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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棗樹下看一個穆斯林國家政治 — 伊斯蘭與民主之一瞥

(2016-12-29 09:36:24) 下一個

摩洛哥椰棗樹(作者提供)

 

撿一掛樹上落下來的椰棗遞給我們吃,導遊說這是摩洛哥國王送給我們遊客的禮物。在這個一派祥和的北非花園裏,到處看到穿彩色民族服裝而不蒙麵的女人。如果不是偶爾聽到清真寺的高音喇叭呼叫人們去做禱告,我差點忘記這是一個伊斯蘭國家。

 

六年前,當令人興奮的“阿拉伯之春”浪潮過去,一些中東北非國家不幸陷入爭端和內戰,遭受恐怖襲擊、經濟困局與文化衝突的困擾,而摩洛哥這個位於非洲最西北的君主製國家,至今仍是一塊安全而美麗的綠洲。

 

那麽,這個穆斯林國家是怎樣對付威脅極大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使伊斯蘭教適應現代化進程的?摩洛哥王室怎樣接受人民的政治改革要求,使“阿拉伯之春”結出一點勝利果實?雖不完美卻行之有效的摩洛哥模式,對其他發展中國家走向民主有何啟發意義?這些問題都是我旅遊歸來需要做的功課。

 

 

馬克思之錯:輕視宗教力量

 
 

 

記得馬克思有句名言:“宗教是人民的鴉片。”盡管出身於猶太拉比世家,但馬克思對宗教卻不以為然。這位共產主義創始人提出階級鬥爭學說,預言資本主義會被社會主義所取代。在他看來,宗教隻不過是階級鬥爭與資本主義的副產品,是會逐漸消失的。

 

在這一點上,被視為“先知先覺”的馬克思完全錯了。同是猶太人的英國自由主義思想家柏林說:“馬克思對發生政治革命的時間、地點、原因、結果以及經濟條件的預測,被現實證明完全是錯誤的。”柏林以非洲阿爾及利亞做例子,說在那樣具有社會主義性質的政權下,人們的宗教與種族意識的狂熱超過了對社會主義的追求。

 

今天,宗教成為仇恨與暴力的一個來源,阿拉伯國家的宗教狂和民族主義令世界恐慌。十幾年前我隨大赦國際組織演講團去土耳其,在伊斯坦堡、安卡拉等城市做人權演講,那時土耳其政府還比較民主、世俗而溫和。然而,土耳其國父凱末爾於1923年創立的政教分離的國家,近年來風雨飄搖,其領導人一步步走向伊斯蘭化,世俗民主體製麵臨被拋棄的危險。

 

這樣一個被稱為中東最早“民主牆”的國家接近坍塌,土耳其的例子讓我們認識到宗教驚人的力量。這裏有一個令我們難以解釋的複雜問題:伊斯蘭與民主的關係。福山認為,傳統宗教在一般意義上是“向民主價值轉變的阻力”,但基督教國家大都成功地把宗教變成個人與上帝之間的私人關係。同樣是政教分離的土耳其,在實行民主大半個世紀後,看起來溫和的穆斯林政黨一旦被民眾選舉上台,他們很快就因為其伊斯蘭主義傾向而變得強硬,開始鎮壓世俗的自由派。在其他阿拉伯國家,也有因民主選舉導致宗教人士執政,結果走向宗教專權的例子。這個現狀令人沮喪萬分。

 

 

神聖君主製與法國殖民作用

 
 

 

在摩洛哥王宮花園牆外吃椰棗時,我們聽說阿拉維王室是默罕默德的後裔。這個國家之所以政治安定,其主要原因就在於此:國王以聖族後裔自居,其合法性無人可以質疑。

 


摩洛哥王宮

Photo credit: Wikipedia

 

伊斯蘭教是在八世紀後期進入摩洛哥的。阿拉伯人占領摩洛哥後,迫使土著柏柏爾人改宗伊斯蘭教。自1666年起,阿拉維王朝開始執政至今。今天該國憲法規定:摩洛哥是一個穆斯林王權國家,伊斯蘭教為國教。

 

又是王權,又有教權,采行君主立憲製的摩洛哥顯然不是一個完全民主的國家。但是,這個王國的奇跡在於:雖然王權和教權統一於國王之身,國王享有最高權力,但在1962年出台第一部憲法伊始,該國就開始了民主化進程:實行多黨製,定期舉行議會選舉。1999年穆罕默德六世登基後,加強國家的民主化,對內緩和貧困和穩定社會,對外持比較緩和的伊斯蘭國家政策。

 

在旅行中,我向一位摩洛哥詩人提出一個問題:“伊斯蘭極端分子在貴國有多大的勢力?”他回答說:“他們竭力在摩洛哥開展活動,但是勢力虛弱。” 那麽,為什麽在其他阿拉伯國家猖獗的伊斯蘭極端分子,在摩洛哥卻成不了氣候呢?

 


守護摩洛哥王室陵墓的衛兵 

Photo courtesy of Mark Fischer | Flickr

 

這不能不歸功於神聖君主製。自稱具有“先知血統”,摩洛哥王室以無以倫比的神聖光環,壓製了一切以伊斯蘭名義蠢蠢欲動的極端分子。王權與宗教的統一,在摩洛哥產生了一種比較正麵的效果。同時,現任國王穆罕默德六世還是一位受過西方教育的博士,他使國家立法既符合伊斯蘭教的原則,又具有現代性。

 

摩洛哥的現代化還與法國的殖民(一說是“保護”)有關。馬克思在談到英國對印度殖民統治時說:“英國在印度要完成雙重的使命:一個是破壞性的使命,即消滅舊的亞洲式的社會;另一個是建設性的使命,即在亞洲為西方式的社會奠定物質基礎。”就摩洛哥的情況來看,法國主要是因其戰略地位重要而“保護”摩洛哥,這種殖民者更多是在完成其“建設性的使命”。

 

一路上,本地出身的導遊對法國殖民者讚不絕口。例如,哪一條高山公路是法國人修建的,哪一種桉樹是法國人從澳洲引入摩洛哥改造沙漠的,哪些醫院、學校、清潔水係統是法國人創建的。我們從摩洛哥的多樣化飲食以及服裝上,也都可以看到法國的影響。在宗教信仰自由、民間風俗和曆史傳統文物等方麵,法國在殖民期間都采取不幹預政策。

 

最重要的是,法國殖民者將歐洲的民主體製帶到了摩洛哥,給這個國家留下一個議會製度。在幾十年殖民時期,法國僅僅是要求一些治權而已,沒有逼迫國王下台。

 

 

順應阿拉伯之春與蘇菲主義

 
 

 

雖然自稱為聖人後裔,為人民所崇拜敬服,但權力至高無上的摩洛哥國王不太像是真的聖人。一方麵,國王利用宗教地位有效地鉗製了伊斯蘭運動;但在另一方麵,國王展示議會這個“民主櫥窗”,實際上為了鞏固王權。王室控製政黨政治,分裂各類精英,使人民無法享受更多的主權。在這個底層人民還很貧困的國家,王室積累的財富卻多得令人咋舌。

 

2011年2月,“阿拉伯之春”席卷而來,突尼斯和埃及的民主示威運動波及摩洛哥。摩洛哥人民也走上街頭抗議社會的不公和腐敗,呼籲建立一個真正的君主立憲政體(即王室不能有實權)。麵對動蕩風波以及直接針對王權的口號, 摩洛哥國王怎麽辦呢?

 


2011年2月,“阿拉伯之春”席卷摩洛哥

 

這個統治了摩洛哥近400年的王室,絕不會像突尼斯總統本·阿裏、埃及總統穆巴拉克那樣容易被革命洪流所推翻。由於有先知血統,一半是文盲的底層人民仍然崇敬愛戴國王,而王室也善於爭取民心。穆罕默德六世曾因給窮人分發食物、參與慈善活動而被稱為“窮人的國王” 。

 

作為一個精明的戰略家,國王在此時展現高超的政治平衡手腕。摩洛哥王室快速出台有效的應對措施。穆罕默德六世立即向人民道歉,宣布全麵修改憲法,增強摩洛哥的民主體製。那一天摩洛哥人走上街頭擊鼓慶祝,被稱為“尊嚴的一天”。

 

這之後,摩洛哥公民活動人士迅速啟動一個叫“Reforme.ma”的參與式平台,使成千上萬的公民能夠在政治家做出決策之前表達看法。人民通過網絡提交的評論和建議,被轉交給了負責憲法改革的顧問委員會。新的憲法中有40%是來自民眾的評論和建議。這是公民參政的一個巨大成功。新憲法擴大了首相和議會的權力,注重權力分割和司法獨立,但國王隻是部分放棄最高權力,仍然維持了君主製政治的保守底色。

 

非洲摩洛哥王室很有智慧,他們拋棄了與人民革命相對立的思維方式,克製性地對社會訴求進行回應,做出有效的漸進式改革。

 

在摩洛哥旅遊期間,我們還參加了一個特殊的宗教聚會——伊斯蘭的神秘主義教派蘇菲派(SUFISM)的活動,觀看蘇菲旋舞。在摩洛哥政治中,和平的蘇菲主義盛行是避免該國倒向激進伊斯蘭的重要屏障。蘇菲教徒注重個人感悟與自我修行,努力傳播真主之愛。我希望他們的禱告被真主聽到,希望真主保佑摩洛哥,也保佑整個阿拉伯世界。

 

作者:茉莉

本文刊登在“美國華人”微信公眾號 (ID: ChineseAmerica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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