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的後院,有一棵桃樹,七、八年前種的。買來時,樹幹比擀麵仗還細,齊腰高,第二年就開了幾朵花,旁有二叢百合花陪伴,矮小如盆景,坐據院子的角落,煞是好看,於是,希盼來年能吃上幾個桃子。果真,下年春天,枝丫展開去,桃花朵朵,到仲夏時節,摘得幾個桃子。好吃與否,實在不是太重要,自家的,當你踮起腳尖,伸出手來,或用剪刀剪下帶枝葉的桃子時,農人豐收的喜悅就滿溢,羨得旁人也躍躍欲試,畢竟,每個人的基因裏,或多或少留存有先人刨土尋食,耕作於山野的生活痕跡。
實際上,要吃上幾個桃子也真不容易,周圍還有許多和你一樣,眼盯著它們,或作玩物,或作果腹之食的生靈窺視著。鬆鼠的眼睛,終還是鼠,眼光用不著長遠,在樹上跳來繞去,桃子終會轉到它眼前,於是,搖著尾巴,歡快地把桃子玩於爪掌間,啃得個個淒慘不堪,不忍卒睹。鳥兒們就站得高,看得遠了,鳥瞰著。或許當你看著桃花盛開,落英紛飛,它們也老早就記下了這個塊地上有個桃源,口口相傳,廣為鳥知。當桃子剛坐果,成青澀之粒,至飽滿成熟,它們倒不揀肥瘦,啄得滿個桃子坑坑窪窪,或索性咬得掉落,當然,不見得是故意的,再抹抹嘴,飛走了。所以,當你吃著幾個從它們嘴裏漏出來的桃子,隻能歎息桃花盛開的美景了。
果樹大體上都有大年,小年,桃樹也是。花開了,樹葉綠了,即使是小年,也能結出幾十至上百粒桃子。為了從它們嘴裏摳出些幸存果,嚐試過用網罩住全樹,甚至用泡沫紙包裹桃子,無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畢竟樹那兒是它們的天下,雖然長在我家院子裏。
風吹過,日頭熱了,枝也彎了,終留得幾個全身的果實,紅撲撲,水滋滋的,抓準時機摘下來,大太陽下,超時幾天,就會讓過熟的桃子變爛,說實在的,吃口欠佳。果農們要找塊好地,祈天時,掐著節令,收得可口的桃子真不易。
桃樹因花芽成長對需要的溫度比葉子來得低,所以,先開花,再長葉。每年寒意未盡,雪山之下,八閩大地,姑蘇城邊,不挑地域國籍,少不了我們的城市,哪兒都見得了它好看的身影。野鄰荒郊,庭院屋前,一朵朵成簇,一簇簇成枝,壓滿枝頭。“人麵桃花相映紅”,可能是最為有名的桃花詩句了,春心萌動,羞羞答答,泛現著人生最美好的青春時光。
家裏後院的那棵桃樹,如今樹幹粗如湯碗,那樹桃花,今年如期開了,粉紅堆滿樹頭。鄰居家有幾棵高大的梨樹,樹冠幾丈,也是先開的花,萬千梨花,如朦朧月色,又像一團白雲。借景不算竊,給桃花作伴娘,留了幾張像,取名“紅裏透白”,因是名符其實,不算做作。
夏天能否吃到幾個桃子,隻要鳥們鼠輩嘴下留情,已有定數。願,明年桃花盛開時,不隻後院裏獨樹綻放,畢竟,陶淵明給我們留下了《桃花源記》,我們不必因疫情,囿於私地,而或行於阡陌之上,或流連於山野、果林之間,春色不等人,應由人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