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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軌(1)

(2017-12-08 20:52:44) 下一個

    一早,獻科先開車把黛珊送到本鎮的火車站。到了站,才七點三十四分,黛珊要坐的火車還有四分鍾才會到。外麵天寒地凍,殘雪猶深。黛珊鬆開了安全帶,不出去,隻拿了手機把玩。她一路看著手機過來,因此並無新的訊息。她扭頭看一眼駕駛座上的獻科。獻科也正迫不及待地拿了手機出來,不曉得看新聞還是微信,卻不動聲色,完全沒有意識到黛珊的注視。黛珊不由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很快,火車鳴笛就遠遠傳來。黛珊精神為之一振,咕噥了一句:“今天看來很準點。”獻科抬頭看一眼外麵,並不搭話。黛珊收了手機,戴了手套,開門出去,然後一路小跑著去站台。到站台上站定,她回頭瞧瞧,隔著自己呼出的水氣,看見獻科的寶馬已經跑到停車場那頭,等著右轉上大路了。黛珊若有所思,心頭又冒起那個古怪的念頭:如果自己就坐著這趟火車離開、再不回來,獻科還能對自己這樣熟視無睹嗎?她微微苦笑,在七八個等車的人群裏一時若有所失,卻還是莫名地興奮起來。上了火車,她坐了自己常坐的位置,把手提包放在旁邊的座位上,就拿出化妝鏡來稍微補下妝。

     她挑剔地檢查一番鏡子裏的那張臉,末了,還是滿意地微笑。那張臉經曆了四十年的風霜雪雨,從大陸到美國,從西海岸到東海岸,從二十年的寒窗苦讀到過去十多年的職場打拚,從花季少女到窈窕淑女再到中年大媽……想到“中年大媽”這個詞的時候,黛珊有些吃驚,不由得再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臉,心想:老天待自己不薄,鏡子裏的臉,非說是三十歲少婦乃至二十郎當大姑娘的,大約也不會有人質疑,但每次跟人說自己年屆不惑的時候,還是會惹來一番若嫉若誇的讚歎和不相信。

     黛珊收了鏡子,目光又落在自己的手上。她手指纖長膚色白皙,這麽多年來一直是被人誇獎的身體部件。她想想就發笑,因為這雙手,她才曉得還有“手若柔荑”這麽個詞。前幾年丹尼爾剛跟著希瓦茲學鋼琴,那猶太女人就對黛珊道:“哎呀,看你的手指,不彈鋼琴真是可惜了呀!”黛珊幾乎動了跟著丹尼爾一起學鋼琴的念頭,卻到底沒能堅持下來。黛珊不習慣戴戒指,因此一直素手麵人。其實也不算“素手”:在紐約上班以後,她倒是養成了塗指甲油的習慣。這些日子,她喜歡正統的大紅色,一雙手乃至整個人,都因這十枚火紅的指甲而更加年輕熱情起來。

   這個冬天的早晨,黛珊看著自己紅紅的指甲,忽然聯想到這顏色與其說是火紅,不如說是血紅,兩相比較,這紅應該是更接近血的顏色吧。說起來,黛珊是個輕微的暈血症患者。令她慶幸的是,作為一個暈血症患者,她隻有看到別人身體有鮮血流出時才會心急眼跳,至到暈眩昏迷,而對自己身上的出血事件或者靜態的血漿並不會有出格的反應。

   黛珊看了一會兒自己的手,就無謂地歎了口氣。火車已經到了海德公園這一站,她就目不由己地往站台上看。喬治果然在那裏等著車。喬治果然在靠近她座位的這個門進來。喬治果然“裝模作樣”問她邊上有沒有人坐。黛珊不說話,隻把自己的包移開,放到腿上,然後佯裝看手機上“商業內幕”的新聞。喬治說了聲“謝謝”,就脫了大衣坐下來。她聞見他身上強烈的香水味道。

   火車再次開動時,她轉身看了看還在似乎到處找東西的喬治,然後注意到他有些囧有些發紅的麵色,再然後注意到他鼻尖上有一滴清水鼻涕幾乎要掉下來。她想了想,忍住笑,從自己包裏拿出兩張麵巾紙給他。喬治接過去擦了鼻涕,笑著道:“哦,這真是太尷尬了!不過非常感謝你!”

   黛珊不接他的話頭,隻佯裝看車窗外的風景。邊上的喬治也就拿出手機看訊息。黛珊一時就隻聽到火車輪子和鐵軌不停撞擊的聲響,仿佛她自己的心跳一樣,那樣地快,但又緊挨著既定的軌道向前。她挪了一下身體,不經意間就碰著喬治的胳膊。喬治禮貌性地說一聲“不好意思”,往外側象征性地挪了挪,兩個人又互相笑笑。黛珊心底有種甜蜜混合著痛楚的感覺升湧起來,幾乎一直要湧到她的喉間來。她在心裏說:“你一定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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