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艾美一直看著他,一會兒覺得自己和他很像,一會兒又覺得毫無相像之處。聽馬春波這麽說,到底開口道:“我也覺得您麵熟呢。1975年前後,您是在板橋鄉的艾莊插過隊?”
馬春波把保溫杯放在桌子上,透過鏡片重新打量艾美。他沉思了一會兒,道:“你姓艾。是艾莊人?”
艾美驚訝地感覺到自己聲調的提高,而且說話有些顫抖。她努力平靜下來,冷笑道:“我是李秋芳和艾永康的女兒。不知道您對李秋芳一家有沒有印象?”
馬春波忽然站起來,手壓在桌麵上,卻什麽也沒說,又坐回辦公椅中去。他轉了頭望向窗外的小花園。艾美順著他的目光朝外望,驚訝有一些樹木長在這缺少日光的角落居然也長到了六樓的高度。
半晌,馬春波道:“沒什麽印象。我那時還是個毛頭小夥子,仗著一點家傳醫術,給鄉親鄰居們看點小病。”
艾美道:“是吧。我母親李秋芳說,她覺得我可能是她和您的私生女。”
馬春波站起來,手指著艾美道:“什麽?胡說八道!你想來訛詐我嗎?你給我出去!”
艾美也站起來,忽然無比放鬆而冷靜,微微笑道:“請您別激動。我們坐下說,好嗎?她不確定我是你的女兒,但是她確定她和你發生過關係。不知道您是不是有印象?還是說您和不止一個艾莊的婦女有過……”她說不下去,卻定定地看著馬春波不停變化的臉色,看著他忽然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又坐回椅子裏麵去。
“你說吧,你想幹什麽?”
“我的要求很簡單:我想和您做個DNA的測試。我回來度假的時間很短,馬上就要啟程回美國。我們相認不相認都無所謂,我隻是想活個明白,知道我生物意義上的父親到底是誰。我希望您能理解。”
馬春波搖了搖頭,冷笑道:“荒唐!”
“其實沒那麽荒唐,不是嗎?其實,我很感激您這麽多年來對我母親的關照,雖然我們早就不希望她繼續賣血掙錢。無論如何,您不可否認你和我媽曾經有過,關係。難道您不好奇我真地可能是你的女兒嗎?說老實話,如果我是個鄉村丫頭,我可能沒有勇氣來找您,來證實這份可能的父女關係。但我讀了大學,在美國讀了研究生,現在在紐約工作。我自認是個現代女性,覺得有必要搞清楚我和您的血緣關係。放心,我無需訛詐你任何東西,金錢也罷,名譽也罷……”
馬春波眉毛抽動。那一瞬間,他原本略帶弧度的眉毛完全水平,再加上眉稍的那一顆痣,幾乎活脫脫就是一個平躺著的驚歎號。他在椅子裏轉了個身,再次望向窗外,鼻孔裏出氣道:“可笑!”
艾美道:“我們生氣時,抵賴時,用的詞匯和動作都很像。”
馬春波又道:“你以為你是美國來的,就可以信口雌黃、為所欲為?”
“我真地沒有任何企圖。我隻是需要一個真相。您可以從我指尖取一點血嗎?另外這是我在美國的名片,上麵有電子郵件和電話號碼,我把我在國內的臨時電話號碼也寫在上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