王黼、蔡京和朱勔三位大臣。自從太學生陳東上書要求宋欽宗懲處“六賊”後,這些人在京城裏的日子已變得很不好過。

正月初四,金軍渡過黃河正在逼近的消息在東京城內傳開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離京出逃。這天,太上皇後以及皇子、嬪妃們也離開了京城,往東南追趕宋徽宗而去。童貫和高俅聽說宋徽宗已經離城了,連忙分別率領了三千勝捷軍和三千禁軍,前去追趕宋徽宗,打算為他扈從護衛。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凶吉難測,不少曾經大權在握的前朝重臣們,都選擇去追隨太上皇。吏部尚書張勸、衛仲達、向大圭等五十幾名官員,紛紛棄官而逃。京城內不少大戶人家,也都張羅著準備離京避難。一時間,東京城內人心惶惶,民眾不知所措。

當天,宋欽宗下令在京城招募“敢勇死士”,來協助守衛京師。朝廷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裏發布小榜,組織敢死隊。京城中的民眾紛紛響應,積極前來報名參加,助國抗敵。

為了收攏人心,宋欽宗開始向“六賊”下手,下詔貶太傅楚國公致仕王黼為崇信軍節度使,永州安置。同時,宋欽宗還賜死了翊衛大夫安德軍承宣使李彥,並讓人抄沒了他的家產。

正月初五,宋欽宗又一次與朝臣們在延和殿討論去留之計。

宰相白時中和張邦昌都是主和派的代表。他們認為京師守備的力量不足,勤王之師又沒到,所以皇上留在京城內很不安全。他們力勸宋欽宗出城避戰,南幸襄陽或者西幸洛陽。

吳敏和李綱作為主戰派的代表,則強烈地表示反對。李綱對宋欽宗進言說:“今日之計,莫若整厲軍馬,揚聲出戰,固結民心,相與堅守,以待勤王之師。”宋欽宗當時聽了表示同意。他又升任李綱為尚書右丞,並在殿上禦賜給他官職袍帶和笏板。

即使如此,宋欽宗在去留之間依然非常糾結。當天半夜,宋欽宗忽然派內侍對宰執大臣們說,他最後還是決定南幸,天亮後就會出城。

正月初六,李綱在上早朝的路上忽然聽到人們傳言,說宋欽宗正準備出城南狩。李綱大吃一驚,急忙拉著禁軍殿帥王宗濋等人,一同入殿覲見宋欽宗。《宋史》中記載,李綱此時勸宋欽宗說:“陛下已許臣留,複戒行,何也?今六軍父母妻子皆在都城,願以死守。萬一中道散歸,陛下孰與為衛?敵兵已逼,知乘輿未遠,以健馬疾追,何以禦之?”

李綱的話終於打動了宋欽宗。宋欽宗意識到,此時再出城已為時過晚,萬一金軍知曉後出動快騎追趕,自己不僅有可能跑不掉,就連京師的禁軍保不準也會嘩變投降。此時,宋欽宗總算打消了出逃的念頭,下決心固守京城,以待各地勤王之師的到來。

李綱建議宋欽宗前去檢閱守城的將士,以鼓舞軍心和士氣。於是,宋欽宗禦駕親臨宣德門的城樓,又乘步輦下樓,來到將士們的中間對他們表示慰問。接著,宋欽宗又任命李綱為親征行營使,全權負責京城的防衛。

此時,東京各處的城防守備,正在加緊地進行中。

東京作為北宋的都城,不僅是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中心,本身也是軍事重地。東京的皇城、內城和外城都有城牆,形成了縱深的防禦體係。

外城的城牆十分堅固,略呈菱形,四麵共修築有十四座城門,其中有七座是水門。各個水門跨河設有鐵柵閘門,每到晚上都會放閘閉門,以防止敵方在夜間沿河潛入城內。東、西、南、北四座正門各設有兩重直門,供禦路通行。其餘的偏門,修築有圓形或方形的甕城,裏外三道門,門道彎曲,以加強對城門入口的護衛。甕城之上設有戰棚,供守城士兵防禦和休息之用。外城城牆每隔六、七十步設有一座馬麵,馬麵突出於城牆之外,可以實施交叉射擊,使敵方不易攀爬城牆。每隔一百多步設有一座庫房,內藏武器和軍需品。城牆內還有一條環路,便於運兵。外城的周圍是護城河,有十多丈寬。河的兩岸栽有榆樹和柳樹,以給攻城的敵方構成障礙。

李綱自從被任命負責京城的防務以來,深知責任重大,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他下令全城軍民行動起來,全麵備戰,修樓櫓,掛氈幕,安炮座,設弩床,運磚石,施燎炬,垂檑木,備火油,凡是守城所需的器械,都進行充分地準備。同時,李綱還把召集到的馬、步軍約四萬餘人,分成了前後左右中五軍,每軍各八千人,並指定了統製、統領、將領、隊將等帶隊,每天進行軍事訓練,以提高士兵們的戰鬥力。

在城防上,李綱采用百步法分兵,將外城的城牆分為東、西、南、北四個防區,每個防區派出一萬兩千餘人的作戰部隊,另外再配有保甲、廂軍和民兵等輔助人員。對這四個防區,李綱各安排一名皇室成員與一名武將共同擔任提舉官,同時還另加一名宋欽宗的侍從官進行督察。由於各個城門乃是防禦的重點,李綱派遣了宦官在城門上擔任督察,並按照他們職責大小實行“分地而守”。

東京通津門附近有一處叫延豐倉的糧倉,裏麵存儲有豆粟共四十餘萬石。李綱把前軍布置在通津門外,用來保護延豐倉。他還把後軍布置在朝陽門外,用以控製樊家岡一帶較淺的濠河,以阻止金軍的騎兵接近城牆。其餘左、右、中軍都駐紮在城內,以備緊急時出動。

由於朝中的主戰派占了上風,宋欽宗對部分朝臣們的職務進行了調整。他免去白時中太宰職務;任命李邦彥為太宰兼門下侍郎;任命張邦昌為少宰兼中書侍郎;同時,下詔撤銷親征行營,由李綱改任禦營京城四壁守禦使。此外,宋欽宗還派出身邊的內侍,讓他們代表朝廷前往各地,督促將帥們盡快率勤王之兵馳援京師。 

至此,北宋的第一場東京保衛戰終於要打響了。

 

再說文濤,這時回到東京已經快一個月了。他聽說趙卓等人北上辦差去了,前後要兩個多月才能回來。文濤對此內心十分糾結。他後悔不該一個人出外雲遊,錯過了這趟差事。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文濤來趙府已經幾個月了,可這頭一趟的遠差,居然就被他陰差陽錯地漏過了。

那些日子裏,文濤一直悶悶不樂。白天他在府裏沒太多的事做,便一個人上街閑逛。一天,他走在大街上,正看見有人在街頭張貼文榜。文濤走近一看,原來是朝廷為了守衛京城而招募勇士。文榜是以京城守禦行營的名義發布的,所征招的對象非常廣泛,凡是勇武敢戰之士,都在征招之列。

金人進犯京師的事,文濤已經聽人說過。他想:趙卓這一去,不知還要多久才能回來。與其無所事事地空等,倒不如先報名應征。如今京師危機,國家正是用人之際,此時不為國效力,更待何時?就算趙卓知道了,一定也會支持自己應征的。於是,文濤便按照文榜中的指示,前往行營司報名參加了敢死隊。

當晚,文濤回到趙府,正巧遇上了舒武立,便把自己應征敢死隊的事告訴了他。沒想到舒武立聽了,也嚷著要去參加。文濤聽了覺得十分好笑。他心說:你一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還想去參加敢死隊?那些如狼似虎的金兵們,你以為可是好對付的麽?

文濤雖然心裏這麽想,可嘴上又不好明說,還是把如何去行營司報名的事告訴了舒武立。隻是,他又奉勸舒武立說:刀槍無情,你又不會武功,可要想好了再去報名應征。

可是,舒武立聽了並不以為然。他覺得,自己乃是堂堂正正的一名男子漢,衝鋒陷陣的事做不了,在城牆上觀敵瞭陣,給守城的將士們幫把手總還是行的。

舒武立見文濤看不上自己,便跑去找徐佳和商量。不料,徐佳和也正有此意。上次,徐佳和跟隨陳東等太學生們伏闕上書後,一直在想著如何才能為朝廷多做點事。作為一名太學生,在國家出現危機的時候,理應帶頭為國效力。

第二天,舒武立和徐佳和一起前往行營司報了名。由於兩人都不會武功,行營司把他們編入了民兵,負責夜間在城牆上巡視敵情,以防止金軍前來偷襲。其實,這個任務相對是安全的,因為金軍夜間進行大規模攻城的可能性很小。相比之下,文濤因為會武功,被安排在白天守城牆,同金軍直接對陣的可能性就大得多。

起初的幾天裏,由於金軍還尚未到達東京,這些招募來的勇士們並沒有太多的事可做。文濤因為是白天登城,還可以幫著加固城牆,在城上搭建一些防禦弓弩和炮石的臨時屏障。可舒武立和徐佳和卻是晚上登城,根本就閑著沒事。加上舒武立和徐佳和被安排在城牆不同的地點巡視,一個在酸棗門一帶,一個在封丘門一帶。雖說離得不遠,可要見麵也不易。兩人晚上登上城牆,隻能各自望著城外漆黑的原野發呆,因此非常無聊。

一天晚上,舒武立剛登上了酸棗門的城牆,就被守城的士兵們打發了回去。他一個人沮喪地沿著酸棗門大街往回走,很快就從景龍門進了內城。舒武立覺得馬上回府太無趣了,便想先去內城東邊熱鬧的街區轉轉,等晚些時候再回府不遲。

於是,舒武立轉身向東,到了楊樓街後再向南,不久便到了皇城的光華門外。這裏的街上十分熱鬧。舒武立東逛西逛,打發著時間。他摸摸身上,今日竟帶了一些銀兩。該到哪去呢?他躊躇了起來。

舒武立突然想起,自打來到京城,自己還從未去青樓尋歡過。如今,金宋兩朝的戰爭剛開啟,免不了可能會生靈塗炭,自己能否躲過此劫也不得而知。何不今日借機狎妓放蕩一回,去青樓過個風流瀟灑的良宵。

諸位一定會說,舒武立怎麽這麽色呀?其實,在當時他這樣做並不算太出格。

古代的文人墨客,大都有狎妓情結。究其原因,那時的讀書人雖然懷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心誌,秉著“學而優則仕”的幻想,可真正能金榜高中、求得功名的畢竟不多。大多數的讀書人,窮其一生也做不上官,常常感到懷才不遇,淪落於社會的底層。他們不僅在政治上失意,在經濟上也常陷入窘迫。因此,許多落魄的讀書人被謔稱為“寒儒”。這些的“寒儒”們精神生活,其實是相當苦悶的。由於自命清高,對於自己人生的失意,這些讀書人通常不會跟村野鄙夫們交流,反而會向青樓歌伎們訴說。

古代的青樓女子,多數都是藝伎,真正陪睡的娼妓很少。唐、宋時代的青樓歌伎,要的不是象現代的波兒大、活兒好,而是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吹彈歌舞,無所不能。那時的青樓女子中,許多人是被生活所迫,雖有坎坷的人生經曆,卻不缺少才華和文化蘊底。由於落魄的讀書人和青樓女子們同為天涯淪落人,便容易同病相憐,把對方當作傾訴的對象,進而結成知己。

北宋時期,深陷於此道而不能自拔的讀書人要數柳永了。

柳永原名三變,因排行第七,又稱柳七。他出身於官宦世家,年少時曾用心苦讀,祈盼有朝一日能一飛衝天,為卿為相。柳永工於辭賦,才情極高,尤其善寫婉約多情的清詞。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春闈在即,他躊躇滿誌,自信定會金榜高中。不料,當年的皇帝宋真宗有詔,凡辭藻浮糜者皆不錄取。於是,柳永初試竟然就落榜了。悲憤之下,柳永寫出了一首有名的《鶴衝天》。其詞曰: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倚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好一個“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說出了多少讀書人心中的憤懣與牢騷。

後來,柳永在科場中又幾度沉淪。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柳永參加禮部考試,再度落榜。天禧二年(1018年),柳永第三次落榜。天聖二年(1024年),柳永第四次落榜。這一次次近乎殘酷的科場落敗,讓他最後選擇浪跡天涯,與青樓歌伎們為友,沉溺於煙花巷陌裏。

宋仁宗趙禎即位後,有一次讀了柳永的詞,也覺得他過於輕狂,禦批說“任他白衣卿相,風前月下填詞”。柳永見自己仕途無望,幹脆身係秦樓楚館,一心填詞,自稱“奉旨填詞柳三變”。柳永寫的慢詞,鋪敘刻畫,情景交融,音律諧婉,語意妥貼,在當時的名氣很大。教坊樂工每得新腔,必求柳永為辭。宋人葉夢得在《避暑錄話》中稱:“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

然而,柳永雖然沉溺於煙花巷陌,卻依然無法擺脫讀書人對功名的追求。景祐元年(1034年),宋仁宗特開恩科,對曆屆科場中的沉淪之士重新選拔。柳永聞訊後,又赴京師參加春闈。這回他終於暮年及第,登上進士榜。後來,柳永以屯田員外郎致仕,故後人又稱他為柳屯田。

柳永晚年窮愁潦倒,死時無親人相伴,還是那些青樓歌伎們念及生前與他的情誼,湊錢將他安葬。以後每年的清明時節,常有青樓歌伎們相約到柳永的墳上祭奠,誦唱他生前所填寫的詞,稱為“吊柳會”,並曾一度相沿成習。

再說舒武立,因有了狎妓的念頭,便直奔城南的十字街而去。他心想:都說京城裏的青樓女子,不僅精通琴棋書畫,還都好文采,按物題詠,應聲輒成。今日正好見識一回。

舒武立來到十字街,拐入旁邊的一條深巷,抬頭正見一處青樓楚館,名曰“擷芳樓”。這擷芳樓乃是一座二層小樓,外觀倒也顯得雅致不俗。牆上掛著幾副頭牌,其中的一副赫然寫著“師師”二字。

舒武立看了那個頭牌,禁不住地吃了一驚。他心想:李師師乃是京師花魁。以前曾聽人說過,她的家是在大梁驛的小禦巷裏,卻緣何會在此處現身?舒武立躊躇了片刻,覺得今日必是要破費了,可機會難得。於是,他大著膽子進了門。

擷芳樓裏麵的布置淡雅幽靜,讓人頓感輕鬆。早有一位老鴇走上前來,迎候舒武立。

這位鴇母雖說上了年紀,可臉上依然殘存著昔日姣好的容顏,想必在青春年華之時,上天曾不吝憐愛過她。隻可惜,如今她的身材早已發福走樣,完全沒有年青時那般婀娜多姿了。她穿著一件低胸的水袖上衣,胸前露出了白花花的一片,可惜卻不是性感,而是肥肉。

“這位爺,麵生得很。是頭一次來吧?”擷芳樓的鴇母一麵上下打量著舒武立,一麵又問:“爺這邊請,可否讓我介紹個乖巧懂事的姑娘,好生陪你?”

“嗯……這裏寫的師師,可是當真?”舒武立小心地問道。

“師師麽,乃是我家頭牌。”鴇母一邊說,一邊端上了一杯茶,遞給舒武立:“別急。先喝了這杯茶,敗敗火。”

舒武立知道這是“點花茶”。每位初次登門的顧客,都會先上此茶。舒武立接過來,一邊飲了一小口,一邊等待著鴇母來出題考問。

宋代時,客人要去青樓找名伎尋歡,除非你有使不完的銀子,否則就得經過篩選才行。篩選通常先需要旗樓賽詩,就是把你寫的詩,寫到旗樓的影壁牆上,再由鴇母抄下來,拿進去給樓上的姑娘看。如果姑娘看不上你的詩,對不起,請回吧。隻有姑娘看了喜歡的,才會把你請進來。在當時,這甚至還催生出一個職業。在青樓門外,常有給人代筆的窮書生,專門以替人寫詩為生。如果是更高檔一點的青樓,那旗樓賽詩隻是初試。通常會先要挑上幾位,進去後再一起打茶圍。所謂打茶圍就是賽茶,比得是談吐和學識。姑娘隻在簾後傾聽,並不現身。隻有在打茶圍中勝出的,姑娘偷眼看了又喜歡的,才會被請到裏麵跟姑娘見麵。

“不知今日師師可否得閑,如能垂青現身,感之不弭。”舒武立看鴇母半天不吭聲,便主動說道。

“師師姑娘麽,這會兒倒是有空兒。”鴇母見舒武立的舉止儒雅,像是位有才學的年青人,便有心引他上樓。隻是,不曉得他的荷包是否飽滿。這天底下有才學的人多了,要想和姑娘見麵,關鍵還是銀子要多。

鴇母將一隻手攤在舒武立的麵前,厚厚的手心等著銀子去落戶。她半嬉笑、半認真地說:“隻是要想見到陳姑娘,得先付支酒錢,才好帶你上去。”

 所謂“支酒錢”,就是客人登樓跟姑娘飲酒尋歡所需的花費。通常,客人們為了擺闊,都會“呼喚提賣,隨意置宴”,大把地花銀子,這才好與佳人共度良辰。

“陳姑娘?”舒武立一楞。原來,這家青樓的頭牌雖然叫師師,卻是陳師師,不是李師師。

舒武立聽了,頓時興趣索然,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他失望地歎了口氣,轉身便走出了擷芳樓。

樓外的門童,起初就因舒武立沒乘轎子來而心生疑慮,此時又見他這麽快就出來了,便不屑地朝他的背影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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