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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姆斯特丹的最後一夜(5)

(2017-04-13 19:40:12) 下一個

                                 五

        一盤子揚州炒飯,艾美吃掉一半也就飽了。她讓侍者把剩下的打包,又尋思著這半盤子飯夠不夠給麻將當夜宵,就又要了一份早先在菜單上看到、覺得還不錯的壽司,卻又旋即暗笑自己的愚蠢和“深情”:自己真是一個沒救的女人了,忘記了尊嚴,腦子也進水,這個時候居然還想到要給那個負心去尋歡的花心男人帶夜宵回去?她想叫住侍者,告訴他算了不要打包、也不要壽司了。最後那一聲“嗨”卻沒喊出來,擱淺在喉嚨口,艾美也就任由那侍者去了。

        艾美瞄了一眼賬單,正想是用信用卡還是身上已經所剩不多的歐元,卻突然看見給客人的拷貝賬單上多了幾行小字,不覺拿起來仔細看,發現上麵寫的是漢字:“很喜歡你。可否交個朋友?”後麵還附了一串當地的電話號碼,和一個中文姓名:馬克,最底下又加附了他的MSN賬號:Mark Ma。

        艾美愣了愣,想不到此時此地碰到這麽大膽直率的中國年輕人,覺得幾乎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力和承受力,甚至自己的理解範疇。有那麽一刻,她忽然想他其實倒是清秀漂亮的,名字也有意思。

        艾美數出二十歐元,到底把那張有馬克聯係信息的賬單收進皮夾。她起身的時候,感覺下身一熱,有細微異樣的氣流在體內竄動。她知道自己的大姨媽要來了,比預想的提前了一兩天。她本來滿打滿算,料著不會在旅途中被大姨媽突然造訪,也就沒有帶任何衛生巾之類,不想這下要措手不及。

        馬克過來收錢和賬單,臉上有點不自然的笑意。當他看見給顧客的那份賬單已經不在桌上時,臉上的笑意就更得意而詭秘起來。他離開桌子時,意味深長地對艾美說:“謝謝!”

        艾美道:“不好意思。請問,你知不知道附近有沒有什麽,那種賣女性用品的商店?”

        馬克愣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有的,有的。我可以陪你去一趟。”

        艾美道:“那倒不用,又怎麽好意思?你告訴我怎麽走就行了。”

        馬克道:“沒事的。我正好要下班了。這個區,這麽晚,一個女遊客也不是特別安全。你等我一下,我換下衣服。”

        艾美穿好衣服,拿著打包的揚州炒飯和盒裝的壽司,一邊等侍應生,一邊走近了看牆上的字畫裝飾。飯店的一麵牆上掛了四美圖,分別是西施浣紗、貴妃醉酒、昭君出塞和貂蟬拜月。站在一個西方國家的中國餐館裏,看著雪白的牆上掛著的這些色彩清麗、意象豐富的遙遠的美人和她們的故事,艾美隻感到令她絕望的遙遠和不倫不類,一時不覺苦笑。

        男子過來時,艾美發現他穿著和自己身上一係的巴寶萊大衣和巴寶萊的彩條圍巾,心底微微地詫異。另外幾個男男女女的夥計打趣地跟他擠眉弄眼,似乎嘲弄,又似乎羨慕嫉妒恨。艾美隻裝作什麽也沒看見,微笑著等他一起往外走。

        他替她拉開門,彬彬有禮地笑道:“我叫馬克。”

        艾美“噗嗤”一笑,馬克也笑,道:“我知道你笑什麽。很多人都開玩笑,說我姓馬,又叫這個英文名字,多別扭啊。可是,我老爸當初就給我起的這名字啊。”

        艾美伸出手去要跟他握手,馬克莫名其妙,卻還是跟她握了握。艾美注意到他長著一雙十分漂亮的手,十指潔白修長,仿佛不彈鋼琴都可惜了。她忙著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笑道:“知己,知己!我叫艾美艾。啊,實際上中文就姓艾名美,英文名叫Amy,所以連起來就是Amy Ai。有時連我自己也糊塗了,所以常常脫口而出就叫自己‘艾美艾’了。”

        馬克也笑起來,用英文道:“為這個,你得給我一個High Five!”

        兩人雙手相貼之際,艾美感受到他手掌裏的溫度和空氣的冷度。街上也越發華麗越發冷了,艾美不由縮了縮肩。馬克若有所思地問她:“你是從英國來的?還是從美國?”

        艾美想告訴他自己來自美國紐約,出口時候說成“美國曼哈頓”,心底暗笑自己的虛榮。馬克本來意氣風發,如今卻不自覺地歎了口氣,感歎道:“我本來也想去美國,去紐約、那個新阿姆斯特丹去瞧瞧的。”

        艾美就問他:“你是哪裏人?怎麽到歐州、阿姆斯特丹、這個舊阿姆斯特丹來的?”

        馬克道:“溫州人。大學畢業後不知道幹什麽好,在家渾渾噩噩了兩三年,後來就跟著前輩出來闖蕩,看看世界。巴黎呆了兩年,羅馬做了一年,到這邊也快一年了。”

         “哦?大學讀什麽的?”

         “聲樂,一無用處。”

        艾美又“哦”了一聲,心想怪不得他看著似乎不同流俗,也怪不得他不像一般的夥計。

        兩個人的話題斷斷續續,倒也不覺得尷尬。不一刻,也就到了一家中國人開的小超市。艾美和店主打聽了一下,很快找到自己要買的東西,又在顯眼處看見荷蘭最有名的特產糖漿華夫餅、雪佛瑞特起司以及花花綠綠的小木屐等物品,因想到麻將的母親寶琳應該會喜歡這些,就順手多拿了幾樣。

        艾美到櫃台付賬的時候,發現老板娘不收信用卡,自己的歐元又所剩無幾,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她正準備退掉衛生巾以外的用品,卻不期馬克從皮夾裏拿出幾張歐元來付賬,笑道:“我先借你吧!”

        艾美忙笑道:“真不好意思。也好,我給你一些美元現金吧。”艾美想起這層,忙又問老板娘:“那您這裏收美元嗎?”老板娘矜持地搖了搖頭。艾美粗粗清點了一下錢夾裏的美元,發現一樣所剩無多,隻好對馬克道:“看來不借你的歐元還不行了。我這個小錢包裏的美元似乎也不夠還你了。你得跟我走一趟,去我的旅館,我取了錢還你。”

        馬克笑起來,道:“別總說錢,多俗氣啊。我也沒事,送你回吧。”

        艾美也笑起來,一時兩人拿了東西,出了小店。艾美兀自覺得好笑:怎麽就變成這樣“難分難舍”了似的,好像自己成心有意地要做什麽一般。不過她原本對自己能否一人按圖索驥走回旅館去也存很大的懷疑,如今心底又隱隱約約地想這麽做是不是因為麻將那麽做了,一時倒有點心事重重。她不想自己心事重重,就一直不停地找話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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