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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衣有縫(下)

(2019-06-30 11:08:47) 下一個

 

    沒想到的是,情勢似乎一發不可收拾,在下一期的時候,居然有兩位男嘉賓選了黛珊做心動女生,其中一位還是個老外,卻說一口頗流利的漢語。在她按節目要求新開的微博上,給她留言寫信的人也愈發多起來,有的還埋怨她不及時回複,威脅要在現實生活中找到她、讓她多了解了解他們雲雲。不習慣網絡身份和生活的黛珊倒時有哭笑不得之感。

    有時候,她想起嘉漁,想他是不是昏了頭,出了這麽個餿主意,讓自己的生活全部亂了套。親戚、朋友、熟人、學琴孩子的家長們如今都開始知道她在《非誠勿擾》的舞台上,有打聽她和嘉漁怎麽分手的,有說她是不是準備炒作變成網紅、準備以後做演員啥的,還有人不停跟她索要參加節目現場錄製的票券。

  黛珊幾乎不勝其擾,可是更讓她困惑的是她自己。在眾聲喧嘩的勸誘和蠱惑之中,在嘉漁的“失聯”和沉默之中,在家人的追問和關心之中,黛珊有時會問自己:為什麽我認定嘉漁是最好的選擇?

    她想起在明城牆上的那些黃昏。她反複拉練最愛的、愛爾加的《愛的致意》,然後躺在他腿上,聽他叮叮咚咚地彈吉它。傍晚的小風吹過,天好的時候能看見血紅扁圓的落日。那些時候,她想自己可以暫時對生活別無所求。可是以後的生活呢?她夢想的遠方如馬爾代夫呢?為什麽一場馬爾代夫之旅要用這麽複雜的手段來實現?她有時試探著想,如果再有一位條件更好的男嘉賓為自己而來,她還有什麽理由拒絕呢?

    她私下問艾美和鄭可嘉,為什麽站了這麽久,還沒有找到心儀的人。艾美就說:“站得越久,自然就更加高不成低不就,因為你知道世界那麽大,高富帥的好男人那麽多,隻是你還沒等到他、他們而已。”鄭可嘉又嬉笑著補充道:“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已經站在這兒了,自然要要找個最好的!”

    聽了這兩位人氣美女和個性美女的話,黛珊倒常常沉默起來。會有比嘉漁更好、更適合自己的人嗎?即使有,她還有再選擇的可能嗎?有一夜做夢,她夢見自己跟那個自己已經拒絕過的美國人邁克牽手走了,夢見嘉漁給節目組打電話揭露他們的計劃而人家隻當他是一個輸不起的前男友,夢見嘉漁氣勢洶洶地等在她和邁克散步的路上、要和邁克決鬥……醒來時,黛珊隻覺得頭疼得厲害,羞愧感更幾乎讓她瞧不起自己。

    黛珊甚至想過自己主動退出的可能性。她請過一次病假,可是在家裏看那期節目的時候,卻忽然心煩意亂。她去找嘉漁,在他租住的小區裏徘徊了一陣,卻終是一人走回來。如果因為自己的耐心不足而前功盡棄,嘉漁那張嘴定是可以罵死她的。他都不用罵她,他本來就“有理不讓人”,經常“沒理也能說出三分理”。她是絕對說不過他、逗不過他、吵不過他,也玩不過他的。

    日子說慢也慢,說快卻也快。第三次錄製節目前,黛珊在電視台遠遠地看見嘉漁,心裏猛然有小鹿亂撞的驚喜,卻又有點好時終盡的遺憾。黛珊吃驚的是嘉漁形象大變:原來飄逸的中分頭變成了酷酷的小平頭,休閑西裝配著牛仔褲也不是他一貫的穿衣風格。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笑著時露出的兩個淺淺酒渦似有著非同尋常的魅力。

    嘉漁抱著吉它上台的時候,二十四位姑娘就已經發出了尖叫。隔了兩個月時間,黛珊覺得嘉漁是陌生的,就像她自己也是陌生的。可是還好,他來了,終是來了,這一切也終可以有個結束。黛珊的心“怦怦”跳,她想自己是不是要先按燈成為動心女生呢?這麽做會不會引起一些懷疑呢?

 

   

 

    嘉漁的第一段自我介紹的錄像片讓黛珊有些吃驚。他講述了自己的戀愛經曆,說自己不能給女方想要的承諾,比如去馬爾代夫旅遊結婚,於是他們最終選擇了分手。

    錄像播放完畢,二十四盞燈全部亮著。主持人就玩笑道:“這下好了,你隻要牽手成功,就可以帶著牽手對象一起去馬爾代夫旅遊了。你的前女友看《非誠勿擾》嗎?很喜歡看,是吧?我很好奇,她此刻如果在電視機前會是什麽感想……”

    主持人話還沒完,黛珊左側的艾美卻忽然按下了動心之燈。一時全場雷動,嘉漁似乎也吃了一驚,而黛珊呆傻到完全不知所措。主持人示意大家安靜之後問艾美:“請問男嘉賓哪些地方讓你動心?”

    艾美笑得花枝亂顫,“我就是喜歡。我覺得像張愛玲小說裏的女子,在夜晚的門前和桃樹下,遇到了心儀的男人,想說一句:‘噢,原來你也在這裏啊。’然後我們就可以一起牽著手離開,走下去!李嘉漁,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嘉漁有些不好意思,卻道:“一直很欣賞你在舞台上的表現。你是個真性情的人!”

    平素潑辣豪放的艾美,此刻捂臉羞笑,又似要哭,又忽然回頭看了黛珊一眼,仿佛要跟她分享自己的喜悅。黛珊想自己要不要走過去,向她表示一下安慰或者祝福,卻旋即覺得自己的可笑。她狠狠地盯向台上的嘉漁,而他卻低著頭聽主持人說話。

    主持人說:“下麵的才藝展示,男嘉賓要為我們唱一首原創歌曲。大家掌聲歡迎!”嘉漁調了調吉它弦,然後柔聲起唱《握住你的手》。黛珊曾經在夜晚的古城牆上聽嘉漁唱過這首他最得意的、自己編曲自己填詞的歌,這一刻在台上聽著卻全不是滋味。

                 那一夜  星光下

                 握住你的手

                 悄悄的柔情心底流過

                 仿佛歲月不曾帶走

                年少的歡樂和哀愁

 

                握住你的手  握住歲月從頭

                握住你的手  再看滿天星鬥

 

                這一刻  燭光前

                握住我的手

                默默的淚水臉上流過

                這麽多年獨自守候

                為誰如此執著又溫柔

 

                握住我的手  不在乎等多久

                握住我的手  握住我的承諾

 

                握住你的手  再看滿天星鬥

                握住你的手  握住歲月從頭

                歲月從頭

 

    等嘉漁唱完,現場歡聲雷動,有人尖叫,說嘉漁應該參加《中國好聲音》。艾美更瘋狂地叫:“你太有才了,在出版社做個音樂編輯太埋沒你的才華了!”

    黛珊一直沉默著。偶爾,她覺得嘉漁是在舞台對麵看過她一眼或者兩眼的,可是這樣真實的舞台和相遇,在此刻卻似乎如此虛幻飄渺。

    到最後,包括黛珊、艾美在內,還有八位女嘉賓為嘉漁留了燈。艾美先上台,經過黛珊身邊的時候,向她作口型道:“這個男的你就讓給我吧!”

    黛珊苦笑一下,朝左望過去:嘉漁興衝衝地走過來,一邊瀟灑地說“抱歉”,一邊滅了一位又一位女嘉賓的燈。等嘉漁微笑著走到她麵前的時候,黛珊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麵前的按鈕。她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子,看著他臉上捉摸不透的笑意,仿佛突然之間聽到了一聲驚天動地的裂帛之聲,仿佛那無縫天衣被撕下了一道又長又深的裂口……

 

 

    經過漫長的等待,嘉漁走到她麵前,突然極低地說了一聲“Sorry!”,然後飛快地滅了她的燈,又向右邊走過去,繼續他的滅燈行動。眼淚帶著刺痛湧進黛珊的雙眼,她追著他瀟灑的背影,幾乎脫口而出“為什麽?”,卻終是沒發出任何聲響。邊上的鄭可嘉卻走過來,拍了拍黛珊的背,又安慰道:“你沒事吧?他不一定適合你的!”黛珊轉過頭,忍不住嚶嚶而泣。

    後來,嘉漁倒是給過她一個解釋,說他們假裝分手的那一段時間裏,他意識到自己也許並不是那麽深愛著她的,那麽也許最誠實最公平的做法就是遵從自己內心的召喚,重新選擇自己的最愛,特別是有選擇的情況下。黛珊無心看完他洋洋灑灑的信,揉成團,隨手扔在了身邊的垃圾桶裏,眼中含淚的同時意識到,他們認識以來,這其實是嘉漁寫給她的唯一一封紙質書信。

    傾慕黛珊的男嘉賓還是絡繹不絕地上《非誠勿擾》來找她。孔獻科是因為美國專場而上台的。黛珊那時候已經在台上站了兩個多月,對於獻科,她實在挑不出什麽不滿意的地方,於是兩人就順利牽手。

  她和艾美還時有聯係。嘉漁放棄了出版社的工作,跟艾美去了北京。據說因為艾美的工作關係,他們也放棄了免費的馬爾代夫之旅。嘉漁在後海的酒吧裏唱了一陣子歌,可是並不見任何發展的挈機,很快就和艾美因為各種瑣事吵架。艾美給黛珊的最後一條微信說:“那條甲魚昨天離開北京去深圳了。據說和鄭可嘉還有聯係。”黛珊想了半天,回了一個淡淡的“哦”字。

    生活向前飛奔。一年後,剛滿三十歲、身懷六甲的黛珊住在紐約近郊韋斯特切斯特的大房子裏,迎來了到美國來幫她帶孩子的母親。考慮到老年人生活寂寞,黛珊和孔獻科特地買了最新的ROKU,為的是讓母親可以較為方便及時地看到各種中文電視。

    黛珊母親看的最多的自然是《非誠勿擾》,時不時跟黛珊他們說:“這個主持人太有水平了!他和這個節目是我們南京人的驕傲啊!你們要不是因為這個節目,哪裏會認識、會結婚?現在都要生孩子了!”

    黛珊和獻科倒都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黛珊偶爾也看一眼節目,注意到他們的點評的女嘉賓居然已經換了,而那個去馬爾代夫度蜜月的獎勵不知何時也改了,改成去英國的什麽古堡了。

    這世上有什麽永恒不變的呢?黛珊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皮,感受到腹中小兒的踢腿,訝異著新生命的神奇和魅力。想起張橄欖跟自己說起馬爾代夫群島如何盡善盡美的往事,想起自己曾經把去馬爾代夫當作人生的首要夢想,黛珊不覺淺笑起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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