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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雪的冬天(4):花無人戴,酒無人醉,醉也無人陪

(2018-12-20 19:00:24) 下一個

  感恩節後的這一個電話打了四個多小時。
  
  羅岩事後感覺很吃驚,怎麽就聊了四個多小時呢?剛來美國的時候,給家裏還有同學打電話,也還常常有半個小時的紀錄,如今卻往往隻是三五分鍾的長度了。 禮節性或常規性的問候之後,大多時候也就無話可說。倒象網上人說的:大陸留學生到美國的第一個星期,覺得自己的經曆豐富傳奇得可以寫一本書;兩個月後,費 點腦筋,也還可以給國內的親朋寫一封長長的信;一年後,絞盡腦汁,恐怕也寫不滿一頁紙了。想想也是,單身留學生們的生活,無非是上課、實驗、科研,周末也 無非電視、錄像、電影;人多的地方運氣好點,或許還可以組織足球賽和搓麻什麽的,而這兩樣東西羅岩卻都不是很感冒。
  
  也許,就是寂寞的緣故了。平常忙忙碌碌的也還好,唯有到了周末,還是一個人在家裏看電視錄像,或者出去買菜看電影,叫好沒人應,罵娘也沒人跟,忽然就 覺得了無趣味起來。羅岩有時翻翻國內帶來的唐詩宋詞,那日看到“花無人戴,酒無人醉,醉也無人陪!”的句子,倒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象那寂寞的古人了。
  
  羅岩本來也是跟人合住的,卻幾次三番地遇人不淑。第一個室友先前一學期還好,半年後老婆辦了F2過來,兩臥室的房子三個人住著。雖然室友和他的老婆每 日小心翼翼地,甚至故意陪了笑臉來,卻讓羅岩更加難受,覺得自己侵犯了別人的自由似的。一年的lease到期,彼此都鬆了一口氣似地各自找了新住處。不 想,第二個室友卻是個在美國活得滋潤的家夥,幾乎從來不在家燒飯做菜,卻常常帶著女孩回來過夜,反襯得羅岩不瀟灑,而且“痿”得一P的樣子。一年後,羅岩 終於受不了這樣的心理自卑,也就另尋了住處。第三個室友卻是個凡事都計斤較兩的主兒。每次羅岩帶了他去買菜,這家夥首先就是在入口處拿張報紙看看今天商場 裏哪些東西在促銷;每隔兩三個月,就尋摸著換個電話公司,結果羅岩常常不知道什麽時候該打電話回中國,什麽時候能打電話給美國,一不小心就用了巨貴無比的 電話時段,室友對羅岩經常用電話線上網當然也是常有微詞。第四年開始的時候,羅岩的積蓄也頗有一些了,不顧一切地租了一個單人公寓,寂寞和自由也就如孿生 的兄弟般,在他的生活裏猙獰著張牙舞爪。
  
  “也許,那就是自己為什麽會漸漸迷戀網絡、甚至前後被兩個女子誘惑的原因了。”羅岩這樣給自己下了結論。他今年也看網上流行的叫安妮寶貝的小說,那女 孩說:不僅我們的靈魂是孤獨的,我們的肉體也是時常孤獨著的。羅岩如同跋涉求經的僧人突然悟化一樣,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釋。他回憶起在梅菲那兒 的一夜。開始的時候,他是那樣迷戀地擁抱著梅菲芬芳的身體,熱切地撫摸著她年輕的肌膚。前戲的纏綿悠長,幾乎甚過許多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甚至梅菲不得不 主動跟他作了進一步的暗示,事後她還有些嗔怨地說“你真會撩撥人啊”。然而,梅菲在他懷裏睡著的時候,羅岩卻覺得不自在了,仿佛自己懷裏的不是那一個小時 前還讓自己狂熱的年輕身體,而是世界強加於己的異物。他躊躇地醒著,後來到底把她悄悄地搬下了自己的胳膊。他已經太習慣一個人入眠了,肉體的孤獨也已經成 了一種習慣,偶爾的歡愉也確能暫時緩解那樣孤獨的饑渴。那麽靈魂的孤獨呢?那樣的一夜兩夜卻似乎並不能暫時緩解,甚至還會加重加深那種孤獨的絕望感,讓他 覺得在世俗的世界裏越陷越深,所有曾經純真美好的渴望和幻想都在漸漸死去,他甚至預見了自己和父親一樣的命運……
  
  羅岩和李競在網上認識之後,很快就互相交代了自己在學校的主頁,因此看到了對方的照片,又互傳了一些沒有放在網頁上的私人生活照片。羅岩一直覺得照片 裏的李競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憂鬱表情,仿佛永遠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他甚至明確地知道李競並不比梅菲漂亮,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麽李競讓自己更覺得耐看。


  也許是緣於那份神秘和陌生吧。對彼此相貌的滿意促使了他們的進一步交流,然而誰都沒有想到他們會那麽快地說了“愛”字。
  
  感恩節後的那一個電話打了四個多小時,兩個人從童年說到留學,從父母關係說到周圍的人情變幻,沒頭沒緒,卻又興味盎然。忽然,李競就道:“我簡直成八 婆了,這麽跟你說自己的生活!”羅岩笑道:“話逢知己千句少嘛!誰讓咱這麽投緣呢,‘就象在哪裏見過的一般’!”李競笑道:“少跟我貧嘴!”羅岩道:“不 敢。出家人不打誑語。”李競在那邊突然用命令而嬌嗔的口氣道:“說你愛我!”羅岩掙紮著囁嚅了幾聲,到底鄭重地開口說道:“我──愛──你,我真地愛上你 了。”


  羅岩一直很奇怪:自己到底是怎樣一種動物呢?他和梅菲算關係不錯的同學(秋假後,梅菲曾經打電話過來,兩個人在電話裏聊天,一如從前,似乎什麽都沒發 生過),他也不是不喜歡梅菲,但是做愛的時候,梅菲讓他說“我愛你”,他居然躊躇到難以開口。和李競呢,真所謂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不,還沒有相逢,不過是 在網絡裏電話上交流了很多次(羅岩最近兩個月的電話賬單一直居高不下),看過她的幾張照片,而當李競在電話那頭忽然執著地命令他“說你愛我”,他居然就無 比真誠地說了。說完了,突然覺得恐怖,李競在那邊也不說話,大約也沒想到自己會乖乖地說那三個字吧。這三個字忽然將他們拋進一個特殊的軌道裏,而他們卻無 法立刻適應這特殊軌道裏的運動了。
  
  再過了一個月,羅岩已經無法承受這種真實又虛幻的靈魂接觸了。在電話上,在麻繩上,他們是親切的、具體的、甚至熱烈的,然而掛了線卻隻有冰涼的話筒, 關了機器也隻有黯淡的屏幕。他覺得自己是在沙漠裏跋涉的行者,而李競就象招引著自己的海市蜃樓。如今他已經累了,他要具體的水來滋潤自己,具體的綠洲來解 放自己了。所以他堅持著要和李競見麵。
  
  李競讓他過去的時候,羅岩想了想道:“你有roommate,不是很方便吧?我怕影響人家。”李競一時冷笑道:“她能帶人回來,我怎麽就不能啊。”羅 岩就道:“其實,我挺害怕住女生家裏的。怪不自在的感覺。”李競又冷笑道:“看來你是有住在女生家裏的經驗了!”羅岩一時忙著道:“別胡說。隻是想當然罷 了。住在兩個女孩子的家裏嘛,總是有點別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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