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於戰手筆
徐光澤是我的發小,2016年辭世距今已過了幾個歲月,一直想寫點什麽,提起的筆又一再放下,不斷地陷入沉思,一些往事,一些細節開始逐漸清晰起來…
【同學記事】
光澤從小學與我一直同學到高三,一張國字臉,唇方口正,下頜豐頤。很小的時候,我們叫他方頭也確有頌讚之意。
趙於戰筆下的小光澤
小學一、二年級,由於幼時生性懦弱,我常被全班的男同學欺負和孤立,方頭卻常常站在我的身後。記得一次我被幾個同學用彈弓逼在牆角,眼見方頭被林獸同學按倒在幾張課桌之上毆打卻無能為力,但方頭卻奮力反抗,伸直手臂用拳頭抵住對方的咽喉。這一幕從此就深深印在了我的腦海裏。
光澤家住雲南大學西側貢院坡的雲大員工宿舍樓裏。沿坡立著幾幢高高低低的房子,構成幾個漂亮的院落,我常去找他玩耍,進了半坡上的一個院落,二樓一排紫紅色的齊腰欄杆尤為引人注目。玩些什麽已經記不得了,隻記住了這紫紅色欄杆和他在樓上招乎我上樓的樣子。
他母親對兒子的小夥伴也十分平和自然,同為發小的張小川回憶說,記得捐獻紅領巾拖拉機時,有一次我們小組去他家洗衣服,他媽媽拿來一盆衣服,問我們會不會洗,我們想這有什麽難的,都七嘴八舌地爭著說會,其實平時我們在家的衣服都是大人洗的,自己最多洗洗小手巾或襪子。結果我們把衣服扔進一個大盆,倒進水,她媽媽又遞給我們一塊搓板,我們一個接一個上陣,都不會搓,人人急得麵紅耳赤,最後隻有一個女生會用,我們其他人隻得站在旁邊看,最多幫著從井裏打水上來,後來沒洗完,她媽媽笑眯眯地給了我們5角錢,讓我們回家了。
在校的時候,他一慣行事低調,不喜出頭,因此又得了個“啞徹”的外號。不記得他任過班幹部,小組長也沒當過。不緊不慢,不急不躁之中,各門功課都很不錯。喜歡踢足球,是個挺棒的足球後衛,這倒很符合他的性格。
時光荏苒,世事多舛。“文化革命”,“再教育”,…雖然是各走東西,心裏仍一直記掛著他,知道他在傣家寨子裏插隊,招工進了工廠,又考上了大學……
【海外掠影】
再聚首已是多年之後,那是在雲南師範學院出國人員的英語培訓班上。二人都為再次的重逢欣喜,也都十分珍惜這難得的學習機會。
我先他一年來到澳大利亞,短暫的重逢後又是分離。沒事,我想,我們有的是時間,前麵的路正長。
在澳期間與光澤常有書信往來,那時他在學校一邊備課教學,一邊準備出國訪問,十分忙碌。我就近在莫納什大學電子工程係幫他聯係了一位導師Dr.McNamara,之後又忙著去西澳訪問,不及後續關照。他感到Dr.McNamara的邀請有些勉強,最終選擇了布裏斯班的昆士蘭大學。研究方向定為以磁記錄為主的室內聲學。
他到昆士蘭大學的時候,我已在西澳珀斯。雖未能謀麵,還是通過Email知道,由於辦理出國手續及簽證的延誤,耽擱了幾個月,原邀請導師已離校。係主任安排他到實驗室與博士生做一些工作,與原計劃大有出入。光澤心有不甘,又聯係並轉到悉尼大學電子工程係,終於接觸到自己感興趣的課題。
在悉尼,光澤的研究是電路的計算機模擬分析。主要為老師的實驗課作驗證工作,第一個模型出來後,與實際測量結果較吻合。導師很滿意,讓他接著搞……。光澤的業務能力無庸質疑,課題的選擇也很有深意,因為這對國內的教學實驗設計也有著較好的應用前景。
返回墨爾本後離悉尼近了,光澤一年的訪問時間也即將到期,原想怎麽也要見上一麵。但那段時間實在是太忙,赴悉尼見麵的想法隻能作罷。
94年6月於悉尼大學
在我們這個年紀,能出國訪問學習已是搭上了末班車。光澤何嚐不想有個繼續讀書深造的機會,他曾與校方商量,提出一種設想,能否能通過在國內進行理論研究,最後半年赴澳利用學校的先進設備做實驗以取得學位。最終的障礙仍然是錢的問題。沒有海外學生獎學金,我們自己是負當擔不起這裏昂貴的學費的。
歸期已近,收到光澤最後一封來信。“考慮到家庭和孩子,自己的年歲和專業,我還是選擇了按期回國。”對於選擇的種種,他不無感慨地說:“讀也好,不讀也好,公派也好,自費也好,在國外的中國留學生確實是不容易,苦啊!” 此外,初到海外,常常會有一種難以自拔的“孤寂感”,我一個朋友到海外不到三個月,實在耐不住懷鄉之愁,就提前打道回府了。燕子總是戀舊梁,何況人呢。
光澤是盡力了,經曆了長達一年孤寂的海外生活,澳洲優美的自然風光,迴異的人文風情,實驗室裏的專注,出成果時的喜悅,還有那和朋友一起打工時小小的快樂,……經曆過的都將成為美好的回憶。
人生,就是一連串的偶然。如果我沒有遇見Bill和Nick,也就不會有在澳洲讀書的機會。個人的選擇常常是不得不為,人生從來就不是設計出來的!不念過往,不畏將來,就好。
【回國後記】
就在他回國不久,我也第一次返鄉探親,特意上徐府登門拜訪。光澤一麵卷袖下廚,一麵與我侃侃而談,準備在學院開一門電子電路計算機模擬方法課程與實驗。語氣仍然是那樣的平淡與從容,就如烹製手中的小鮮一般。
幸福溫馨的一家:光澤,於戰與兒子文一。
在教學工作上的投入和所取得的成果更加豐富了他多彩的人生,多次受邀參加國際學術會議,在泰國和韓國的大學裏作學術報告,並舉家自費出國旅遊,對生活充滿了熱愛。
多年之後,在一次在同學聚會上見到光澤時,他已退休,但身體依舊很好,被反聘到麗江一個學院任係主任。我說下一次一定去麗江看你,總想著來日方長,無奈天不假年,再沒有下一次了,惡耗傳來時讓我的頭腦一片空白,突發的惡癌竟輕易取走了他的生命!他曾期待某一天重遊澳洲與我相見。後來他的妻子趙於戰還提及此事,說:“他說等他閑下來的時候,要帶我們全家去澳大利亞,去找找江祝偉,好多年不見了,怪想他的!”聞此不禁淚濛。
逝者已去,生者已矣。謹以此文告慰光澤的親人、同學和朋友。
【附錄一】趙於戰:思念
“你從哪裏來 我的朋友
你好像一隻蝴蝶飛進我的窗口
為何你一去便無消息
隻把思念積壓在我心頭”
你說你徹底退休後,想找個地方一個人靜靜地寫小說,寫你的生平,寫你的知青生活,把你們班的同學都寫進去,還問要不要把我也寫進去,我隻當是逗我開心呢!你說你要活100歲,還要做很多事呢!可為什麽就這樣匆匆離去?
那年,你托人找我聯係見麵,我都不知你叫什麽名字,不在一個車間,隻知道有那麽一個人穿著補丁衣服,幹完活就躲在角落裏看書。整天低著個頭不答理人的後生還會談戀愛?可笑不?!
可你身上的某些東西卻吸引了我,就是這不講究,某種從知青歲月帶來的東西,以及它背後的好學、低調、不張揚、……
記得出國買西服,你說跟我弟弟借就可以了,不經常出去!也隻有重要的的埸合才穿,平時就穿運動服,何必那麽講究?人家看你也不是看你的服裝,而是看本事!第三次出國前,我也不好意思再去借了!跟兒子逼著你去買了套西服。這就是當過知青的結果,一一不講究!
你的“不講究”,有時真讓人又好笑來又好氣。記得一次去泰國,東方大學的校長帶你去拜訪一個議員。那是一棟豪華住宅,進家要脫鞋,你脫下鞋後,發現襪子後跟破了個大洞,隻有連襪子也脫了。好在赤腳也與當地習俗吻合,見怪不怪了。大姐常說你,一個教授穿那麽隨便,會讓人笑話的!
你是個好父親、好丈夫!家庭責任心很強!但在自己身上從不亂花錢,對自己太苛刻。我給你買的皮鞋,衣服,貴的就逼著退回去!說是我要下鄉當當知青才知道節約!可對我卻舍得花錢,一千多元的鞋和一千多元的衣服都不嫌貴。
我很後悔退休後又放你去麗江工作。你說那裏有幾個合得來老師,都是老知青,說麗江是你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知道你是在找理由安慰我,心裏還惦記著呈貢房子的裝修費!
我知道你熱愛音樂,當你在麗江時,我悄悄買了一台60分貝的手風琴。你回來看見十分喜歡,還說太小了,第二天就開車帶我去換了個120貝司的,說音域寬一點好。以後再買一個我倆對拉。回麗江後,又請了一個外校的老師教琴。你對我說:等徹底退休,要練到可以上台表演。我想你一定做得到!隻可惜隻學了一年你就生病了,再也沒機會拉了……
你是2013年底12月18日做的手術,2016年8月16日走的,受了太多的罪,生病期間,做了兩次腹部大手術,化療期間又做了一個前列腺手術,我跟兒子分別帶你到了北、上、廣各大醫院去看病,希望你能好起來,多陪陪我和兒子,但上天還是把你帶走了!
67周歲一一光澤最後一個生日。
光澤,我淚流不止,寫不下去了。罷、罷、罷!斯人已去,思念永存,情意長留!
【附錄二】徐光澤同學簡曆
徐光澤同學生於48年9月16日,卒於2016年8月15日,享年68周歲。
—1966.6 於昆明師範學院附屬小學至中學就讀直至高中畢業
1968.12.31—1971.8瑞麗縣插隊知青
1971.8—1978.1昆明電機廠、雲南變壓器廠工人
1978.1—1982.1雲南大學物理係77級學生
1982.1—1987.7雲南無線電廠、雲南半導體器件廠工程師
期間參與省內第一條,國內第二條矽太陽電池生產線引進、研究、生產過程,主持太陽電池絨麵晶體生長研究獲電子工業部QC 成果一等獎。
1987.7—2008.7雲南師範大學講師、副教授、教授(三級)
期間公派澳大利亞昆士南理工大學、悉尼大學電子工程係訪問學者,完成電子電路計算機模擬方法學習研究及電磁波接收天線方陣計算機設計方法學習研究 。
回國後在雲南師大首個開設電子電路計算機模擬方法課程與實驗(完成 PSPICE 教材翻譯)。
多次受邀赴泰國參加國際會議、應邀在泰國東方大學、南來盛大學、泰國農業大學、泰國開放大學、泰國拉察藩大學做學術報告。應邀參加於韓國忠南大學舉辦的國際教育信息與傳播大會並作大會發言
2008.9於雲南師大退休
2008.9—2013.9 應聘為雲南大學旅遊文化學院信息與科學係主任
期間組織、指導學生參加全國大學生數學建模競賽獲本學科組國家一等獎一次,國家二等獎11次。
【致謝】本文的一些信息和資料得到趙於戰、李健健、張小川、宋一林、常玲和曹兆昆等朋友真摯的幫助,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