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資本家如何用實習學生來賺錢?(二)
《轉載》實習內幕:學生們的血汗到底養肥了誰?
作者:落花生,記錄發生的故事。
從老師變成壓榨學生血汗的包工頭,我隻用了兩個月時間。
03
改善環境,良心才沒那麽痛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開始了包工頭的工作之路。早上6:30分,在微信大群通知大家起床,請求樓管大叔借些熱水,督促學生吃早飯,去樓下找到吃飯的食堂卻被告知又是自費項目,欲與小Y理論,他隻說合同沒有包含早餐,屢次變動事項讓我對這份合同心存懷疑。
7:15分,我們準時出發去倉庫,7:40分左右到達倉庫,便到門口集合,穿上工作服,不攜帶任何物品進入倉庫,他們的手機、錢包等貴重物品全都交給我。
第一天送他們進去之後,我便抓緊時間處理麻煩,先去找到倉庫經理,請求他們給我們的學生提供儲物櫃,由我保管鑰匙;
隨後,我和小Y趕回住宿地,想辦法解決熱水的問題,他做出的最大妥協便是給了4間有熱水器的宿舍,由於女生居多,我將其中3間分配給女生作為公共盥洗室。
宿舍離小鎮也有一段距離,於是將事先統計的學生必需的日常生活用品清單交給樓管大叔,拜托他幫忙采購;宿舍其他樓層居住人員雜亂,考慮到學生安全問題,我買了兩把大鎖,每天早晚定時關鎖大門;
最後,我與宿舍樓下的食堂管理員溝通,請求他們在學生實訓期間做好足量的早餐,在奔走期間,我錯覺自己變成了中介公司的員工,做了他們分內的事。
中午12點之前趕回倉庫,接學生吃午飯,學生出來的時候,我從他們臉上看到了對我的信任與依賴。那一刻我感覺自己責任重大,在這裏隻有我才是他們的依靠。
本以為在街頭蹲著吃盒飯隻是暫時的,沒想到當天中午小Y依然安排大家在倉庫門口蹲著吃飯,混亂無序,毫無章法,我隻能自己安排學生幹部按照順序分發盒飯。
學生們經曆了第一天的風波已不再掙紮,他們默默接受了一切,但看到他們在街頭麻木又稚嫩的麵孔,一股心酸湧上我的心頭。
吃飯期間,我詢問他們上午的工作情況,大多數學生表示比較輕鬆,因為還沒有到“雙11”,在此之前節奏較慢,主要目的是讓他們熟悉流程、熟悉倉庫、熟悉貨物位置,以便“雙11”真正到來之際開啟高速作戰模式,短暫的休息之後,下午1:00學生又進入了倉庫。
下午我找到小Y跟他溝通用餐問題,小Y說:“倉庫隻有他們公司自己的員工食堂,外來臨聘人員都要自己解決,我們負責學生的中晚餐以及加班夜宵,但是這裏位置偏僻,隻能依靠盒飯解決,現在我也在找合適的盒飯商家,不過還沒固定。至於用餐地點,倉庫有許多中介公司的臨聘人員都是自己解決的,物流公司也不可能給多餘的空間,我們隻能做到這一步了。”
這意味著,學生的食物沒有衛生保障,他們每次隻定量提供一個盒飯,不少男生向我傾訴吃不飽,而且每天蹲在街上吃飯也不是長久之計。
我便跟小Y溝通,讓他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他哭笑不得地問我:“為什麽我們公司和你們學校的通知大相徑庭?我們的合約寫得清清楚楚,你有疑慮就去找你們領導。”
事實上,我早已與領導溝通過此事,他隻讓我聽中介的。你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但是如果聽之任之,不解決學生麵臨的這些難題,便沒有辦法真正安撫他們的情緒,更難說順利完成實訓項目了。
跟小Y的溝通無果,我直接找到了倉庫的經理,告訴他我的訴求,明確表示:我的學生吃飯沒有保障。
經理是深圳人,公司分廠在這裏剛剛成立,對於倉庫的一切他都非常上心,聽完我的訴求,他毫不猶豫地劃分一塊室內空地給我們吃飯和休息,並購買了餐桌和椅子,針對食物衛生,也提出直接讓倉庫員工食堂負責學生飯源。吃飯的問題終於解決了,小Y開始對我有所防備。
生存基礎條件有所好轉之後,學生實訓的日子走上正軌,我也終於有空進入倉庫親自觀察學生的具體工作,“雙11”之前學生的工作確實比較輕鬆。
他們按照分配好的組正常運轉,總體流程是:收到網絡訂單之後,揀貨組就根據分類尋找貨物,找齊之後交給包裝組,包裝組先驗貨再包裝,最後打單組再次確認訂單和貨物是否一致,最後打單。過程很簡單,隻是倉庫很大,學生被分配在不同的區間,相隔較遠,初期由於訂單較少,很多學生直言沒什麽事做。
為了方便管理,我製定了一些在實訓期間學生要遵守的規則,每天護送他們往返於倉庫與宿舍、製定工時明細表並要求學生確認簽字、給學生幹部開會等等,期間送走了兩名鬧脾氣的學生、帶幾個學生緊急就醫、處理幾個違反倉庫規則的學生,除此之外,實訓前期也算是相安無事。
04
在夾縫中生存
倉庫裏有不同中介公司帶去的人,但倉庫中大規模的學生隊伍隻有我們,經理比較重視,屢次單獨找我談話,主要是詢問有什麽訴求,並希望我們提出一些建議。
小Y見狀便開始阻攔我和經理的單獨談話,起初我也不明原因,直到某次經理開會,我才豁然開朗。
這次物流公司主持的會議氣氛十分微妙,參會人有經理、公司高管、小Y和我,經理開門見山,直言有學生反映他們的住宿條件很差,他質問小Y,物流公司支付給中介公司的費用較高,人均40元人民幣一小時,中介公司抽取其中的費用要有底線,學生有這樣的情緒會影響“雙11”大戰的工作效率。
小Y不停向經理解釋,態度誠懇但慌亂。在他們的交涉中我恍然大悟,物流公司支付的用人費用是40元一小時,而中介給學生支付的費用是12元一小時,雖說提供住宿和用餐,但這巨大的差額不禁讓人咋舌。
利潤就像一顆洋蔥,被中介、學校、學院一層一層地剝掉。
經理最後很真誠地詢問我,事情是否屬實,我明白,中介和學院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如果我承認了事實,那麽我就可能阻礙他們攫取利益,回去要如何交差呢?
小Y不停地向我使眼色,經理對我輕言細語:“我這一直以來都是很尊重老師的,他們中介為了賺錢什麽都做,但我相信老師是不會說謊的,你不用怕他們。”
做忠於學院的好員工還是揭露真相的攪局人?內心的小白人和小黑人不停鬥爭,最終迫於壓力,我還是否認了。散會後,小Y陰陽怪氣地對我說:“你以後少跟他們接觸,要清楚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有什麽問題問你們領導。”
從11月11號開始,200名學生就分成白、夜班兩批,盡管夜班工資要高一些,但熬夜傷身,不少學生都不願意排夜班,最後通過抽簽的形式定了下來,我和小Y分別負責白班和夜班兩批學生,此時工作量已經非常大,學生們在倉庫中幾乎沒有停下來的時候,好在有前期的準備奠定了基礎,“雙11”期間學生們工作也比較順利,揀貨、包裝、打單的效率大大提高,白班和夜班交叉有序地進行著。
我的日常不再是高校教師的工作內容,而是負責學生的生活瑣碎、和中介公司鬥智鬥勇、在物流公司麵前小心翼翼,終於變成了一個集食堂大媽、宿管大媽、中介員工等為一體的包工頭,在幾方夾縫中生存。
05
沒有合同的追賬人
回到學校上班的第一天,領導對我讚賞有加。我向他提出辭職,但他跟我協商要把這個學期幹完。
半個月之後,不少學生在詢問工資的問題,領導又將催賬的任務交給我,每周我都要追蹤小Y的入賬進度,但他推說物流公司還沒有結賬。差不多一個月後,小Y終於答應來學校結賬。
當天我在學院會議室接待他,小Y帶來一包現金。他告訴我,物流公司確實還沒有結賬,迫於要給學生交代,他們中介公司先墊付一部分,也因為沒有結算全部賬目,所以我們沒有核算具體明細。
送走小Y,我拿著這10萬向領導匯報情況,他隻是輕輕點頭,就從包裏拿出一部分錢,吩咐剩下的部分先給學生發工資,輔導員的費用延遲推後。沒有工資明細,我隻能將工資平分,每個學生發了400元,雖然沒有拿完,但是學生們還是挺高興。
追尾款的時間花得更長,我不厭其煩地跟小Y周旋,又等了一個月,終於等到了他,這次小Y與他的合夥人一起來,進行賬目核對時,卻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實訓之前,通知的是包吃包住,結賬時卻把飲食、住宿、交通甚至打掃衛生的工具等費用通通算在學生頭上。
按照他們這種克扣的算法,有些學生因為請假,居然總共隻有300多元的報酬,數字讓人覺得十分荒謬。
我與他們理論,小Y笑著說:“我們是按照合同行事,你核算的方法與我們核算的方法有太大不同,但這些細節是合同早就寫明了的,有疑問去問你們領導吧。”
我立刻向領導說明情況,但他卻隻讓我趕緊拿錢,並表示能及時結賬已經不錯了,至始至終他都沒有把合同拿出來。領導的回複讓人無話可說,也解釋了一切。
06
以卵擊石的反擊和無濟於事的曝光
麵對這不合理的工資,不少學生頗為不滿。工資發完的第二天,學校貼吧出現了揭露實訓黑幕的帖子,學生工作處派專人進行刪帖並隨時關注網絡輿情。領導在工作群中下令讓各輔導員做好學生思想工作,管住學生的嘴巴,他還單獨給每一個輔導員打電話吩咐要息事寧人。
後來,消息在辦公室裏傳開了,有學生實名向院長舉報,請求院長為他們做主,但很快被平息了。學生終究還是孩子,他們天真地去追求公平與正義、通過網絡傳播真相、請求院長主持公道,卻不知以自己的力量就像是螳臂當車。
不久後,我的一位媒體朋友向我打聽實訓的消息,我謹慎地問他什麽情況,原來是學校另一個校區的學生打媒體熱線爆料,朋友追著這條線索打電話向學校相關部門求證,但都吃了閉門羹,來學校實地采訪也被拒絕了,便想從我這裏尋求突破口。
了解到不是我帶出去的學生我居然可恥地鬆了一口氣,雖然內心充滿了憤懣、無力與痛苦,但我不能向他透露半點風聲,因為我是帶隊教師,尚未成功離職。
朋友後來還是報道了此事,但他沒有采訪到核心內容,隻有學生單方麵的說法,缺少學校、中介公司和物流公司這三個關鍵點的信息。
新聞報道並沒有引起太大關注,學生也已經習慣學校因負麵消息上新聞,而且學校始終沒有給出任何回應,學生們茶餘飯後談論兩天也就淡忘了,學校采取冷處理的方式,這個對他們而言微不足道的公關事件便不了了之。
關於實訓的報道就像一顆小石頭,在社會中沒有激起一絲漣漪。道別時,小Y貌似無心地說到明年再合作,我認真地回答他:“回去我就辭職。”
作者:落花生,記錄發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