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礫花壇
鴿溪的前身,曾是巴恩斯利(Barnsley)一個小有名氣的木器廠。木器廠由Hamilton 家族經營,主要製造家用木器和木棺。隨著時代的變遷,該木器廠的規模逐漸減小。最後,Stuart家族將其破敗的房產收購。據這裏的老人講,Hamilton的後代,至今仍住在Barnsley地區,也依舊生產木器,但與早年相比,規模甚小。
木器廠曾經的部分車間,便在鴿溪院落的橡樹附近。如今那些建築早已蕩然無存了。經曆了近半個世紀的荒蕪,這片廠房所在地早已灌木叢生。清理荒地時,我僅僅看到一部分石質的地基隱約在凸凹的地麵。
重建壁爐需要石料。在清理掉草木後,我便從這裏挖取一些方石。隨著部分石料挖出,我卻感到,如能保留一些地基並使之成為景觀,用以展現一些鴿溪的曆史,或許會讓花園更有味道。
想法終是意念,要把想法化作現實,則需要力氣和時間。鐵鍬,撬杠,推車,汗水。許多個周末之後,無數噸的碎石瓦礫和泥土被清理,石質的地基被顯露,地麵被平整。疲憊的盡頭,我終於建出一彎有些曆史味道的花壇。
經曆了半個多世紀,建築渣土依舊貧瘠。不僅如此,早年的建築灰漿,是以石灰加粘土混合而成。石灰的存在,不僅會改變土壤的酸堿度,更會影響很多花卉的生長。好在一些花卉植物能夠耐受,甚至喜歡這樣的土壤條件。
我在橡樹下種下了長青的月桂,也植下了更多的杜鵑。在未來,杜鵑會讓這裏四季常綠,而且每到五月,橡樹下便會花開一片。那時,如果我願意,或許可以自己動手,在綠葉遮蔽的樹下,去建築一座兩室一廳帶廚衛的木屋,讓自己在花園,能有一個林中之家。這片瓦礫花壇,便會成為木屋的花園。
鄰居Jason看到我用廢棄的器皿去種植花草,很是感慨。“It seems any rubbish would become useful in your hands.(似乎啥破爛到了你這兒,都會變得有用)”。
“Just try an idea.(心血來潮而已)”,我說。爛盆破罐配瓦礫,本是天緣地合。
Jason正在將房屋擴建。他知道我對院落的計劃,便打算在擴建的樓上,建一個觀景陽台。
Jason說,這些天,野鴨天天都來。我對此並不感到奇怪。院落的窪地常年積水。暖冬,水窪裏滿漂的浮萍仍是綠色。綠頭鴨以素食為主。這些浮萍(duckweed),便是野鴨豐富的冬季食源。
南方的二月已是春早,但北方的英倫依舊濕冷。在這清冷的二月,雪滴草已經開花了。此時的院落,到處都是雪滴草叢叢的花朵。一天Stuart打來電話,說要帶一位朋友來看我的花園。我看到他帶著一位女士到來。Stuart找到了女友。我打開了酒,為他高興。
Stuart的女友Bev驚訝地看著院落,幾乎不相信是我一個人設計完成的。當然,挖掘用作泳池的水塘,我要感謝Stuart和他的挖掘機。我對她說,在未來,在院落的低處,會有一段曾經的運河和一個更大的,小湖一般的池塘。
許多天來,停身在河穀的院落,思緒總是徘徊在一些事上。那些事,真實而又虛幻,卻隻能屬於自己。我知道,人是生活在現實與幻想之間的。幻想,總是誘惑,無法阻止,也無從抵禦。躲避無能間,卻也在精神上充實著現實的生活。
人們前行,是因為希望。於是希望和幻想,總會走進每個人的生活。但生活中總有些事無法左右,心情卻往往又被這些事左右著。我看到,世間的煩擾多是人為造成的,於是遠離人群,便是既簡單,又有效的選擇。我知道自己一直走在孤獨的路上,而且似乎越走越遠了。
世界屬於靜者。因為靜,人們才能看到世界的本原,才能看到自己,才能看到怎樣的生息,才是屬於自己的生活。人是需要把持自我的,也隻有把持住自我,才能坦然去麵對世界,擁有真正的安平。人們總感到寂靜不再,是因為世間有太多的人,在用他人的標準去生活。
我無法勸說他人如此思索,因為每個人的思想都是獨立的。生活的真諦終是為悅己,也是為獲取一份感念。如果一個人的行為能兼益未來和他人,便是可貴且高尚的選擇。
當三月的水仙開滿世界時,春的色彩終於到來。鄉間的油菜和麥田,已經開始有了春天的顏色。
在去往鴿溪的路上,我總會看到路邊盛開的紫葉梅和連翹。很多櫻花在搖曳。民居院落的玉蘭花蕾飽脹。鴿溪的玉蘭尚幼,並在去年被野兔嚴重毀傷。我剪掉死去的枝杈,希望剩餘的枝條能活下來。
野兔依舊為害。種在堤壩的幾株繡線菊,已經被野兔咬去了大半。長階花和槭樹也被咬壞。
花壇裏的一株蘋果樹被野兔啃掉了多半樹皮,但依舊頑強地活著。我不忍棄掉這棵果樹,卻又無可奈何。我在想,或許可以把這棵果樹修剪,重新培養一條新的枝幹。
可愛者必有可氣之處。野兔也如是。
僅僅不到半年的時間,我便在院落打掉了20多隻野兔。加上院落外的田邊,已經有80多隻野兔命喪槍下。如今院落已少有野兔出現,但百多米外的田間,野兔仍在晨昏追逐嬉鬧。
麵對這一切,我隻能把彈夾再次壓上子彈。
三月的西風來自海洋,卻不知憐香惜玉。很多水仙都在風中折斷了。當我拿著一把水仙花走進屋時,感覺是怪怪的。
粗糙的爺們兒與鮮嫩的花,永遠難以匹配。
很久沒有用過花瓶了,我在想。
我坐在露台,喝著一杯熱熱的奶茶,在淺淺地想著什麽。思緒是隨意的,那些在腦海閃爍的念頭,也總是隨風而逝。
遠處的橡樹下堆放著收集的石塊。那裏曾經的殘垣瓦礫和荒蕪,如今已經成了花壇。我購來幾塊巨大的岩石安放在這裏。地麵被平整,一些曆史的痕跡,一些花草和小樹。。。
我知道,那些種下的小樹都會長大。我會老去。那幾棵古老的橡樹,在漫漫的歲月中,一定會見證著什麽。
鴿河河穀是寂靜的。身在這樣的寂靜,心卻是空的。
三月尚為春早,歌鶇沒有遷來。於是這片河穀的寂靜,便充滿畫眉、知更鳥和林鴿的鳴聲。
我知道,世間有一種寂靜,是屬於鳥的歌聲。
曆史連接著現實,更會延續進未來。我無法看到鴿溪的過去,隻看到自己用雙手,在這片土地留下了印記。
我在想著那些曆史留下的痕跡,也在想著那些曾生活在這裏的人。我不知道,在以往和未來,當人們麵對這片山水時,會有怎樣的感念,是否也會用如我的感受去生活?
院落的溪水在靜靜地流著。我站在溪旁,在回想著這裏曾經的模樣。荒蕪,淩亂,身影,疲憊,汗水。。。我知道,所有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我尊敬真實的東西。因為隻有真實,才是存在的。如同曆史,也如同你我眼前的世界。
我想,曆史是足跡,並不在乎人們怎樣去寫。
謝!
(文字續接於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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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Promise to Your Heart,from Back to Ear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