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之戀

《宋城之戀》由作家出版社在中國發行
正文

《宋城之戀》連載之二十三:第十一章 秋獮驚夢 (下)

(2021-11-22 18:38:16) 下一個

正如趙卓所言,宋朝的確曾同周邊諸國,發生過不少次的軍事摩擦。僅宋徽宗在位期間,宋朝就曾先後同吐蕃、西夏和遼朝進行過幾次重大的戰爭。在這些對外戰爭中,宋朝軍隊的表現時好時壞,戰爭的結局也有輸有贏。

要想說清楚宋徽宗年間北宋對外用兵的情況,就很難繞過童貫這個人。

童貫,乃北宋權宦,東京人。《宋史》中記載說:“貫狀魁梧,偉觀視,頤下生須十數,皮骨勁如鐵,不類閹人。”又說他:“性巧媚,自給事宮掖,即善策人主微指,先事順承。”就是說童貫的體貌魁梧,皮骨堅硬如鐵,腮下還生有胡須,不像是個宦官。而且他性情乖巧,很善於揣度別人的心思。《水滸傳》中將童貫描寫成一個無能的草包,講他率領大軍征討梁山泊時,被宋江帶領的梁山好漢們打得丟盔卸甲,最後隻身逃回了京師。其實,曆史上真實的童貫,卻從未征討過梁山泊。

童貫雖是個宦官,卻心誌高遠。他讀過四年私塾,到了二十多歲時才淨身入宮。早年他曾跟隨宦官李憲前往邊塞前線,但入宮後二十餘年都沒有嶄露頭角的機會。宋徽宗繼位後,在杭州設置明金局。此時童貫已經四十多歲了。他以供奉官的身份,在明金局為宋徽宗搜羅書畫珍玩,並結識了當時因被貶而閑居在杭州的蔡京。蔡京大肆討好童貫,陪他恣情遊樂,並提供了不少的字畫、屏幛、扇帶等,讓他送給宋徽宗賞玩。童貫因此向宋徽宗大力舉薦蔡京,使得蔡京重新受到宋徽宗的信任,並得以再次回京任職。

崇寧年間(1102年-1106年),蔡京就任宰相後,力主恢複同吐蕃在青唐一帶的作戰,並且竭力推薦童貫前去做監軍。早在宋哲宗元祜二年(1087年),當吐蕃和西夏聯合進攻北宋時,童貫就曾以陝西、河東、河西經略使的身份,前往陝右督導部隊的作戰。因此,他對西北的情況以及那裏諸位將帥的才能,都非常熟悉。

童貫在帶兵時不是一個磨磨唧唧的人。這從他對一件事情的處理上就能看出:當時,宋軍合兵十萬,以王厚為帥、童貫為監軍,計劃攻取吐蕃的青唐地區。當宋軍開至湟州時,東京城的內宮裏偏巧發生了火災。宋徽宗覺得很不吉利,便下手諭由驛馬傳到前線,告訴童貫不要出兵。童貫拿到了那份禦筆的詔令後隻是看了看,便不動聲色將它折起來塞進了靴筒裏。王厚問童貫皇上的手諭上講了些什麽。童貫若無其事地說,皇上隻是希望我等能一戰成功。宋軍抓住有利的時機與吐蕃軍交戰,果然大獲全勝,收複了湟、鄯、廓三州。在慶功宴上,童貫才慢悠悠地取出了皇上的手諭傳給大家看。眾將看了都大吃一驚,忙問童貫萬一宋軍戰敗了,又該如何向皇上交代?童貫隻是一笑說:如果敗了,他自會去麵見皇上承擔罪責。

此後,童貫一路躥升,在西北執掌兵權達二十年,主持對西夏的作戰,並奪取了西夏的屏障橫山一線,迫使西夏向宋朝求和。

政和元年(1111年),童貫被封為檢校太尉。不久,宋徽宗派他前往出使遼朝。有人笑話說:“怎麽能用一個宦官為使臣,難道宋朝沒人了嗎?”宋徽宗聽了卻解釋說:“契丹人聽說童貫剛打敗了羌人,因此很想見見他。而且讓他為使臣,也便於觀察和了解遼國,乃是一個上策。”可見,宋徽宗派童貫出使遼朝,有打探遼朝內部虛實的意圖。

童貫在出使遼朝時,結識了居住在燕雲地區的馬植。馬植出身於遼朝的望族,官至光祿卿。當時,他見遼朝的政治腐敗,民不聊生,便產生了歸順宋朝的念頭。在同童貫的交談中,他建議宋朝應該借遼朝沒落的機遇,一舉收複燕雲十六州。因此,可以說馬植是宋朝奪取燕雲地區計劃的始作俑者。

到了四年後的政和五年(1115年),金朝建國了。馬植認為時機已到,便給宋朝的雄州知州發了一封密信,明確表達了自己想要歸順宋朝的打算。這封密信很快就被送到了宋徽宗的手裏。宋徽宗看了信後覺得馬植可用,便密令將把接入境內,並在東京親自召見了他。

馬植在覲見宋徽宗時,獻上了“聯金滅遼”之策。他懇求宋徽宗能“念舊民塗炭之苦,複中國往昔之疆”,建議宋朝遣使去結好金朝,與之相約,共圖遼朝,乘機收複燕雲十六州。馬植斷言,一旦宋朝出兵攻打遼朝,燕雲地區的漢人一定會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由於當時遼朝尚比金朝強大得多,宋徽宗對馬植的建議持謹慎態度。不過,他還是十分高興,賜馬植姓趙,改名良嗣,讓他秘藏於童貫府中,參與製定謀取燕雲的計劃。

又過了三、四年,到了重和元年(1118年),遼朝和金朝的軍事力量對比發生了根本的變化。遼朝日益衰落,金朝則日益強大。宋徽宗見時機成熟了,這才秘密派譴了武義大夫、登州防禦使馬政等一行幾十人,渡海出使金朝。第一次同金朝提出希望聯手夾攻遼朝,事成之後,宋朝收回燕雲十六州的這項計劃。

當時,由於宋金之間的相互了解不深,再加上兩朝沒有接壤,相距遙遠,交通不便,因此剛開始雙方談判的進展非常緩慢。而且,對聯金滅遼的計劃,宋朝內部從一開始意見就很分歧。有一部分大臣們認為:宋遼之間在澶淵之盟後和平相處了一百多年,如今卻要冒然毀約,恐怕會招致天怒人怨。而且如果貿然對遼朝用兵,勝負難料,因此他們覺得不可輕啟戰端。

在這種形勢下,宋徽宗也十分猶豫,同金朝的談判因此一直懸而未決。到了宣和二年(1120年),遼朝對金朝的頹勢愈發明顯。宋徽宗這才又命趙良嗣以賣馬名義再次出使金朝,前去締結聯手攻遼的盟約。由於當時聯金滅遼之策尚屬機密,因此宋朝沒有使用國書,而是由宋徽宗禦筆書寫了一封書信。宋人徐夢莘在《三朝北盟會編》中記載,宋徽宗在書信中說:“據燕京並所管州城,原是漢地,若許複舊,將自來與契丹銀絹轉交,可往計議,雖無國信,諒不妄言。”

在這封書信裏,宋徽宗隻提“燕京所管州城”,其實是一個嚴重的筆誤。因為五代時燕雲十六州的故地,如果按遼朝的行政區劃,燕京路隻包括了檀、順、景、薊、涿、易六州,西京則擁有另外的八州,平、營兩州則與原契丹舊地灤州同屬平州路。宋徽宗的這個筆誤,其實並沒有包括整個燕雲十六州。這使得宋金兩朝從一開始,就在領土劃分的認知上出現了誤解。

對於聯宋滅遼的提議,金朝內部的意見相當分歧。有相當的一部分人認為,此時金朝對遼朝的戰爭已呈必勝之勢,根本就沒有必要同宋朝結盟。宋朝說要用幣帛來換取燕雲之地,可一旦金朝滅亡了遼朝,金朝一樣可以從燕雲地區征收幣帛。況且,燕雲地區乃是戰略要地,如果還給了宋朝,金人便隻能退守關內,從此處於戰略的守勢。

不過,當時金朝同遼朝的戰爭正酣,遼朝尚有相當的實力。金太祖完顏阿骨打於是力排眾議,堅持要與宋朝聯盟。在談判中,趙良嗣還想再擴大要求,要將西京和平州等地都包括在內,以便恢複長城以南的所有漢地,卻被金朝以這些地方不屬燕京管轄地為由駁回。雙方因此爭論不休,文書往來不斷。在經過了反複談判,終於達成了盟約:宋金兩朝聯手夾攻遼朝。金朝負責攻取長城以北的中京大定府;宋朝負責攻取長城以南的燕京析津府。等遼朝滅亡後,宋朝收回燕京故地,並將原來贈給遼朝的歲幣轉給金朝。雙方均不能單獨與遼朝講和,也不能單方麵招降納叛。至於西京諸州以及平、營兩州,之後再行商榷。

當時,童貫主管樞密院事,任太傅、涇國公。時人稱蔡京為公相,童貫為媼相。海上之盟簽訂之後,童貫開始按照盟約開始籌劃進攻燕雲。正當他從西北調遣精兵良將,準備出師伐遼時,卻不巧趕上方臘在睦州起義。當時,義軍的威勢很盛,致使東南大震。宋徽宗無奈,於是改任童貫為江、浙、淮南宣撫使,命他率領原來準備北上收複燕雲的將士,改去江南征討方臘。如此一來,攻打遼朝的事便拖了下來。

宣和三年(1121年)正月,方臘的部將方七佛率領六萬義軍攻打秀州,秀州的統軍王子武據城固守。不久,童貫率領的援兵趕到了,兩下合兵攻打義軍,殺死了大批的義軍將士,迫使他們退守杭州。二月,宋軍水陸並進,方臘見大勢已去,就放火燒了官舍、府庫和民宅,趁夜逃離了杭州。宋將劉延慶、王稟、王渙、王惟忠、辛興忠等將帥相繼率兵趕到,收複了大部分被義軍占領的城池。四月,方臘及妻子邵氏、兒子方毫、宰相方肥等五十二人在梓桐峒的石澗中被俘,共有七萬義軍被殺。到了宣和四年(1122年)三月,方臘的餘部悉被剿滅。童貫因功而遷為太師,改封楚國公。在鎮壓義軍的過程中,宋軍從出兵到凱旋歸來,前後用了四百五十多天。

然而,遼、金之間戰事的發展,卻比原先料想得要快得多。到了宣和三年(1121年),金朝已經占領了遼朝超過一半的領土。不久,遼朝又因為皇位的繼承問題而爆發內亂,因此形勢非常不利。宣和四年(1122年)正月,金朝依照海上之盟的約定,以摧枯拉朽之勢攻克了遼朝的中京,天祚帝耶律延禧被金軍所迫,隻得流亡夾山。由於當時人們不知道天祚帝的去向,遼朝燕王耶律淳在燕京被擁立為帝,稱遼天錫帝,勉強支持著殘局,史稱“北遼”。

耶律淳即位後,曾遣使赴東京,表示願意與宋朝結好,達成聯宋抗金之盟,並免除宋朝每年增給遼朝的歲幣。然而,宋朝明白遼朝的滅亡指日可待,因此拒絕了遼朝求和的要求。此時,宋朝擔心萬一金朝獨自滅掉了遼朝,就會不按原先的盟約歸還燕雲。於是,宋徽宗連忙催促童貫率軍北上伐遼,並任命蔡攸為河北河東宣撫副使,與童貫共領大軍。童貫剛鎮壓了方臘並且大獲全勝,因此正躊著滿誌。他以為隻要宋軍一出動,燕雲地區的遼人就會望風歸降。可沒想到童貫到了河北一看,才發現情況並不如他想象的那樣簡單。

首先從在民心上講,此時遼朝占領燕雲地區已有兩百多年,在管理燕雲的過程中一直都以正統自居。燕雲的漢人在經曆了遼朝長達幾代的統治後,對中原王朝並非特別向往。相反,由於遼朝在當地的稅收要低於宋朝,燕雲地區的百姓們擔心一旦被並入宋朝後就要多納稅,因此並不真心情願地改做宋朝的臣民。

其次從軍事上講,由於宋遼兩朝簽訂了澶淵之盟,使得兩國之間實現了長達一百多年和平。宋朝的河北之兵,因為一直沒有征戰沙場的機會,因此駐軍驕惰,備戰鬆弛,早就不堪戰事。童貫在寫給宋徽宗的奏折中說:“臣仰尊聖訓,奉詔來北,寅夕竭慮,星夜倍道而行,沿途見河北各州府,將驕兵惰,不練陣敵,軍需之用,百無一有。臣到高陽關整促行軍之備,見軍糧粗不堪食,又多在遠處,運輸費力。軍械甚缺,至於攻城守禦之物,悉皆不備,蓋因河北二百年未嚐講兵……”

雖然麵臨的困難重重,可童貫已沒有了退路。宣和四年(1122年)六月,童貫下令兵分兩路,一路是由種師道率領雄州(河北雄縣)駐軍組成東路軍,另一路由辛興宗率領廣信軍的駐軍組成西路軍,東西兩路大軍互為犄角,齊頭並進。

宋朝的西路軍,由統製楊可世帶領數千士兵做先鋒,當行至涿州附近的蘭溝甸時,同遼朝大將耶律大石率領的遼軍前鋒相遇,雙方立刻發生了激戰。之後,遼朝的數萬主力到達了白溝河,同宋軍到來的主力隔河對峙,雙方經過數日的野戰,互有傷損。不久,宋朝西路軍的一部在範村遭到遼朝大將蕭幹所部的偷襲,他們的潰敗引發了整個西路軍的混亂。童貫見戰事不利,下令東西兩路大軍撤回雄州。不料,宋軍在撤退中被遼軍追襲,兩軍在雄州城下鏖戰,宋軍死傷慘重。宋徽宗在得知前線的戰況後,連忙下令讓全軍班師回朝。

遼朝為何能輕易地擊敗宋軍呢?原來,遼軍是以騎兵為主,在作戰時不僅極其凶悍,而且采用的戰術得當。《遼史·兵製》中記載了遼軍作戰的戰術:“敵軍既陣,料其陣勢小大,山川形勢,往回道路,救援捷徑,漕運所出,各有以製之。然後於陣四麵,列騎為隊,每隊五、七百人,十隊為一道,十道當一麵,各有主帥。最先一隊走馬大噪,衝突敵陣。得利,則諸隊齊進;若未利,引退,第二隊繼之。退者,息馬飲水抯。諸道皆然。更退迭進,敵陣不動,亦不力戰。”

同年七月,遼國皇帝耶律淳病死。宋徽宗在得知後,任命劉延慶為都統製,下令再次出兵。宋朝發兵剛不久,遼朝涿州的守將郭藥師見本朝朝不保夕,於是率領手下的常勝軍的精銳共八千人,以涿、易二州歸降宋朝。宋徽宗見這次不費一兵一卒就連得了兩座城池,非常高興。他禦筆將燕京改名為燕山府,並給其餘的八個州也一一賜了名,似乎燕京的一府八州都已落入了囊中。

在戰場上,宋遼兩軍的主力在盧溝河對峙。此時,剛歸降宋朝不久的郭藥師立功心切,向劉延慶提出了一個大膽的建議:既然遼朝的主力已傾囊而出,燕京的布防必定會十分空虛。宋軍如果能派輕騎前去偷襲燕京,再讓大隊的人馬隨後跟進。如此,燕京就能垂手可得。

劉延慶同意了郭藥師的建議,讓他率領六千常勝軍的精騎為先鋒,並讓楊可世、高世宣和自己的兒子劉光世等人引步兵隨後接應。郭藥師率軍經過長途奔襲到答燕京城下後,派出熟悉燕京情況的常勝的軍士混雜在入城的百姓中,順利地偷襲奪取了迎春門。隨後,郭藥師引軍殺入城內,眼看整個燕京城就要到手。

不料,負責接應的劉光世等人卻沒能按照約定的時間到達,城裏的遼軍和不願意歸降宋朝的百姓一起拚死抵抗。常勝軍無奈,隻好盡殺城內的契丹人,這更激起了城裏百姓的仇恨和反抗。遼軍的主力在得知了燕京被偷襲的消息後,迅速地派兵回師救援,反將偷襲燕京的常勝軍圍在了城裏。郭藥師等人浴血奮戰,苦撐了三晝夜,在大部分將士都戰死後,才不得以棄馬縋城而逃,僅有幾百名士兵得以生還。

在前方的戰場上,遼軍隨後發動反擊。遼將蕭幹派兵截斷了宋軍的糧道,同時虛傳遼軍的主力正從各地趕來,不久就將圍殲宋軍。劉延慶被遼軍的虛張聲勢嚇住了,在盧溝河燒營自潰,丟棄了輜重糧草率軍趁夜逃跑,被遼軍追殺了幾十裏,一直敗退回雄州城下。至此,宋朝此次的伐遼作戰又告失敗。

兩次伐遼的失利,使得宋朝自熙豐變法以來在河北所積蓄的軍用儲備喪失殆盡,宋朝自此隻得轉入戰略守勢,再也無力進攻燕雲。宋徽宗在得知兵敗的消息後十分憤怒,對童貫開始變得冷淡。宋朝見在戰場上無法打敗遼朝,隻得另謀他法。宰相王黼等人積極斡旋,轉而向金朝求助。

此時,金朝已經又攻克了遼朝的西京。金太祖在得知宋朝求助的要求後,立刻率兵向燕雲進攻。燕雲的遼軍聞訊後紛紛棄城而逃,金朝很快就占領了整個燕雲地區。

由於宋朝在收複燕雲的過程中出力太小,在之後的領土交割中,金朝隻同意將所占燕京地區的薊、景、檀、順、涿、易六州二十四縣給宋朝,而拒絕交還西京諸州。此後,宋金兩朝進行了多輪的談判,宋朝答應每年除了向金朝移交原來付給遼朝的五十萬貫歲幣外,再多補交一百萬貫作為燕京的代稅錢。

宣和五年(1123年),宋朝從金朝的手中接收了一部分燕京地區。此後,宋朝又陸續收複山後的幾個州,成功地恢複了中原王朝自五代時期就失去的燕雲十六州的大部地區。這不啻是一項標榜史冊的成就,畢竟幾代先人未竟的偉業,在宋徽宗的手中得到了實現。

海上之盟從提出到實現,前後共花了十二年之久。在此過程中,宋徽宗運籌帷幄,居功至偉。除此之外,童貫、王黼、蔡攸、馬植等人先後都進行了不懈的努力。宋徽宗命人撰寫《複燕雲碑》,為自己歌功頌德。對於那些有功的朝臣們,宋徽宗一一加官進爵。他還履行了先祖宋神宗的諾言,封童貫為廣陽郡王。童貫以一個宦官被封王,在曆史上是很少見的。

然而,宋朝雖然收複了燕雲地區,卻因此變得與金朝直接接壤。對於北宋王朝來講,這很快就演變成了一個重大的危機。

 

那日午後,山裏的天氣突然變得十分陰沉。

不知為何,趙卓的心情也隨著天氣的變化開始鬱悶不安。他甚至隱約地有了一種禍事將要臨頭的預感,可又說不清會發生什麽。

趙卓一個人來到屋外,在蕭瑟枯黃的山路上踱了一會兒步。不料,他心中的鬱悶不安不僅沒有消減,反而愈來愈強烈。不會是京城的府裏出了什麽事吧?他思忖著。

趙卓放不下心來,決定放閃影飛回京城一趟,看看能否帶回來什麽消息。這種用閃影跟府上聯絡的方法,以前外出時他曾經用過不少次。從這兒到東京,不過近兩百裏的路,閃影用不到兩個時辰就能飛到。一旦它飛回府上,自然會有仆人接著。然後讓閃影在府裏歇息一夜,明天天亮之前就能飛回來。

趙卓打定了主意,便回屋取了一張羊皮紙,撕了一小塊兒,用筆在上麵寫了“府上可好?”的字樣。在傳遞這種普通的問詢時,還用不著使用暗語。

趙卓寫完,把紙條卷起來,塞進了一個皮囊裏。他來到屋外,吹了一聲口哨。天空中立刻有一個黑影朝他飛來,穩穩地落在了他的肩頭。趙卓把皮囊小心地在閃影的腿上係好,然後撫了撫它的羽毛,口中叫道:“回府!”他的肩猛地向上一聳,隻見閃影馬上騰空而起,如一隻大鵬似地撲哧了幾下翅膀,很快飛上了高空,變成了一個小黑點,轉眼便飛得無影無蹤。

趙卓放飛了閃影,又牽出了追風,一路溜到汴河邊,騎著它沿著河岸跑了幾裏。直跑得追風和他都微微出汗,才慢了下來,又順著原路折回。

等趙卓回到了營地,天色已經變黑了。他胡亂地吃了些烤肉,便鑽進那間木棚裏,點上油燈,靠在炕頭上,又去讀那本《武經總要》。

由於早上進山圍獵時起的很早,趙卓此時感到十分困乏。他還沒讀兩頁,困意便湧了上來,手中的書滑落到地上,在不覺中沉沉地睡去。

在睡夢中,趙卓做了一個離奇的夢。

趙卓夢見自己行走在草原上,背後有一個黑影,正不遠不近地跟著他。他加快了腳步,想甩開那個黑影。可是他快走,黑影也快走;他慢走,黑影也慢下來。

趙卓被跟得不耐煩了,索性站定等在那裏。那個黑影也不上前,也遠遠地站定等著。趙卓的心裏怒火中燒。他從腰間拔出腰刀,朝著黑影衝了過去。

等趙卓衝到跟前,才發現那個黑影原來是一頭怪物。準確的說,是一頭巨獸。它有著遠古砂獷獸一樣龐大的身軀,四肢粗壯、長相醜陋。在月光下,它灰色的毛皮油光發亮,左胸上麵長著一撮白毛。

趙卓見了大吃一驚,回身就跑。那頭怪獸開始在他的身後狂追不舍。趙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突然腳下一滑,跌倒在地上。

怪獸朝他撲來,趙卓反身就是一刀,可怪獸粗大的巨掌卻抓住了他的手腕。趙卓的刀滑落到地上。怪獸將他扯到身邊,惡狠狠地盯著他,象是貓在戲弄著一隻可憐的耗子。

趙卓毫無反抗之力,嚇得渾身發抖,手腳根本就不聽使喚。那頭怪獸卻突然變成了一頭大野豨,同今早他獵殺的那隻一模一樣。

野豨張開了血盆大口,兩隻獠牙咬住了趙卓的喉嚨。趙卓疼得大叫了一聲,卻讓他從惡夢中驚醒了。

趙卓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額上冒出了不少冷汗。他剛要拿手去擦,就聽到旁邊有人輕聲地問:“公子,你沒事吧?”

趙卓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否仍在夢中。他抬頭去看,見是自己府上的一名隨從。此時,那人正站在他的床邊,手裏拿著一樣東西,口中說道:“有急信!”

趙卓接過了那樣東西,認出是閃影腿上的信囊。這個信囊上點有朱砂,那是代表急信的標記。

趙卓沒料到閃影這麽快就飛回來了。他急忙將信囊打開,從裏麵取出了一張羊皮紙條,展開後在燈下看,見上麵隻寫了四個字:“火急,速歸!”

趙卓的睡意頓時消失到了九天雲外。他一骨碌地從床上跳下來,劈頭問道:“府上出事了?”

那位隨從隻是搖了搖頭。顯然,他並不知道實情。

趙卓再把紙條在燈下仔細地查看了一邊,見一切都符合約定,字跡也確實是府裏管家的。他在屋裏來回踱著步,心中猜測著究竟出了事。難道真是府上出事了?抑或是邊塞告急,朝廷要立刻招我回去?趙卓推門走出木棚,心裏煩亂極了。

夜晚靜悄悄的,約莫正是四更時分。天邊掛著一輪殘月,周圍點綴著幾顆星星。

戶外的涼風一吹,把趙卓吹清醒了。他明白,自己隻有馬上趕回京城,才能知道究竟出什麽事。在焦慮不安中,他一直等到天快要亮了,才讓隨從叫醒所有的人。他吩咐留下三、四個人慢慢收拾行裝,並通知當地的獵人這次圍獵到此為止。

等一切都安排好後,趙卓同劉雲龍、孟冬潔等人一起騎馬離開了營地,不多時就上了官道。從那兒,他們開始快馬加鞭,朝著京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大國勢力,各懷心思。宋金兩朝的海上之盟,雖然表麵上已經交割清楚,但兩朝在這一地區的利害關係卻未最後定局,稍有風吹草動,便會牽一發而動全身。盡管宋朝歡天喜地地接收了燕雲地區,可麻煩也從此找上了門。

首先,燕雲地區的民族矛盾一向十分突出。遼朝統治了燕雲地區差不多二百年,期間曾有大量的契丹人從北方移居至此。他們同當地的漢人混居一處,逐步地被漢人所同化。而那些原先就生活在這裏的漢人,由於長年和契丹人混居,無論從民族性格還是生活習俗都發生了變化,受到了很深的“胡化”影響,同一直生活在中原的漢人形成了很大的差異。

在政治態度上,燕雲地區的居民無論是漢人還是契丹人都並非“心向中原”,而是沒有固定的傾向。在遼宋金三朝對燕雲的爭奪中,其中的一些人受形勢所迫,隨時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方,在三朝之間往來叛附。這些人先是協助遼朝抵抗宋朝,當遼朝氣數將盡時又歸附宋朝自保,後來出於對宋朝的失望,又轉而投奔金朝。

當然平心而論,遼宋金三個王朝在對燕雲地區的治理當中,也存在了許多的失誤。對生活在燕雲的居民,三朝都采取了既拉攏又排斥的手法。遼朝采用科舉、封官和婚姻讓燕雲的漢人忠於自己,但又不完全信任這些“非我族類”的漢人,把他們置於社會的底層。宋朝不僅不信任生活在燕雲的契丹人,即使對“胡化”的燕雲漢人也很歧視,把他們和契丹人一並視為“番”或“虜”。金朝雖然重用了部分遼朝的漢臣,卻又在政治上把燕雲地區邊緣化。所有的這些,造成燕雲的居民失去了歸屬感。同時,由於生活在燕雲的居民人數眾多,在三個王朝對燕雲地區的這場爭奪戰中,他們又扮演著一股此消彼長的重要力量。

宋朝在接受了燕雲地區後,本希望盡快地恢複這裏社會的秩序,改善當地居民的生活水平,使他們能盡快地同宋朝其它發達的地區接軌。然而,燕雲地區不僅民族矛盾嚴重,而且剛被戰火摧殘地支離破碎的,要想把這一地區治理好,在政策的實施上必須非常謹慎,任何疏忽和失誤都會引發極大的社會反彈。

不幸的是,宋朝的統治者當時在燕雲地區,卻實施了幾項不得人心的舉措,讓當地的居民痛恨不已。後人對此有許多反思,《三朝北盟會編》中提出“失燕人之心者三”:“一換官,二授田,三鹽法。換官失士人心,授田失百姓心,鹽法並失士人百姓心。”

所謂“換官”,指的是宋朝在收複燕雲後,將原來在遼朝各州縣的“漢人”官員大量地調往內地任職,同時又指派宋朝內地的官員前來接管燕雲各州縣。這項政策,反映出宋朝對燕雲的漢人既想籠絡,同時又不信任,不願讓他們繼續在原籍為官,因此傷害了當地上層漢人的感情。

所謂“授田”,指的是依照宋金兩朝的盟約,宋朝隻應收回燕雲諸州縣,但遼朝上京、中京、東京等地的人口,無論是渤海、契丹還是漢人,統統都應歸金朝所有。然而,當遼朝滅亡後,宋金兩朝並沒有嚴格地履行這項約定。

比如,駐紮在鬆亭榆關外的常勝軍本來應該被金朝接受,可因為常勝軍先歸降了宋朝,當金朝依約前來索要時,宋朝卻想保留下這支精銳的騎兵部隊。兩朝就此舉行了談判,並達成協議:宋朝可以保留常勝軍,但要用燕京城內的居民作為交換。

宋朝之所以肯這麽做,原因很簡單:這些燕民們本來就不願意歸順宋朝。當常勝軍偷襲燕京時,正是這些燕民們協同遼兵,把攻入城中的宋軍殺得片甲不留。如此忠於遼朝的臣民,不要也罷。而把燕京的居民讓金朝帶走,留下常勝軍守衛燕京,正好以城養軍,豈不是好?

金朝在同意了上述協議後,便把燕京所管轄州縣裏的富戶,連同城內各色職官、技工和金銀錢物,盡數移往金朝的內地。宋朝則把燕京居民的家產,“內則屋業,外則土田,悉給常勝軍”。這樣的做法,當然會引起當地居民的強烈不滿。

同時,因為當時金朝地處關外,屬於窮鄉僻壤,大多數燕民不願意離開燕京遷到那裏。金朝則乘機挑撥,把由此產生的民怨指向宋朝。《三朝北盟會編》中記載:“或告燕人曰:汝之東遷非金人意也。南朝留常勝軍利汝田宅給之爾。燕人皆怨,說粘罕不當與我全燕。”失去故土和家園的燕民,在聽到這樣的挑撥後,莫不對宋朝心生怨恨。

所謂“鹽法”,指的是宋朝在燕京地區所施行的官鹽製度。在遼朝統治時期,燕民的納稅負擔並不很重。宋朝收複燕京後,在當地施行了同內地一樣的官鹽製度,使得燕民的納稅負擔因此變重了。在政府抬高鹽價的同時,當地也有不少人趁機投機倒賣、擾亂市場,使得燕民在經濟上不堪重負。

盡管如此,宋朝在收複燕雲地區的七個州後,對於尚未收回的新、媯、儒、武、雲、寰、朔、應、蔚等九州仍然念念不忘。宋徽宗派遣宦官譚稹為兩河燕山府宣撫使,負責收複這些州縣。在宋朝君臣們不懈的努力下,朔、應、蔚三州的守將不久歸降了宋朝。朔州不久又落入了金朝的手中。後來,金太宗把金朝占據的武、朔二州交割給了宋朝。至此,宋朝又多控製了山後的四州。

這個時侯,宋朝周邊各國的軍事形勢,同以前有了很大的改變。

先來說西夏。隨著金朝對遼朝戰爭的節節勝利,金朝的軍事力量擴展到了西夏邊境,對西夏的安全構成了嚴重威脅。遼朝的天祚帝逃往夾山後,曾秘密派人前往西夏求援。西夏崇宗李乾順的妻子是遼國的成安公主,由於有這種聯姻關係,西夏決定出兵援遼抗金。但是,西夏的軍隊在女真鐵騎麵前卻不堪一擊,所派出的三萬援遼大軍,被金朝的萬戶完顏婁室率領的金軍殺得大敗。

戰場上的慘敗終於讓西夏認清了現實,不得不向金朝奉表稱臣。成安公主見連西夏也拋棄了遼朝,在絕望中絕食而死。不過,西夏對金朝稱臣也有自己的如意打算,要求得到原來遼朝在雲中地區的武、朔二州。當時,金朝答應了西夏的要求。不料,後來武、朔二州卻被宋朝搶先占領了。西夏不甘心,宣和六年(1124年)七月,他們出兵試圖奪取武、朔二州,宋朝被迫迎戰。此後,宋朝和西夏在當地一直摩擦不斷,使得西夏更加倒向金朝。

再來說遼朝。曾經強大得不可一視的遼朝,在金朝摧枯拉朽般的進攻下,終於全麵地土崩瓦解。宣和七年(1125年)二月,遼朝的天祚帝帝耶律延禧在應州(今山西應縣)新城東六十裏,被金朝的完顏婁室所俘。八月,天祚帝被解送到金上京(今黑龍江省阿城區白城子),被金太宗貶為海濱王,遼朝自此滅亡。遼朝從公元916年建立,到公元1125年亡國,前後共曆時兩百二十一年(包含契丹國時期),曆經了九位帝王。

最後說金朝。從1114年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率領女真族起兵反遼,到1125年滅遼,前後隻用了十一年的時間。在這並不算長的時間裏,金朝縱橫征戰了數千裏,經過上百次的戰鬥,以所向披靡的武力擊跨和滅亡了遼朝,占據了遼朝廣闊的疆土。此時的金朝正如日中天,其所憑籍的“猛安謀克”兵民合一的製度,在戰火的考驗中已百煉成鋼。

如果把此時的金朝比作是一個朝氣蓬勃的青年,那麽已經建國有一百六十多年的宋朝,就像是一個正步入暮年的老朽。如今,宋金兩朝直接接壤,分庭抗禮,它們能夠和平共處嗎?

此時,曆史波瀾壯闊的一頁,終於掀到了宣和七年(1125年)的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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