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可是我以前公司的意大利裔同事,姓名常讓我想起他們那位叫馬可·波羅的先祖。大約十年前,馬可加入我們公司的倫敦分部,和我同組共事。因為經常討論編程問題,一來二去地就熟悉起來。
中間因為業務關係,馬可有幾次來紐約出差。見麵之後才更具體地感覺到馬可:三十不到、長得很帥的年輕人,一頭濃密的黑發,兩腮濃密的胡須,兩條濃密的眉毛幾乎連成了一條線。馬可雖然個子不是特別高,卻擁有意大利特質的熱情。他長著兩顆雪白而略長的門牙,笑起來的時候流露出一絲未泯的童真。
在現實中見過麵、喝過咖啡之後,我們就更熟悉了。在公司網上再碰到時,我和馬可不僅聊正在做的項目,也會時不時地聊些生活瑣事。
有一次,馬可忽然說:“女人真麻煩。”我忙問為何。他說他老婆要買郊區的大房子,他以後下班要準時回去,因為通勤時間變長了,而他的女人是這一切麻煩的開始。我忙勸慰他說這是好事,因為女人總是更照顧家庭的一方,她們幫助男孩們成長為男人。
馬可又說:“不光是房子。她還要生孩子。”我聽得不由狂笑,又道:“那就生唄。都結婚了,不能不讓女性滿足做母親的願望和需求啊。”馬可就道:“可是很困難啊。”我就很奇怪,覺得他們年紀輕輕的為什麽會很困難,但還是很禮貌地問他困難在哪裏。馬可說:“我老婆已經四十多歲了。”
作為一個中國男性,聽說三十不到的帥哥馬可娶了位四十出頭的老婆,我驚訝得差點從座位上跌下去,卻又覺得自己可笑,心想這年代這種五月九月的關係,即使男人在五月女人在九月,又有什麽好奇怪的呢?
我隻好又勸慰他要有耐心,實在不行,還可以考慮試管嬰兒,並講了自己一個朋友試管嬰兒懷孕的例子。馬可十分感興趣,又查問了許多醫療保險方麵的細節。
後來上了臉書才知道,馬可娶的是一位菲律賓女人。政治不正確地說實話,他太太也就中人之姿,當然也有著亞裔女性在西方人眼中通常更顯年輕的優勢。卻因此,我也更佩服馬可的真情和勇氣了。馬可說他當初剛到英國時,沒有事情做,就貼廣告開班教意大利語謀生,而他太太就是他的學生。這麽說來,馬可的愛情和婚姻卻也是別具風格和味道的了。
後來馬可又來紐約出差,我們在公司的大露台上閑話。馬可倒說他和太太背景、年齡差距很大,因此生活中也有很多分歧,我倒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隻好敷衍了幾句所有婚姻都有問題的乏乏之語。
馬可倒話鋒一轉,問我人在美國想不想中國的那個家。十五歲離家讀書,家於我而言,倒真不是那麽牽腸掛肚的地方。馬可卻不然,他傷感地告訴我,他來自意大利的小島卡利亞裏(Cagliari),他這個卡利亞裏人每天每夜都想念那個藍天白雲、碧海細沙的故鄉,還有那裏人口眾多、關係密切的家庭成員們。
回到座位上,馬可又自告奮勇地用穀歌地圖向我展示他的家鄉。卡利亞裏是意大利薩丁島區(Sardinia)頂南部的首府,也是意大利的一個自治區。薩丁島本身是地中海裏第二大島,可是在穀歌地圖上看起來已經小得楚楚可憐,而卡利亞裏隻能無窮放大之後才慢慢顯示出真麵目。當那個城市一點點在蔚藍色的地中海背景裏漸漸放大,馬可也漸漸喜形於色,眉飛色舞地跟我講那裏的人多麽淳樸,生活多麽悠閑,他多麽想某一天再回到那個小島去無憂無慮地生活。馬可的戀家,叫我這個“因為旅行而忘記回頭”的人幾乎自慚形穢。
一直也沒聽說他們生孩子的消息。倒是有一次馬可視頻會議開到半途說要趕到兒子學校去,因為他十幾歲的繼子在學校惹了點禍。那是第一次聽說他老婆還有過婚姻和小孩,而馬可三十不到就做了一個十五六少年的繼父。吃驚之餘,愈發佩服和讚歎顧家的馬可。
後來公司在瑞士開了分部,馬可迫不及待地申請內部調職,因為瑞士畢竟離他魂牽夢係的家鄉更近了一些。我不久也離開了那家公司,卻還經常在臉書上看到馬可貼出的照片,有他和妻子去各地旅行的照片,還常常有他的兄弟姊妹們用意大利文寫的評論等等。相片上人物的滿臉笑容,文字裏的感歎號和笑臉符,都常常讓我會心微笑。平常不怎麽愛點“讚”的我,也總忍不住要為馬可這個戀家的卡利亞裏人點個“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