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人無爭
I Strove with None
BY Walter Savage Landor (1775-1864)
(原作:瓦爾特·蘭道)
翻譯:徐家禎
I strove with none, for none was worth my strife.
Nature I loved and, next to Nature, Art:
I warm'd both hands before the fire of life;
It sinks, and I am ready to depart.
我與人無爭,因為無人值得我與之為敵,
我最愛的是自然,其次就是文藝;
在生命之火上我暖著自己的雙手,
火焰漸熄了,我隨時準備與人世別離。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譯於
上海江蘇路安定坊僦居
二0一四年九月三日修改於
澳大利亞刻來佛寺新紅葉山莊
譯注:
瓦爾特·蘭道,英國作家。出生於一個醫生家庭。個性很強,雖進過幾個著名的學校,比如:牛津大學的三一學院等,但最終都因反叛的性格被開除出校。蘭道研究拉丁文,用拉丁文寫作,再譯成英語。他與華滋華斯等英國著名詩人同時代,與他們有不同程度的交往。因為研究拉丁文,他一生多次去意大利居住,最後一次在佛羅倫斯住了六年,窮愁潦倒而死。壽命相當長,活了八十九歲。死後葬在當地的英國墓地。
雖然蘭道寫過不少詩,還出過好幾本詩集,但他的詩歌在英國文學史上地位不高,所以,很多學術著作中提到他時,都隻把他稱為作家或散文家,很少提到他也是詩人。但是,蘭道七十五歲時寫的這首短詩,倒流傳極廣,連題目都各式各樣,我就見到過好幾種,比如,有叫《生與死》的,有叫《七十五歲華誕所作》的,有叫《終曲》的,不一而足。
這首詩的中譯本,則就更多了。要是查一下網頁,大概幾十個版本總是可以找到的。而流傳得最廣的,大概要算楊絳的譯本了:
我和誰都不爭,
和誰爭我都不屑;
我愛大自然,
其次是藝術;
我雙手烤著,
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準備走了。
我最近看到博友傅正明先生的兩個譯本,都是用七言古詩的形式譯的。第一首是七言律詩,譯成八句,用詞造句都很典雅:
終曲
七十五歲抒懷(七律)
素心從不與人爭,無事力能遮慧明,
出沒山林戀綠水,推敲文字寫丹青。
手寒墨凍心頭熱,筆飽詩工氣韻騰,
待到泉枯殘火熄,離魂化作夜空星。
但我給他提了兩個意見:一是,因為要改成八句,內容就要增加了。這樣做,就更接近於改寫,而不是翻譯了。二是,因為加了內容,就把原來詩中很“虛”的內容坐實了。詩,有時候就貴在“虛”;太“實”了,反而限製了讀者的想象力。傅先生看了我的評論,又改譯成七言絕句一首,就更接近原作了,雖然我仍是不主張把西詩譯成中國古詩形式的:
七絕
不屑與人爭俗利,
鍾情山水化丹青,
心頭內熱暖雙手,
火熄詩成歸杳冥。
這首詩,我在“文革”中期 —— 大概七十年代初吧 —— 就看到過,也曾翻譯成現代中文。記得那時看到此詩印象就很深,因為覺得這位老先生能把生死看得那麽坦然自若,再加他一生就喜歡自然和文藝,倒跟我的性格很像。當然,那時我自己隻有二、三十歲,離“死”還遙遠得很,隻是很對他生死由之的豁達大度姿態產生敬佩感而已。沒想到,隻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也快到蘭道寫該詩的年紀了,不知何時,我的“生命之火”亦將熄滅了!
最近在網上一看到這首詩的譯本,我馬上記得自己在四十年前就譯過此詩。把那時抄成的六本《譯叢》找出,果然該詩就在其中一本之中。刪掉幾個字,使詞句精練一點,沒改動原韻,放在博客上,祈望得到高手之斧正。
徐家禎
補注於二0一四年九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