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帶著小朋友去北京玩,太太在網上找了一家胡同酒店住了幾天。第一次去,被司機帶錯路,從胡同的尾端走路進去,直走了十幾分鍾。好在胡同雖窄,兩側卻有些高大的樹木遮蔭,讓人不至於太急躁。往裏走走,更覺有趣。
這胡同裏大概有好幾家改作旅館的四合院,有一家門口幹脆立著兩個仿製的兵馬俑來招徠客人,看得我們瞠目結舌。也有婦人騎著裝滿菜蔬的三輪車緩緩經過,被人叫住,就停下來,拿了秤盤,開始叫賣豆角、西紅柿、香瓜之類,仿佛古老的日子隱隱再現。又看見三個騎車的少年,“叮鈴鈴”地從我們身邊飛馳而過,青春的氣息就那樣在一陣夏日的風裏滿街飄逸開來。
到了酒店,感覺果然不一樣。門麵大廳雖然不是特別寬敞,卻布置得獨具特色。前台服務的女孩穿著素雅的民國服飾,牆上、櫃上則滿是北京特色的各種裝飾,一張圓桌上擺放著幾本北京風景圖冊,還有兩本厚厚的《西遊記》連環畫,叫我忍不住拿起來翻了一氣。
往房間的走廊兩邊牆上的裝飾也很有意思,宛如博物館的藝術品。它們多是一些簡單的詞匯和酒店主人給與的別出心裁的詮釋。比如“音樂”這個詞條邊上,是九盒老式磁帶拚成的一個九宮格,大有懷舊之姿。再比如“路”這個詞條邊上,是一雙草鞋,叫人心生聯想。走到長廊盡頭,迎麵卻是一幅天安門廣場的彩色壁畫。拐過彎,又是一幅黑白壁畫,畫的是眉頭緊鎖的魯迅和他沉重的《呐喊》。進了房間,牆上則掛了一隻充滿北平風情的大鷂子風箏。
後來鬧明白了,從胡同的另一端出去,隻要三五分鍾就到了附近的張誌自忠路地鐵站。有一天晚上,我送來看我們的征宇出去,發現夜晚的胡同也很有意思。我們住的酒店對麵居然是一家所謂的網紅烤串店,到了晚上更是熱鬧非凡,門口都站滿了吃肉串的年輕人。往外走了幾步,卻有一家酒吧的牌子掛出來,三五個年輕人在那裏喝著啤酒,彈著吉它,抽煙聊天,讓這夜晚憑空多出了散漫的青春味道。那個酒吧還有個有趣的名字,英文叫Weather Bar,中文叫“氣象酒吧”。第二天早上路過時,我想要給這酒吧照張相,卻怎麽也找不到了,想來是隻有夜裏才會開放的臨時酒吧。
胡同裏自然不少古舊的氣息,比如這些年回國已經不常見著的公共廁所,在這胡同裏就有一座矗立著,時時有男女分部進出。不少牆體上掛著空調,昭示這胡同和胡同裏的人們想盡辦法與時俱進的努力。快到出口的時候,還看到一個小小小小的小賣部,小到主人都是坐在外麵的一隻短板凳上收錢發貨。
然而,再往前走,離東四北大街二三十米遠的胡同盡頭,現代化的信息就撲麵而來。我看到一處寬敞透明的辦公空間,似乎是正流行的共享辦公室,可以看見年輕人從清晨到深夜坐在電腦前飛指疾打或者凝神細思。臨大街還有一家大型的婚紗影樓,是某著名相親網站的旗下業務。影樓的大廳裝飾得美輪美奐,門口小黑板上手寫著應景七夕的廣告詞。
這一次的北京之旅算是來去匆匆。前後在這胡同酒店裏住了四晚,每天進進出出便也總免不了要走一截胡同。胡同裏正在修葺的小學校,夜裏學校圍牆上的貓群,胡同口的小賣店,那個隻有晚上才出現的“氣象酒吧”,還有晚上才熱鬧的網紅烤串店,就都成了每日悅目的風景。
然而,讓我難忘的還是胡同裏來往的人群,來這裏旅遊的人,生活在這裏的人,都把這胡同裝飾成一種風景。另一個晚上,偶然聽到一句:“爸,我們走了啊!”回頭看,是年輕的婦人推著一輛自行車,車後座上坐著個六七歲的男孩。一位老人家穿著老頭衫跟在後麵,似有似無地應了一聲,然後看著女兒還是媳婦馱著孩子在暮色裏離去,大概是去了某一處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的某一間公寓吧。
隻是那一聲柔軟而清脆的告別,久久地縈繞在我的耳畔,回旋在我的腦海,讓我意識到現代化的北京其實也還有胡同,胡同裏也還有這樣的人群,這樣的人群裏也還有著些亙古不變的呼喚與眷戀,讓我不自禁地要慢下腳步來,細細地聆聽和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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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大概是南方人
胡同裏也還有這樣的人群,
這樣的人群裏也還有著些亙古不變的呼喚與眷戀
好文啊!從沒住過胡同的人來點個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