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樁與石牆
樹，往往意味著歲月，特別是當你能看到其年輪的時候。
岩石，便是歲月，因為人們隻能想象它的始源。
（一）枯樹與喂鳥台
在離瓦礫花壇不遠的地方，曾有一株老橡樹和山楂樹的殘樁。去年請Stuart挖掘池塘時，我便讓他用機器將樹樁挖出。我沒有時間把這些樹樁製成工藝品，但用來裝飾院落，大概既簡單，又符合自己的懶惰。
院中有另有一株死去的老山楂樹。兩年前我把樹身截掉，留下一段樹幹，準備在其上建個喂鳥台。鴿溪鳥類眾多，四處活躍的鳥雀，早已成了院落一景。畫眉，知更鳥，麻雀，籬雀，大山雀，金翅雀，鷦鷯，喜鵲，林鴿，歐鴿，灰斑鳩，環頸雉，綠頭鴨，都是常駐鴿溪的鳥類。每到候鳥遷徙季節，更有無數的鳥類光臨院落。
鴿溪的大樹上，常有旋木鳥（Treecreeper）的身影。由於美洲灰鬆鼠泛濫，英國的啄木鳥已十分稀少。這些在樹幹上爬上爬下的旋木鳥，便成了替代啄木鳥的身影。
院落盡管樹木很多，但擬建喂鳥台的樹幹卻十分暴露。鳥雀在其上取食，很易被猛禽襲擊。雀鷹出沒的鴿溪，每年都有許多小鳥命喪鷹爪。
去年，一隻雌畫眉鳥在我眼前幾米遠處被雀鷹捕獲。在一片鳥雀的驚叫中，我看到雄鳥鳴叫著，拚命衝向雀鷹，試圖去營救它的伴侶。
弱肉強食的世界，這類情形無時無刻都在發生著，也讓觀者觸心。雀鷹帶著死去的雌鳥飛向很遠的樹林，雄鳥仍在拚命追趕著。
比翼相伴夫妻鳥，大難臨頭不自飛。我看到世間有太多的人，真不如鳥。
我在枯樹旁種下了一株白花繡線菊，用於為鳥雀躲避敵害。如今繡線菊已經長到一米多高。當果樹盛花，萬樹新綠時，我便著手為鴿溪的小鳥做個“飯亭”。
曾有人將裝修垃圾丟在院外的林地。垃圾中有些拆掉的窗台板麵。我看到板麵完整，便撿了回來，以便用來做點什麽。此時，這些塑料板和其它廢料，正可成為喂鳥台的材料。
對於我，製作這類物品是容易的，甚至連草圖都無需繪出。
很快，當喂鳥台成為院落一景時，鳥兒和樹葉，都在陽光下唱歌。即便在樹樁不遠的窪地水畔，每天都有一隻小兔，看著小鳥，在晨光中安臥。
（二）矮石牆
院落四周有很多廢棄的石塊，我得空便撿來，加上整理花園挖出的岩石，最終收集的石塊便以噸計。
我喜歡這些石塊，因為岩石大概是最好的園藝材料。石路，石台，石階，石牆，這些萬千年前形成的岩石，襯在伴生的苔蘚，總會賦予庭院一份自然曆史感。
但歲月來去，卻容不得人們去等待。當春的氣息濃進綠葉，當願的期盼漫進花草，歲月便匆匆而逝。
許多天來，我常常站在院落，看著世界的綠色，心情是沉沉的。我知道，一些事一旦在心底久存，便會變得沉重，既難化解，也難躲避或割舍。但我想，除去這些煩擾，世界上一定有比心情更為沉重的東西，而且一定會有許多。
比如，這些石頭。
當這些岩石最終成為石牆時，我所付出的汗水，實難表述。
人們看到這樣的石牆，往往不會想到壘石人的辛苦。石牆是無言的。當這些石牆漸漸被花草婉約的時候，淡淡的雲下，曾有一個無言的我。
那時的我在想，生活是現實的，若沒有宏圖大誌，人生便很容易滿足。我也在想著何謂宏圖大誌。或許，對於大多人，既然難以征服世界，那些所謂的宏圖大誌，大概都是用錢財去體現的。
寂靜在河穀的角落，我隻希望讓自己遠離那些不屬於我的世界。瞻遠，有山；垂目，思索。我總在想，自己該怎樣做，才會擁有能夠容納自己的生活。
當院落被花朵點綴，當天空飄著雲朵，我會站在露台，看著眼前的世界，任思緒飄浮著。我想，如果自己甘願為一片土地付出汗水，便一定在希望表達著什麽。
或許，所有這一切，在等待著什麽人去解破。
水塘堤岸的花卉在漸漸生長，於是冷硬的岩石被柔化了邊角，也賦予了顏色。石牆圍山而建，牆上是花堤。在此我種下了許多花草。我並未在小山灑下任何種子，但蔓生的野草，卻漸漸把小山變成了“百花山”。洋甘菊（Mayweed）, 虞美人（血罌粟, Field Poppy），聚合草（Comfrey），紅石竹（Red Campion），等等，都在坡上開放著。我走上坡，驚訝於站在山頂的感覺。幾米高的小山，竟會讓人擁有別樣的視野。
我知道，在未來，這裏會有一道石階彎向山頂。
我看到，因為我的存在，這裏的一切都在悄然改變著。我站在這裏，看著鴿河河穀的綠色和雲天在水中的倒影，不知道在院落之外，自己在希望或等待著什麽。
或許，我僅僅是民工，也僅僅是過客，不意間來到這片世界，看林鴿飛舞，望雲朵遊移，聽鳥兒唱歌。
我知道，自然的世界是不需要人類去幹擾的。我能做的，僅僅是把雲天之下的河穀角落，修動些許浮表。
那些石牆是隨意的，一如我的性格。幾年來，我不曾刻意，也不願放棄，所做的，僅僅在種花植草間，讓自己舉目和回顧。記得曾說過：當沒有豪情可為之犧牲的時候，虛度，或許也是一種生活。人生終是一份感受。天雲彌續，風雨自籌。環日而行的你我，走過的，僅僅是一片冬夏帶來的冷暖，和人間施與的溫度。
當毛茛的花朵再次點綴草坪，當石牆上的花草開始綻放，陽光下的河穀已經有了夏日的顏色。新綠與花壇，院落與心界，都被花朵點染著。
我想，在這片河穀的土地上，我是自由的。我也希望這份自由能延進你的心底，不再沉默，不再彷徨，不再失落。
感謝！
音樂：Antarctic Interludes: Flight of the Alba. Fiona Joy Hawkins. From Angel Above My Pian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