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星期,收到一封電郵,來自兒子們就讀的長島華夏中文學校。郵件說這個周日上課期間輪到我們值班,務必提前15分鍾到校雲雲。我趕著去了,就發現在教學樓的接待處有幾位家長也在排隊簽到。問了一下才明白,原來是每位家長都要值班一次,任務就是維持走廊裏的秩序等等,在課間和課後提醒小朋友們不要亂跑。
因為中文學校是租用紐約州立大學在本地分校一棟教學樓的兩層,所以也有必要提醒家長和孩子們有規矩、守秩序,不得誤入其他樓層和教室,以免幹擾大學師生們的教和學。我之前也曾看到家長們套著印有“長島華夏中文學校”的馬夾,或站或坐於各個樓梯出入口,有幾個還是熟人,並一直以為他們是義務值勤,卻原來也是按序履行義務的家長們。
輪到我的時候,負責分配事務的小夥子給了我一隻鈴鐺,說:“你就負責打鈴吧!一共打四次,什麽時間打,都在鈴鐺上寫著了。到了時間,你樓上樓下各走一趟,提醒老師和孩子們該休息或者該進教室上課了。”
我不覺要笑,點頭應了,又仔細看了看鈴鐺,卻是最簡單原始的一種,不大不小,剛好攥在手中。鈴鐺上用透明膠紙裹縛了一張紙條,注明四次打鈴的時間。我捏住這鈴鐺頂芯,使勁搖晃,就聽得“當當當”的聲響,雖不算嘹亮,但警擾方圓十來尺裏的人也是綽綽有餘了。
因為第一節課開始無需打鈴,我便攜了鈴鐺先在老二的班裏坐了一堂課,跟著一幫娃娃們複習最基本的中文拚音,卻時不時查看手機,生怕錯過了打下課鈴的時間。快下課時,我輕輕出了教室,從一樓的東邊出發,一路搖著鈴走過去,引得好多人對我大行注目禮,真可謂“招搖過市”。
不想這鈴聲頗有功效。所到之處,我看到很多小朋友聞鈴而動,更有人得了大赦令般、迫不及待地往洗手間跑。也有的老師仍然在黑板上奮筆疾書,仿佛要爭分奪秒給學生們多教點知識。還有些班級,學生們早已經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打鬧嬉笑,而老師坐在講台邊看手機或改作業。
從一個樓層的這頭走到那頭,不過百米長的走廊,但鈴聲又必須連續、平穩、響亮。沒想到的是,這分把鍾的路走下來,我搖鈴的手腕竟有些不自在。爬著樓梯上二樓的間隙,我倒十分慶幸自己的手腕也可以稍事休息一下。等到把二樓各教室也“通知”完畢,已然是三分多鍾過去了。我回到一樓,跟一個在樓道口值班的家長聊了幾句,就又出發去打第二節課的上課鈴了。
在“當當當”的鈴聲中,我也忍不住想及那些在鈴聲中讀書求學的日子。小學初中都是在附近的學校讀書,每天上學、放學,每次上課、下課,都依賴教師辦公室外麵的那盞鈴鐺。每天打鈴的老師或不同,但鈴聲的連續和響亮卻是一樣的。上課時更似有一聲急於一聲的催促,下課時則似有一聲短過一聲的歡快,鈴聲裏甚至能聽出打鈴人的耐心和寬容。
記得那時有些同學就住在學校邊上的村莊,他們每每聽到學校鈴聲響起才扔下飯碗背上書包望學校跑,居然也能不遲到。那時候許多人家不用鍾表,在田裏耕作的農人,在家做飯的主婦,都根據學校的鈴聲來判斷時辰,也是如今不可想象的民俗和俚景。
後來讀大學,教學樓裏就隻有按時響起的、但少了人情味的電子鈴聲了。初到美國求學,常能聽到校園鍾樓上按點傳來的鍾聲,仿佛提醒著每一位象牙塔中人有關時間的永恒流逝。如今說起鈴聲,最常想到的卻是《鈴兒響叮當》這樣的經典歌曲,和它們藉著鈴聲傳遞的有關節日的歡快和美好。
中文課結束後,兩個孩子都說看到我打鈴,問我鈴鐺在哪裏,他們可不可以搖搖看。我告訴他們我已經把鈴鐺還給學校負責人,而且鈴也不是隨便打的,他們隻好遺憾地長歎一聲。屬於學校的鈴聲,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漸漸消散於風中。不想我偶然得此機會,在中文學校做了一回打鈴人,湮沒在歲月風塵中有關鈴聲的幾多記憶,以如此不經意的方式重現眼前腦中,倒是令人欣喜的意外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