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寫口罩

要過年節了，不管是12月25日的聖誕節，還是1月1日的新年。在以年為周期的日子裏，日曆上的數字越來越大，終至飽和，盡頭，突然回歸起始點，所謂辭舊迎新，在又一圈年輪上向前行走。

不管多少，辦公室裏終究有些文件，資料要清理，或整成箱以便分類，保管。2020年，因為疫情，幾乎一整年，除了在家裏，整日地帶著口罩，口罩像是你服裝的一部分，或身體的一個器官一樣隨著你。

辦公室看上去整潔了些。洗完手，坐下來，感到從未有過的氣喘籲籲。剛想感歎歲月不饒人，淤塞在口腔，鼻腔裏的氣提醒你，覆在臉上的口罩比光陰更讓你覺得生活的份量，於是真正感歎起那些整日穿著比這更厚實得多的防護服，忙碌於一線的醫護人員，他們不僅得罩住口，鼻，還有眼，幾乎身體的所有部位。

去冬今春，至夏，至秋，再至冬，口罩隨著疫情登場，翻筋鬥，亂舞於市場、媒體、人間。

2020年初，國內由於突如其來，前所未有的疫情的爆發，作為防疫重要工具的口罩，緊缺到比錢還曆害的程度。雖住在地球的背麵，這岩漿的溫度，通過全球化的浪潮，迅速傳到了身邊，遂尋罩於美國。雖堅辛，充滿意外，本願那些口罩從西往東送達時，已作無用之物，一把火與病毒一同消失。有感於此，筆記《尋罩60小時》。話音剛落，情緒未平，疫情如劇情，起跳反轉，美國的疫情，經過短暫的發芽階段，在春天尚未來臨之際，直接竄升到夏日的溫度，世界一片混亂。國內趨穩，反填本地的缺口，於是，口罩隨著國內親友的情，橫跨大洋，從東往西，來實現它的抱負。我想他們的心情和我當時是差不多的。口罩本來不是一般百姓的常用之物，或“禪”一些，口罩本非物，無用為上。但畢竟它終究是個商品，從西往東，再即時從東往西，這倒符合了經濟學上凱恩斯的“挖坑理論”。經濟停滯時，政府派人挖坑，再有人填坑，消費由此產生，經濟活了，乘數效應加大。

剛開始時，關於要不要戴口罩，有過不少不同意見。政府層麵，或出於無奈，蒙混了民眾一陣，以期稀缺的資源，用於最需要的一線醫護人員身上。公共衛生領域的專家也發表過諸如“戴口罩是防止自我傳播病菌，是醫療建議或自我為公眾負責的表現”的觀點，強調一般口罩的“強於防止傳他，弱於阻擋傳我”的特性，再添縫上中西方文化差異之補丁，為政府的行政令加注，抹光，希冀能起到避免恐慌性的搶購，為大量生產爭取到寶貴的時間。作為一種行政手段、策略和一家之言，雖不光明磊落，或有局限性，但談不上卑鄙，前提是口罩供給狀況明朗時，及時公告於民眾。

要是某個口罩廠家去年的業績尚欠佳，羞於被稱為有眼光的實業家，要是某人還不知道口罩的功能和多樣性，完全可以用“蹉跎歲月，2020”來形容，或直白地說，白活了。其對GDP的貢獻，實現了大躍進，用井噴式，爆炸式，都難以形容它的發展；式樣繁多，從單一帶恐怖味的白色口罩，至貴顯時尚範的各種款式。

三、四月份，戴自製的布口罩出門，可能帶來異樣的目光；至七、八月份，即使你戴著帶有LV標簽的花式口罩，也僅僅被看作你是在去約會的路上。顏色，色彩斑斕，應有盡有，白，黑，藍，紅，黃.......沒有皇帝禦用色的禁忌。式樣，有印著國旗的，口號的，配服裝，發式，臉形的，沒有宗教，圖騰符號的禁忌。五花八門，眼花瞭亂。

抽去了諸如質地，顏色，形狀...這些外在的形式，今年的口罩，確確實實成了個符號。

衛生的現代化發展到2020年，製度，教育，社會規訓，看起來很現代化了。由此形成的美國民眾的自我規範，自覺性應該遠高於所謂的欠發達國家，口罩的“符號化”把所有這些規範，製度，認知，打得粉粉碎。
 

不管你對口罩的固有認知是什麽，不管麵對廣闊世界現實中，或身近的疫情的自覺性如何，口罩占據了你身份證明的一角，或者從頭到腳包裹著身體，遮擋了一切，包括你的家庭背景，教育程度，出身地域或宗教信仰，等等，隻有政治能涵蓋這些了。口罩成為政治的一個符號，讓其功能退據其後。

熙熙攘攘的人群，出門買菜，購物，辦事，看得出私底下應該認可其功能，但某個政治人物在集會上向歡呼的人群奮臂拋扔口罩，其傳達的意思，是為口罩放生慶祝，還是不屑一戴，讓人覺得眼花心亂，失去方向感。

實際上，要為失去形骨，駁離功能後的某個“符號”正當化找些理由不難，或者和認知無關。

想起去年三、四月份佛州某市政府為準備戴口罩令舉行的聽證會上，一位老者和一位年輕姑娘的慷慨陳詞。

亮點的表述為：我不戴口罩和不穿內褲一樣，同為呼吸；上蒼為人創造了絕妙的呼吸係統，有人想拋棄它，這是褻瀆；政府的口罩令，等於跪服於惡魔，獨裁者，玷汙了美國國旗。

畫麵拍得平穩，場景卻感心怵。難作評論，唯有感慨。 老漢，所謂正義感之抒發的愉悅感多麽的短暫，沒了潮紅，你的老臉往哪兒放；姑娘，你青春的激情衝毀了的堤壩，是否同時淹沒了你的親友。

呼吸沉重，概因缺氧至心跳加快，長久方平穩下來。內含而外顯，乃亂寫於此。

這五彩斑爛的口罩，在這人間煙火裏亂搗一番，終歸會隨你我之力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