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之戀

《宋城之戀》由作家出版社在中國發行
正文

短文:《青春的側影》

(2018-06-30 18:56:26) 下一個

青春的側影

- 清華畢業三十周年征文

          1984年8月底,我懷揣著清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從家鄉開封乘坐火車來到北京。剛走出北京站,我一眼就看到站外廣場上在晨曦中迎風飄揚的清華校旗,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在接站人員的安排下,我乘著校車進入了清華園。從此,我的生活便同清華緊緊地聯係在一起。

          我所在的無線電電子學係電物41班,共有來自全國各地的三十二位學生,其中女生隻有五位。當時的班主任和輔導員分別是桂裕宗和萬克家老師。剛到清華的那幾天,我興奮地漫步在美麗的校園裏,走過氣派的大禮堂、古樸的圖書館、巍峨的主樓、寬闊的大操場、雅致的工字廳、秀麗的水木清華和荒島等處,心中充滿著對大學生活的憧憬。

          開學一周後的9月10日是中秋節。當晚,我班全體學生一同去圓明園遊玩。在朦朧的夜色裏,同學們圍坐在一起賞月、聊天,有幾人還即興做了發言。當時我也講了一段,好像說過“月亮是你的,也是我的”之類不著邊際的話。可後來有同學還說我講得挺好。

          1984年的10月1日國慶節恰逢建國35周年,首都北京舉辦了盛大的慶典。在白天的閱兵式和群眾遊行結束後,晚間共有數十萬人聚集在天安門廣場聯歡。當時作為班長的我,榮幸地和同班的沈雷一起被選中前去參加。由清華學生組成的方陣,離天安門西側的觀禮台很近。按照事先的編排,同學們高興地跳起了集體舞。我被排在隊伍中的位置,是同無42的王瑩搭伴。可惜之前我錯過了學校的排練,以至跳舞時顯得笨手笨腳,讓我感到有點難堪。後來,廣場上燃放起了焰火。繽紛的煙花騰空而起,將夜空裝點得格外璀璨多彩,預示著共和國美好的明天。

          剛入學時的興奮尚未持續多久,我就遭到迎頭一擊。本以為學習還不錯的我,頭一次大考成績就不盡人意。我像是沒踩準大學學習的節拍,平時看書時似乎都懂,可一到考試就會失常。後來我漸漸明白了原因,那是因為清華優秀的學生太多了,為此老師們不得不增加考題的難度。可盡管我覺得考得很難,依然有同學輕而易舉地拿到高分,比如沈雷。

          來自吉林省實驗中學的沈雷是個學習尖子,每次考試在全年級都名列前茅。沈雷既聰明又刻苦,晚飯後最先趕去三教上自習的就數她。普通學生應付必修課程都感到吃力,可她作為係裏的“因才施教”生,還要多修幾門更難的課程。盡管如此,沈雷的成績照樣讓人望塵莫及。當年“學霸”一詞尚未出現,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同學們,想出個“分奶奶”的詞稱呼她。

          沈雷除了學習好,人長得也漂亮。那些說清華沒有美女的人,一定是沒見過當年的沈雷。沈雷這張在圓明園的廢墟前佇立的照片,相信會讓人過目不忘。在夕陽中,她眉宇間所展示的優雅和自信,也代表著我班當年的班級風貌。

沈雷佇立的側影(1987年)

          清華的學習風氣一向很濃。盡管是五年的學製,老師們為了讓學生學到更多知識,依然將課程排得很滿。大家都養成了去教室上自習的習慣。這樣一來,數量有限的座位常會被同學們坐滿,於是各種占座的大戲便上演了。書包、飯盒、衣服等物品都可被用來占座。尤其在期中、期末考試前,各大教學樓裏的教室都一座難求,找不到座位的同學隻好另謀出路。我和同班的王新才、李文革和王善鶴等人,有時會騎車去離清華園不遠的北京林業大學,在那裏找座位自習。

          除刻苦學習外,清華的學生還很注意鍛煉身體。晚飯前後,東、西兩大操場上人頭攢動、塵土飛揚。跑步的、健身的、打球的等忙成一團。在各項體育活動中,足球是同學們較偏愛的。隨便找塊兒空地,用磚頭擺個門就能來場足球大戰。班級之間也組織過足球對抗賽。我班以宮長勇、程萬旅、關雪峰、徐青和我等為中堅的足球隊,在同別班球隊的約戰中勝少負多,戰績不盡人意。

          值得一提的還有校園裏的交誼舞會。每到周末,校內的幾大食堂就被改成舞場舉辦舞會,頗受學生們的歡迎。一周的緊張學習過後,舞會給大家提供了一個放鬆身心的場所。尤其對家在外地的同學,周末舞會是個相當不錯的去處。可是清華的舞會永遠是男生多、女生少。在光影流動的舞場裏,男生們必須在舞曲間歇時趕緊選好想邀請的舞伴,否則等舞曲響起後再找就遲了。當時校內開設有舞蹈普及班,可同學們的舞技還是參差不齊。同樣是三步、四步、探戈、倫巴,有人隻會基本步,有人卻能跳出多種花樣來。那時,同學中舞技精湛的被稱為“舞神”,舞技平平的則被稱為“舞棍”。

          舞會不僅是放鬆身心的場所,也是結交朋友的平台。不少男生都想借助舞會找女朋友。可惜當年尚沒有手機微信。在眾目睽睽之下,要給剛結識的女生留下聯係方式都有難度。再加上每位漂亮的女生身旁,總站著五、六位男生等著邀她跳舞,所以要在舞會上找到女朋友並不容易。後來清華的舞會漸漸有了名氣,常能吸引到外校的女生前來參加。當然,清華的學生有時也去外校跳舞。本班舞技介於“舞神”和“舞棍”之間的趙建平,曾帶我去過北京師範大學跳舞。北師大的舞會同清華的完全不同。在舞場裏,女生齊齊地站成一排,等著男生前來邀請。可男生不僅人數少,會跳舞的更是寥寥無幾。每當舞曲響起時,你可以從容地從打扮靚麗的女生當中,邀到你心儀的跳舞,同時接受著別的女生投來的期盼眼神。這情景仿佛是常年吃不到葷的人,一下子卻要吃一大碗紅燒肉,讓人感到膩得不太真實。

          說起紅燒肉,不得不說幾句當年清華的食堂。起初學生食堂裏隻賣大鍋菜,菜的種類也很有限。米飯被裝在大浴缸裏,無論是二兩、三兩都由食堂的師傅用碗舀出來。這樣的夥食質量無法抗衡沉重的學習壓力,所以同學中很少能見到胖子。為了改善夥食,外地的學生返校時常會帶些家鄉食品。宿舍裏以李立新帶的熏魚、豆豉辣醬和我帶的麻辣花生最受歡迎。後來,東區新辦的地下餐廳開始在夜間賣水餃和麵條。每天晚自習過後,吃上二兩水餃或一碗炸醬麵曾是我一天中的開心時刻。再到後來,各大食堂開始賣起了小炒,自此同學們的夥食才大為改善。

          當時,係裏有組織的外出集體活動並不多。記得一次是二年級暑假後的小學期教育,我們年級有四個班去西山林場勞動。具體策劃這次活動的是無41的李鬆銀。當時覺得北京同學的能量真大,一下子把上百人、一個多月的吃喝住宿都安排好真不容易。由於錯過了植樹季節,分配給同學們的勞動任務是給新種的樹苗“保熵”。具體做法是每天由師傅們帶著上山,發給每人20個塑料薄膜。同學們要用鋤頭或鐵鍁鬆開樹苗根部的土,鋪上塑料薄膜後再將土原樣蓋好,這樣可以使樹苗更好地保持水份。由於之前我從未在農村生活過,故此對這種田園勞動非常喜歡。有天收工後,我沿著從山上流淌下來的小溪走回營地。在山邊的轉角處,發現了一個由溪水形成的天然水池。我喜出望外地跳進池裏,讓清涼的溪水衝去滿身的疲憊。可能因為洗得過於愜意,我的腦海中竟然浮現出一首讚美溪水的小詩。第二天收工後,我迫不及待地從原路下山,再次來到那個溪水池前。可不意間我猛然抬頭,卻發現在上遊的不遠處,有幾隻小豬正在溪水間嬉戲。唬得我趕緊轉身逃走,昨天作成的那首小詩也被忘了個幹淨。

          另一次是係裏給年級幹部安排的培訓,地點在北京西北的延慶縣。在一周左右的培訓中,同學們相處得非常融洽,還一起去爬過八達嶺的野長城。那段長城已荒廢多年,四周人跡罕見。大家踩著破碎、鬆動的磚石攀援而上,真是別有一番情趣。回來的路上,同學們在青龍橋火車站的詹天佑銅像前合影留念。

無線電係八四級部分同學在延慶縣 (1988年)

          要把大學生活說全,學校裏的戀愛故事不能不提。在那個荷爾蒙爆滿的年齡,校園內成雙成對的學生情侶並不少見。清華男多女少的現實,使學生對愛情的爭奪戰變得尤為激烈。像我班沈雷這樣的美女,早就身陷男生們的輪番圍攻。尤其是高年級的學長們,當年從學識到手段都略勝我等一籌,在愛情的爭奪戰中占盡先機。各班的男生縱然有心護花,卻大都無能為力,隻好眼瞅著本班的女生落入學長們之手。好在我班的王國良,憑著真誠與執著追到了肖丹。兩人結成伉儷至今,是我班碩果僅存的一對兒。

          四年級期末,學生們開始實習鍛煉。在學長耿學鋒、俞學東等的帶領下,我和班上的幾位同學來到錦州的一家電子廠實習。根據廠方的實際需求,同學們各顯神通,出色地完成了相應的設計任務。工作之餘,大家還去了錦州附近的筆架山遊玩。實習結束後,幾個男生在回京的路上,順道遊覽了興城和山海關等地。在山海關長城的入海處,大家憑海遠眺、意氣飛揚。

          五年級的故事越發多了。先是開學不久的一次舞會,讓我的生活發生了重大變化。在那次舞會上,我結識了一位叫孫玉清的女孩。兩人一連跳了幾支舞後,彼此互有好感。臨別時,我約她國慶節的晚上來宿舍找我玩。10月1日傍晚我等在宿舍裏,沒想到她真的如約而至。我問要不要再去跳舞,她卻提出想去圓明園看當晚的中秋燈會。臨出門時我帶了二十元和幾毛零錢,心想應該夠用了。當年清華學生一個月的生活費不過三、四十元。等到了圓明園的門口,我才發現當晚中秋燈會的門票要十元一張,在那時絕對算天價。如今在國內看場電影花上百元不足為奇,當年五道口影院的門票隻賣一毛五。可頭一次約女孩外出,再貴的票也不能含糊。進了園後我身上隻剩下幾毛錢,領著她前前後後地在圓明園裏逛了一圈。或許是因為票價太貴,那晚的遊人並不多。園內黑燈瞎火的隻有幾處紮有燈具的地方才見得到光亮。一路上倒是經過了幾個汽水攤,每次我都側著頭裝沒看見。盡管女孩對我人還比較喜歡,可我這時的表現卻讓她有些費解。多年後她終於問起:“那晚你為何不請我喝汽水?”我隻好搖頭苦笑。沒想到當晚居然在園內遇上了同班的畢建華。他正帶著一位北大女孩也在此遊園。說起來這個女孩是老畢高中一位女同學的妹妹,考上北大後姐姐專門拜托在清華讀書的老畢幫忙照顧一下。做事認真的老畢,就這樣把人家女孩一步步照顧成了自己的太太。多年之後,我同老畢都在美國矽穀謀生,聊起那晚在圓明園的事還會相視一笑。

          1989年的六四事件對我們是個繞不過的話題。當時我正在吳伯瑜老師的指導下做畢業論文。在那段動蕩的時期,同學們或多或少都參加過當時的活動。在六四事件被平息後,清華的老師們對學生進行了很好的保護。係裏的彭吉虎、李德傑等老師專門來到學生宿舍,安撫大家的情緒。我班在當時的班主任邵曉風等老師們的關照下,畢業答辯和工作分配均沒受到影響。對此大家都心存感激。回想起來,那時我們對自由和民主的理解還相當膚淺。好在中國在六四事件之後,依然持續穩步地發展至今,真是民族之幸。

          畢業臨別時,我班同學在主樓前同幾位老師一起合影留念。那時的我們年青自信、毫無油膩感,對生活充滿著信心。

電物41班部分師生在清華主樓前(1989年)

          離開清華後,我來到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所讀研究生。報到的那天才發現,班上一大半的同學都是清華校友,這讓大家立刻就親熱起來。

          當時高能所研究生的功課並不重。每天吃飯時,同學們都會擠在宿舍裏侃大山。那時男女生住在同一宿舍樓,見麵時常會互開玩笑。“我書包裏有隻小花貓,想看嗎?”一位男生在樓道裏拿著書包攔住一位女生問。“真的?讓我看看。”女生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隻見她將信將疑地把頭湊過去,在男生的故意躲閃中終於看清了:書包裏藏的原來是麵小鏡子。當時同學之間有多親熱由此可見一斑。

          由於彼此都有大把的時間,我同女友的戀情在高能所如火如荼地發展著。那時所裏有關清華同學的戀愛故事有很多。物理43的包化成和張東旭、自42的蔣文都身陷桃花,各顯身手地先後在幾場戀愛大劇裏扮演了主角。

我和女友背對而坐的側影(1990年)

          當塵埃落定後,眾人為了加深感情一同去北京西郊的野三坡遊玩。風景宜人的野三坡,山色空蒙、澗水潺潺,讓人流連忘返。幾天後大家坐著火車回到永定門車站,在暮色中饑腸轆轆地走進一家小餐館。眾人用剩下的盤纏湊齊十元錢,買了一斤多的炒餅,然後狼吞虎咽地將兩大盤炒餅一掃而光。回想起來,這才是加深感情的最佳方式,比今天坐在一起吃一桌子的大魚大肉管用得多。這張照片中有七位都是清華同學。其中三對兒在各自組成家庭後陸續到了海外。隻有蔣文留在北京,將創立的朝歌科技公司一步步做大做強。

在野三坡郊遊的清華同學(1991年)

          在海外生活的日子裏,清華的紐帶依然維係著我們。在矽穀,僅無線電係八四級的學生就有數十位。大家在“群主”無44黃革的帶領下,時常聚在一起聯絡感情,續寫著與清華有關的故事。

          光陰荏苒,如今我們都已人過中年。當年在清華園裏,我們用金線和瓔珞編織著對未來的夢想。清華學堂前的晨曦暮靄,多少次映照著我們青春的側影。在那裏我們收獲了學業,有些人還收獲了愛情。此後漫長的歲月中,清華始終陪伴著我們,激勵著我們砥礪前行。值此畢業三十周年之際,讓我們對清華說聲感恩!

          回首往事,我們無怨無悔。在那個相對純真的年代,雖然我們並不富有,卻像是擁有著生活的全部。我們的友情不受虛名的妨礙,同學間稱兄道弟是出自真心。我們的愛情不受物質的玷汙,說“愛你”時不問你是否有房有車。親愛的老同學,無論後來你又經曆了什麽,請忘記生活裏的得失,珍惜那段共同擁有的記憶。此時此刻,歲月靜好、友誼永駐,讓我們同為往事幹杯!

 

                                                                                                         栗新

                                                                                                         2018年6月30日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