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紋身的人

    周末在法拉盛理發，還是常去的那家理發店，隻是這次攤上的剃頭師傅不同以往。他似乎剛來不久，形態舉止間微微讓我覺得有點凶和痞，而原因或許是他留著寸頭，穿著短袖T恤，露出的兩條胳膊上又幾乎刺滿了紅紅綠綠、十分招眼的紋身。

    我終忍不住好奇，就和他攀談了幾句，問他胳膊上繡的是什麽圖案。他很高興，眉飛色舞地告訴我，“這一條胳膊上刺的是荷花和魚，這一條上麵是一隻發財貓。當初花了老鼻子工夫了，連著刺了十幾天，才終於刺成了。”

    我仔細一看，果不其然，比較鮮豔的那條胳膊上既有粉紅的荷花，也有綠的荷葉和紅的遊魚，一條胳膊儼然成了一件藝術品。理發師傅又給我科普紋身常識，說中美紋身的差異，針刺時的疼痛程度。等到理完發，我倒驚詫時間過得太快，而最初對理發師傅“凶”和“痞”的印象也蕩然無存，反而覺得他是個頗平易近人的青年人。

    話說十幾年前我離開中國的時候，身邊有紋身的人還真是鳳毛鱗角，而他們大多數是年輕人，很多時候也給大家留下不良青年的名聲和印象。到了美國，才漸漸發現紋身原來也是一種流行元素和文化現象，跟人的品質倒並沒有什麽大關係。

    而這些年在生活中看到的紋身圖案也林林總總，想來頗有趣。很多人喜歡在手臂或者後背紋身，或是一隻猛虎、一條蛇或者一隻老鷹，也有人紋上一朵花、一片葉子或者一枚貝殼，幾有“一花一世界”的深意。有的人也喜歡把尊重或者親愛的人的名字紋在身上，或者覺得還不夠，幹脆紋上一個肖像，我看到的最多的也許是耶穌基督的肖像。有一次在公園辦網球場的年度使用卡，那個年輕的非裔辦事員的胳膊上紋了一圈五線譜，他還告訴我說那是他最喜歡的某首歌曲裏的一段調子，看上去倒是有種不同尋常的別致美感。

    近年來中文漢字成為時尚一種，也成為許多紋身愛好者的新寵。最尋常的也許是那些頗有勵誌意味的字眼，我在健身館就常見有人在頸後、大臂等處紋著比如“博”、“勇”、“希望”、“忍”之類的漢字，也曾在酒吧看到一個酒保在他肌肉突出的胳膊上紋了名副其實的“力”和“美”。而最讓人忍俊不禁的是，有一個夏天早晨，沒吃早飯的我和妻在上班的地鐵上，看到一個男子結實的胳膊上紋了三個字：“肉炒飯”。此外，還看到過其他一些不雅、甚至完全不知所雲的無厘頭漢字紋身，真不知道他們是在糟踏中文，還是提升漢字的文化魅力。

    說起紋身，文體明星們似乎更有此好，也更吸引普羅大眾的關注。我比較關注的網球運動員中就有許多人有紋身，且似乎很有深度。

    瑞士網球名將瓦林卡的胳膊上有好幾句英文紋身，後麵三句是“再試一次，再失敗一次，失敗得更漂亮”，以此激勵他超越和四大天王屢戰屢敗的悲慘記錄。皇天不負有心人，他今年終於連克世界第二和第一而捧得澳網男單冠軍獎杯，也一舉超越費德勒，成為瑞士網壇一哥，成就一段勵誌佳話。塞爾維亞的迪普薩維奇在胳膊上紋了一句日語，“美麗拯救世界”，據說來自多思妥耶夫的《白癡》，立馬叫我對他刮目相看。已經退役的網球運動員薩芬大臂上有個漢字“猴”，瑞士的女選手施奈德在肩後有個“龍”，大約都是源於自己的屬相。

    更有名的足球運動員貝克漢姆全身上下布滿紋身，腰肋間則有一行特地跑到香港紋的漢字“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叫人思量他的人生哲學。而唱歌的加拿大小天王比波也喜歡紋身，最近也趕時髦在胸口處紋了一個漢字“慫”，大概他以為是“聽從心的選擇”，卻不曉得這個漢字卻“懦夫”之意，惹來不少懂中文的人笑話。

    最有趣的是，有時在健身館運動，碰到公司的同事，看見他們隱藏的紋身。在辦公室，大家都穿戴整齊，到了健身館，卻多是短裝打扮。於是我看到一個女同事在小腿上紋的一隻小蜥蜴，還有一個男同事在大臂上紋著的三個漢字“大丈夫”。這多多少少顛覆了他們平時在辦公室給我留下的一本正經、甚至刻板的印象。

    西風東漸，如今回到國內，或者在網絡上，也看到越來越多的中國人有紋身、展示紋身了。中國女子網球的名人李娜在左胸口紋了一朵小小的玫瑰，據說是為了銘記她和老公的愛情。我們家小朋友的外公，也曾在他的手腕處紋了點圖案，後來想消去卻不成功，如今也還依然清晰可見。

    而普通人對於紋身的態度也顯然越來越寬容，甚至越來越讚賞有加。更多時候，有紋身的人，似乎是對生活更有態度的人，甚至是更勇敢而直白的人，也常常被認為是更酷的一類人。難怪乎，連小朋友們開爬梯時，都喜歡在手背上、胳膊上貼張可以洗掉的假紋身，並到處走動炫耀呢。

    周末理完發去地鐵站，赫然看到法拉盛的羅斯福大道上相隔不遠就有兩家紋身店。名字也還都很酷，一個叫“七號線刺青”，一個叫“刺客”，看得我都覺得詩意頓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