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年4月26日,造反派1月奪權三周月之際,以炮派為主,聚眾十萬,在東風廣場舉行了"萬炮再轟省市委"誓師大會。該大會是省軍管批準並有昆明軍區和省軍區領導人參與主持的大會。這是一個呼籲革命派大聯合的大會,一些八派組織也參加了大會。正當大會正順利進行的時候,八派高層組織了對大會的衝擊,前來衝擊的團隊越來越多,達到十餘萬人之眾。混戰中許多人被打傷,炮派點燃事先準備好的火炬開始遊行,遊行隊伍宛如一條巨大的火龍。遊行過程中仍不斷受到八派的堵截和衝擊。直至第二天淩晨。這便是有名的"4.26火炬大遊行"。兩派衝突中數百人受傷,開啟了武鬥的先例。
作為新雲南大聯合指揮部的聯絡員熾瑛,在檢閱台上親眼目睹了這一曆史性事件。據熾瑛回憶,當天下午五點左右,八炮兩派的革命群眾組織陸續進入會場,口號聲此起彼伏,喊口號的八炮兩派都有。口號如"雲南的革命群眾要聯合起來!" "雲南人民大聯合萬歲!" 大會開始,由新雲南大聯合指揮部的馮慶波講話……會場氣氛還是和平友好的。大約六時左右,指揮部接到報警,八派要來衝擊會場。我們便開始向下麵喊話,要大家盡快撤離,以免引起武鬥。正在與會群眾猶豫不決之際,八派昆鋼滿載手執鐵矛頭戴安全頭盔工人的五輛大卡車從東麵直衝會場而來。卡車上的高音喇叭震天價響:"四二.六,大雜燴!"工人下車後也喊著這句口號直衝檢閱台。我正喊"要文鬥,不要武鬥!"幾個工人上來就掄話筒。混亂中話筒被摔在地上,壞了。雲南軍區小劉見狀,忙將我拉離現場,並將我們幾個學生帶下檢閱台,塞進一張綠色軍用吉普,從震莊後門駛離現場。
那天下午很熱,我們坐在廣場左前方的位置,陽光下暴曬的情景依稀在記憶中。軍管會陳康和張力雄先後講了話。之後不久,大批八派隊伍高喊著"四二六大雜燴"的口號,從廣場東側東風東路衝擊會場,並與炮派人員發生肢體衝突,引起會場混亂。我們當時感情上完全接受不了八派衝擊會場的現實。一個呼籲革命派大聯合的大會,為什麽要衝擊呢?為避免衝突造成大量人員傷亡。大會組織者組織炮派人員緊急疏散。我們一群人便從會場西側撒離了。
一個有趣的插曲是,陳康兩次將張思德同誌唸成張恩德同誌,想來首長從未認真學過老三篇。之後又將主席詩詞讀作"…虎踞盤龍今勝昔"可能是昆明有條盤龍江的緣故。看來首長讀錯字是有傳統的。五十年過去,新任雲南省長將"滇越鐵路"讀作"鎮越鐵路",就職北大校長則將"鴻鵠"讀作"鴻浩",首長們還是沒有進步。
武鬥升級
一派開會,另一派則會組織衝擊。此風在全國不斷漫延。武鬥開始時不過是拳腳棍棒相加,還沒有太大的殺傷力。如此時中央采取斷然措施,事態尚可控製。
7月,江青提出"文攻武衛"的口號,打開了潘朵拉盒子,放出了武鬥這一猙獰的魔鬼。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8月,兩派武鬥愈加頻繁和激烈,常常手握鋼管或梭標,一言不合就上傢夥。記得一天晚上附中對麵駐新建設電影院八派工人想攻佔學校,向緊閉的鐵門發起攻擊。梭標紮在鐵門上發出"鐺!鐺鐺!"的撞擊聲!炮團的同學都十分緊張,搬來課桌椅死死地頂住大門。當時我們有兩隻裝有汽油的酒瓶,是雲大化學係紅化團送我們護校的"燃燒彈"。小彭個子高,爬上課桌大聲警告對方:"不怕燃燒彈的就上前!"可對方以為隻是恐嚇,根本不在意。並用汽槍向小彭射擊。實在忍無可忍,情急之下小彭一甩手扔出一隻酒瓶,傳來一聲瓶子破碎的聲音。對方驚呼一聲,逃離大門。燃燒彈並未燃燒,但濃冽的汽油味足以使對方心生恐懼,就此作罷。回頭想想不無後怕,如果真是燃起來傷了人,後果不堪設想。
隨著武鬥的升級,在背後軍方的默許之下,兩派都將手伸向了槍械彈藥。
8月23日,八派在昆明軍區步兵學校內"紅大"協助下,搶了步校槍械。
8月30日,炮派搶占五華山製高點,此時已經看出,一定有高人在背後指點。
稍後,八派在昆明軍區及第13軍駐宜良某師拿到槍械。 9月中,炮派在雲南軍區小麥雨軍械庫獲得武器。
………
派仗演變為你死我活的生死之戰!
槍械在手
不少人都羨慕在美利堅有持槍的自由,殊不知共和國也有過這樣的時間,而且槍械還是白送。工人和大學生最先在高層得到消息,?足先登,搶得頭水。馬街十九中炮團就在西山腳下,近水樓台。得手之後竟是一色嶄新的自動、半自動步槍,叫人好不羨慕!
一天傍晚,我們正在附中禮堂前的操場上漫步,忽然一陣密集的槍聲響起,子彈仿佛就在頭頂上掠過。不知誰叫了一聲"臥倒",幾個人齊刷刷貼到了地麵之上。待槍聲減弱,定了定神,見並無槍匪闖入學校,才爬了起來。正狐疑之間,小明走了過來,神密地說,知道嗎?剛才XXX拚命從側門翻牆,狼狽之極。談笑之餘想想也不奇怪,這是在炮管區,我們自己尚且如此,對立派的同學可想而知。當年蔣委員長在華清池還摔掉了假牙。後來知道,那晚炮派初次在小麥雨搶槍得手,乘車路經學校背後環城路時鳴槍示威。真是擾民之舉!
據在大學的炮友講,小麥雨軍械庫雖有軍人站崗,但形同虛設,不聞不問,就象事先知道有人來取槍,倉庫門大開,槍身與槍機分庫放置。得了消息大家亦躍躍欲試,但搶槍行動必須與軍方配合,一般由上層統一部署,而且多在夜間進行。那時我在家住宿,錯過兩次搶槍的機會。據小彭講,得到通知後,乘車直至西山腳下昆冶,甚至能在昆冶領到蒸熟的饅頭。從昆冶上山,第一次經過電機廠後山時停下來等到半夜,結果行動撤消,無功而返。第二次翻山越嶺,黎明時分到達小麥雨,隻見遍地堆滿廢舊槍械,很少完好的。可見已是殘湯剩水。第二天一早當我回到學校,秋義樓的走廊上擺放著幾枝老舊的七九步槍。行動者還在呼呼大睡。
這次到手的槍械中,最漂亮的算小彭揀回的蘇式50式衝鋒槍,造型美觀,與蘇聯衛國戰爭影片中的所見無異。隻是缺了彈簧拉杆,無法使用。後來小彭用除去塗層的電焊條鋼條替代,去防空洞裏試了一槍成功,大喜過望。為了解決此槍的子彈問題,通過關係去省軍區好幾次,才要到七八十發子彈,很不簡單。由於子彈金貴,平時都舍不得用,隻是在交槍前,才在學校後院麵對舊城牆,一個連發過了一番槍癮。
據鋼彈回憶,那次與老崩,小老豆,神仙到小麥雨軍火庫拿槍,自己拿回的是美式步槍,好象還有些子彈,回程路上實在太冷,饑渴難當,剛好遇到去拿槍的工人,用兩個手榴彈換了一個餌塊,在公路邊點起火堆烤餌塊,那個美味一輩子都不能忘懷!
留校堅守
我們幾條破槍顯然拉不上場麵,隻是心理上的一種象征意義。在兩派之間沒派上什麽用場。手中有槍之後,倒經曆了本派中的一些風波。
武鬥升級,學校中愈見冷清。炮團自然成了守校的主要力量。記憶中東郊炮派被八派逼到城西,一天午飯後,幾十個武裝工人衝進學校,要占領校園,被炮團十幾位同學攔在飯廳門口。工人們荷槍實彈,為首的將二十響大機頭張開,凶神惡煞。我們據理力爭,終於勸退了這夥人。學校免遭搶劫破壞,財產基夲完好,老師幸得安寧,也是護校的一段美談。
一天晚上,一車小紅旗駛進校園,一色自動步槍,下車就槍牆角的副油箱,與炮團發生衝突,小曹剛上前阻止,對方抽出皮帶就抽。小彭開口正要說理,下巴就挨了一記重拳,被打得退後兩步,兩眼直冒金花,對方還欲上前施暴,隻見張文、榕明挺身而上,擋在小彭麵前,對方見是女生,悻悻然轉身走了。對方依占槍械優勢,逼退炮團。勢力懸殊,隻好眼見副油箱被搬上汽車拉走。
第二天我們會知炮師十九中炮團熊季生,小紅旗旗頭趙培宙剛開完會,就被季生等荷槍實彈扣為人質。後經炮派上層多方協調才了事。實際上副油箱拉去也沒用,合金鋁太硬做不了像章。
有了槍但卻缺乏訓練,也時常險象環生。一次幾個同學持槍在學校後麵的冶金工校巡走,忽然一陣"噠噠噠"的衝鋒槍聲響起,驚魂稍定,才發現是祝林不經意間竟扣動蘇式50式衝鋒槍板機,幸好人在外側,槍口朝外,否則事情不堪設想。祝林也因此被冠以"走火"的綽號。
另一次則是在秋義樓閑聊,小個操起七九步槍就對著洪剛,"莫開玩笑!" 洪剛說著忙將槍口移開,小個想槍裏無子,順手一扣,不料一聲槍響,正打在屋角床上幼澄的綠色軍毯之上,打開一看,竟在毯子上穿了十六個窟窿!
守校期間,唯一一次外出"征戰"是去《雲南日報》社請新聞紙。由於小報缺紙,就想到了報社。我們一車人武裝前往,記得小彭持50式衝鋒槍一人前麵探路,報社空無一人。就把兩筒新聞紙請上了車。原還想砸門請一台鑄字機,被小曹勸阻。後期校革委以現行反革命送勞改向省革委報批,周興等指示查實報社的萊卡相機被盜是否是我們所為。結果證實我們使用的相機是小彭的135相機和幼澄的海鷗相機。老革命們後來說,此事就算"紅衛兵小將犯錯誤"罷,故得幸免。
目睹槍戰
武鬥期間,由於工人中有較多的複轉軍人,有過戰爭經驗,很快成為武鬥的中堅力量。在城之西東兩麵,昆明很快形成炮管區和八管區。個別伸入炮管區的八派據點常被拔掉。一天早上,我照例從新建設電影院旁的金雞巷返校,剛轉過一個彎道,不遠處就是巷口,隻見一持槍工人守在那裏,我剛一露麵,對方馬上舉槍向我瞄準,我趕忙轉身避開,改道從錢局街經文化巷從側門處返校。回到學校才知道炮派工人剛攻占了學校對麵新建設電影院的八派據點,正在封鎖街道。
九月下旬某天中午,11.8兵團攻打東風大樓。我也目睹了這次行動。炮派工人用機槍向大樓掃射,打得大樓外牆彈痕累累。守樓的八派也用槍還擊。但炮派人多勢眾,很快就拿下了大樓。周圍圍觀的市民達上千人。記得不遠處一年輕女子腹部中彈,被兩個工人抬著匆匆離開現場。
竅車偷油
玩車最對年輕人的胃口,見別人有車總是手心發癢。一次終於從昆工北門車庫弄回一張吉爾,後來胖子和紙袋社的小寶不知從哪開回一張解放。汽車總站子弟陳旭會開一點車,成為專職司機。一段時間之後,車已開得十分順溜了。
那時汽油是買不到的,即使能買到也無錢啊!隻有想辦法借,冤大頭自然是停在路邊的各種車輛。夜深人靜之時,常提著加倫桶和小鐵桶出外作業,程麟、小彭、洪剛、胖子等都是此間高手。打開油箱蓋,插入塑料管,將油吸出。熟練者一吸之間趁油麵沿管上升,即時放低管口,靠虹吸作用使油泊泊流入小桶。放低管口的時間十分關鍵,過早油出不來,太遲則會吸到口中。小彭一開始尚不熟練,一次吸進一大口汽油,嗆得直惡心。說也奇怪,當時他正發的扁桃腺炎經此一激竟然痊愈了。
記得一次建設路下段停了一列軍車,小彭、程麟等悄悄過去,正在放油,忽然見兩個巡邏兵持槍走了過來,慌忙躲在車下不敢吱聲。幸未被發現,巡邏兵又走了回去。後來才知險些犯了出國部隊的軍威!那時的不知天高地厚由此可見。
派仗之餘
武鬥期間,經常停水斷電。糧食蔬菜短缺也是常有之事。唯一不缺的是書店中各種版本的毛澤東選集。紅寶書擺得滿架都是,卻鮮見其他讀物。
駐紮在秋義樓時,發現這原來的公會小樓還是個藏寶之地。樓上南側小屋內有許多文革前訂下的外國畫報,有東歐羅馬利亞、阿爾巴利亞的畫報,雖與中國同是社會主義國家,在審美方麵卻大相徑庭,這些畫報中以女性的大幅照片為主,身著各種時裝,甚至????裝。這在當時文革中都是典型的四舊,為什麽沒被抄走銷毀,可能是"燈下黑"的緣故。印象中最深的是一位頭戴船形帽的女兵,可謂婀娜多姿,英氣逼人。心中暗暗讚歎,這才是"颯爽英姿"啊!此外還有不少唱片,皆是世界名曲。悄悄拿到後院大禮堂前僻靜的偏房中,關緊房門以免閑人闖入。放入唱機,美妙的歌聲便流淌出來。印尼的"哎喲,媽媽""寶貝""星星索"等等,在當時充滿耳朵的紅歌中簡直就是一股清流……看來人性深處的東西是無法改變的。
武鬥期間市麵供應很差,缺油少肉是常態。一次炮團幾個同學將《中學紅炮手》送到梁家河《刺刀見紅》戰鬥兵團,與農民大哥商量,能否幫忙弄點豬肉?老大哥二話不說,賣給生豬一頭,當場幫忙殺豬刮毛。拉回學校後,每人都分到一份帶回家,剩下的剁成肉餡包餃子,個大肉足,放開了吃。一陣胡吃海塞之後,冠軍由阿剛拿下,87個!最後躺在課桌上動彈不得,傳為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