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個夢,是關於我家倆狗的,恍惚因小的狗腿受了點傷,我們在草地上幫它清洗,大的狗竄上竄下,繞著我們轉,試圖舔小狗腿上的傷口,但舔到我的手上,一發癢,就醒了。
那些狗的東西,本羞於寫出來,又是些雞毛蒜皮,磕磕絆絆的事,但兔子在院子裏大搖大擺地出沒,甚至做窩,狗見了聽之任之,或幹脆視而不見。我家倆狗,一大一小,祖上都是為追抓它們而生的,真是歲序常易,今非昔比。狗都如此,狗竟如此,想起了夢與現實,就如夢裏有人在追來,你想跑,但找不了鞋,於是就驚醒了,下意識地去看看,收拾一下鞋。
實際上我們現在隻有一條小狗。大的,去年這個時候走掉了。
它是不是生不逢時,我不知道,十多年前,我們把它從shelter領回來時,已一歲多。但它走的時候,正是新冠疫情在美國蠢蠢欲動,為大暴發累積能量,蓄勢待發的時期。
或許是病死(和新冠病毒無關),或許是老死,畢竟十六、七歲了,那是柴犬的平均壽命。走掉之前的一年或更長些,先是耳失聰(因它怕雷電之類的巨大聲響,後來不怕了),視力急劇下降,幾近盲。伴隨著亦趨嚴重的尿頻,愛清潔的它,時不時在家裏畫地圖,留下些黃斑,當然不是為了認路,終至像是失憶,走路轉圈,失去方向感,可能是老年癡呆吧。
這種病症讓它日漸形體消瘦,飽受痛苦,至最後,會卡在任何有阻礙物的地方,不時嗚嗚淒叫,站都站不動。場景讓人看了難過,和家人商量後,送去醫院put to sleep。但即使到生命的最後,我們把食物打成漿,置於其嘴邊,它還是堅強,使勁地?食,或許這是它最後的力氣了。一種求生的本能。
一般來說,柴犬與人友善,大度,但我家大的膽子小,怕人,永遠不讓你接近它,觸碰它,即使用美食逗引,還是始終孤傲地和你保持距離,充滿警惕性。這是被前麵的人家abuse過的後遺症,心理存有陰影,對人不信任。雖然嚐試過很多辦法,盡量讓它感覺人的溫度,很不幸,終身被此“頑疾”纏繞。其結果,它的舌頭變得很金貴,像女神的小手,隻有在夢裏才讓你感覺其溫度,碰你。真是一舔溫柔驚夢醒。
大的來我家早,一狗吃獨食,每次晚飯時間,先來我們碗邊找開胃菜,等我們站起來了,它再慢慢享用自己的晚餐。後來小的來我家了,氣氛大變,小的調皮,吃著碗裏,看著鍋裏,大的開始覺得有壓力,於是,再不敢細嚼慢咽,等把自己碗裏的掃光後,再慢慢來桌邊打牙簽。
小的那個,Rat Terrier種。顧名思義,祖上是抓耗子的。至它那代,看家技能幾近失傳;或許天下太平,無鼠可抓,隻是身體裏仍存有興趣,DNA所至。年輕時,一見兔子,灰不溜秋的,以為是獵物,鼠一般地追去,奮不顧身,雖從未見收獲,但那份速度與激情,可歎可嘉,也讓兔子們噩夢連連。隨著年歲的增長,原本爬樓梯,跳沙發是輕鬆的事,慢慢地,見了兔子,隻是吼幾聲,抱到沙發上也不敢往下跳,再後來,連跨個門檻都畏畏縮縮,忸忸怩怩。
大的,獨立,聰明,機敏,外加毛發下生藏著的莫明其妙的羞恥感。哪一天,它要是不站在門背後迎你回來,肯定偷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或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有一次回家,不見狗的蹤影,家裏一切如常,上樓突然發現在一個不常光顧的角落裏有一汪水,當然不是管道滴漏的。下得樓來,它倒好,卷縮在自己的籠裏,閉門思過,不肯出來。難為它的一片苦心,難不成要我向它說抱歉?
小的也老了,弓著背,牙齒掉得嘴都癟了。毛須暗灰,光澤漸褪,雖回到了吃獨食,沒狗和它爭搶的時代,還是狼吞虎咽,可能習慣了吧。整天不想動,連兔子都懶得看,大部分時間就是睡,卷縮成個球在窩裏;天氣好時,躺在外麵,在明媚的春光裏,好似與草爭著,競演光合作用。但獨處空室,難說不會記起那個大的,畢竟曾經同住一屋簷下。
有些狗的東西和我們人相差不大,我們不應該稱它為狗東西而罵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