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安
樹葉落盡，便是冬了。
本想得空把樹葉收集一下，但一場風把落葉吹得四散。很無奈的時節。
做花園，總是一年之計在於冬。每年的此時，院落都需要進行一次大整理。殘枝敗葉要去掉，一些雜草的宿根要挖掉，修剪的同時，還要將一些花卉分株移植。如今院落的植物很多，做這些事很費時間。
花壇裏的雜草很多。聚合草和羊蹄草的根很深，蕁麻的地下莖盤結交錯，清理起來很是麻煩。一些野花是可以利用的，如果長在合適的地點，我便將其保留下來。
花壇裏的糖芥和魯賓花是多年生植物，但缺點是壽命很短。如今這些花卉生長了幾年，植株衰敗，很多需要更換了。
我把院落枯枝敗葉清理出來，再用推車一車車運走，在菜園外的樹下堆成了小山。這些枝葉要經過一兩年的時間才能漸漸腐化。
多雨的季節，草坪很是濕軟。因為習慣了運送土石，滿滿一車枝葉推起來總是感覺輕飄飄的。但車輪仍會在草坪留下清晰的印記。每次推車運送枝葉，我盡量避免讓車輪壓在同一條印記上。
這個時節，天氣是姓鬼的。一陣陣的雨，一陣陣的小冰雹，一陣陣的陽光，一陣陣的雨夾雪，都夾裹在風裏。但在這種天氣裏幹活兒，也是會出汗的。
清理後的院子仿佛一下空落。
我看著空空的院子，一份空落感也漫漫延續到心裏。我很無奈。在現實與非現實之間，寂靜與孤獨往往總是相伴的。人們如果尋求真正的寂靜，必然要習慣孤獨。
但我也看到一些希望。僅僅剛入冬，一些性子很急的水仙和雪滴草，便已經開始露芽了。
草坪很綠，院落中的蒲葦顯得很醒目。園藝學上，這類高大並吸引目光的花卉，屬於“構架性植物（Architectural plant ）”，往往植於花園中引人注目的區域用作主體。但在鴿溪，我隻是用其平衡一下院落的水景。
蒲葦（Pampas grass）不耐水而耐旱，種在離水不遠的旱地，便是去假冒蘆葦了。
假冒，總充斥在世界。我想我也離不開這個“俗”字。
美麗，隻是一份感受，隻存在於精神世界。自然的美麗在方寸間無可比擬。於是在古今中外，人們為了模擬自然，也為了把童話展現，園藝裏有太多的假冒和偽飾了。
人間的社會就是這樣無奈。人們都知道，童話無論多麽美麗，其實都是謊言。
這個季節河穀很靜。沒有多少鳥鳴，也沒有多少自然的聲音讓心意延伸。院落的大樹上總會有幾隻林鴿，縮成一團羽毛靜靜地棲著。知更鳥更是大膽，在我的身邊蹦蹦跳跳找著蟲兒。
安全感來自信任。鳥兒也是一樣。我看著這些安然的鳥兒，在想著，人的一生，何不也是為了一份安穩而去尋找著信任。
此時，麵對這些鳥兒，我感到有些自責。它們不知道，在不遠的房屋裏，有好幾枝槍。
一些小動物卻是很鬼的。
野雞從不招搖，隻是在確定附近沒有人影時，才三三兩兩，悄悄走出來覓食。
一到冬天，黑水雞便開始分散而居獨來獨往了。此時的鴿溪院落，多數時間隻有一隻黑水雞在覓食。這隻黑水雞很機警，從不冒險暴露自己。每次看到我和絲黛拉出現，總是遠遠地飛走。
鬆鼠常蹦蹦跳跳在草坪尋找埋藏的橡實，看到絲黛拉便跑上樹，消失在枝杈。一次，絲黛拉從院落一角追出一直鬆鼠。這隻鬆鼠無處可逃，竟向我跑來，在我的身邊爬上了樹。我看著伏在樹上的鬆鼠直想笑，仿佛感到它的小心髒在突突跳。
這個時節很少看到野兔。但從不斷被咬壞的花卉，我知道這些討厭的小東西仍在夜間出沒。
隨著院落逐漸被清理，我也仿佛安然了許多。但花事無邊，這些花園的活兒一時半會兒是完結不了的。
不久前有國內的友人來訪鴿溪，感慨之餘，也在試圖感受擁有這樣的院落，該付出怎樣的辛苦。友人是位女士，看著那些擺放良好的巨大石塊，不可想象我是怎樣一個人用手工完成的。
我隻是說：“沒啥好辦法，人傻，卯足了勁兒，使唄！”
我理解這些都市裏的人。我曾經也像他們一樣，習慣了街道和公園景致，對那些建造和維護景觀的人，是不大留意的。
當秋的紛亂漸漸消失了，這冬，的確是安的。
水塘很靜。如果天氣溫和，仍會有魚兒在水麵點出水紋。我有時會在水塘裏撒些狗糧。這些狗糧散散浮在水麵，不一會兒便會招來很多黑頭鷗。這些鷗鳥在池塘上空盤旋，然後升升降降，熱熱鬧鬧地在水麵取食。
能在院落看到這些鷗鳥，其實是蠻開心的。隻是我無法滿足這些鳥兒的胃口。鴿河河穀有上百隻黑頭鷗活動，如果都飛來，狗糧我是供不起的。
熱鬧隻是一時。當鷗鳥散去，寂靜仿佛瞬間回到眼前。
近來總是陰雨，終於在今天盼到片刻藍天。我看到了午時的太陽，在地平線上低低地懸著。這是白晝最短的時節。
每年的此時長夜漫漫，卻是萬家燈火。
聖誕節就在明天了。
鴿溪的門口，曾有一串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聖誕燈飾，但三年前壞掉了。我沒有更換新的聖誕燈，於是每年的此時，鴿溪總是冷在黑暗。
生活的味道，永遠是被心情左右的。我也曾安置過聖誕樹，樹上也曾燈火閃爍。但現在，我發現生活裏有很多事，似乎都被省略了。
對很多友人沒有問候冬安，也很久沒有跟遠在北美的友人聯係了。或許，這些遠遠近近的友人也是這般把生活省略著。
生活裏有太多的事都是無法刻意的。隻是一些事一旦遠去，結果卻是淒涼的。
我在想，維係人間友情的，會是什麽？
其實，無論人間怎樣維係友情，隻有一種互往是終極的。這份維係並非物質，而是因為彼此擁有互通的感悟，因為對方擁有令人欣賞的能力和思想。
記得幾年前，也是在冬季，我曾看到一位新浪博友寫下的文字，很有感慨。
博友身在歐洲，文學功底甚好，其博客的內容頗有風采，尤其是敘述其往日的經曆，很是引人。我在讀過其短短的一篇文字後，隨意間，以詩的形式寫下了評論。記得當時寫下評論時，是一揮而就的。
因為懶惰，我於是把這段假冒為詩的評論，貼在自己的新浪博客，充作了博文《冬夢的聲音》。
因為眾所周知的網管原因，我後來停掉了自己的新浪博客，不再繼續。那位博友，後來也因為我所不知的原因，關掉了自己的博客。
幾年過去了，每個人的世界都在變化著。我不知這位博友是否在其它網站繼續著文字，也不知其如今的生活會是怎樣。
此時，在聖誕的平安之夜和冬的深處，我寫下這些字且為回憶。如果這位博友有機會看到此文，便是問安了。
感謝！
祝大家冬安，並聖誕快樂！
音樂：Following Stars, Bernward Koch
俺今天幹活兒，手推車不推了，改成拉車，冒充聖誕送貨的。
也祝水鳥一家聖誕和新年快樂！
冬是安然
雪是掩藏
風是曳舞
雨是流淌
倘若存在一份不息
便是自然的徜徉
問候不在近遠
隻在心的目光
刻意不會挽留
卻會失落與迷茫
如果天地存貯
便在秋的殷實
在冬的靜默，和希望
再次感謝！
Merry Christmas !
這地方冬天不太冷，雨水還特多，所以草地冬天比夏天還綠。
音樂還是一如既往地好聽。從聲音裏聽出了靜，而且是奶奶姑喜歡的那種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