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
1. 引子
二哈,不是狗的名字,就像它的數字,是指我家的二條狗。一個大的,一個小的,倒不是像人,指其年齡,實際上,同年生的。而是說它倆的快頭,就是體格。大的二、三十磅,小的比一般的貓還小些,四磅來重。和我們生活十多年了,它倆之間相安無事,偶爾有些嗑嗑碰碰,大體上,大的忍一下就過去了。再說,還能怎麽樣呢,狗窩靠著狗窩,後來,索性住在一個小屋裏,當然,同在我家的屋簷下。
2. Yuki
大的叫Yuki ,日語是"雪"的意思。起個日本名,因是日本狗。它原來叫Daisy,領到家後,一查書,才知道它是柴犬,日本土著狗。柴犬是小號的秋田犬,同屬日本天然記念物。秋田犬最為熟知的是忠犬八公的故事。日本的政治人物選舉時,喜歡帶上縮小版的秋田犬~柴犬上電視,以示親民;日本的皇室家庭照上,柴犬也經常正兒八經地坐在正中。看得出,柴犬在日本具有很高的人氣,以及純正的日本血統,幾乎和櫻花,和服一樣,帶有明顯的日本特征。不過,這些都是後來才了解到的。
Daisy當時二歲,是個girl,也是到家後,它第一次如廁的姿勢才讓我們意識到的。看得出來,重男輕女的思想在我們家,即使在狗身上也沒有市場。因是條日本狗,加上正是青春美少女,順口說了句Yuki,於是,Daisy叫成了雪~Yuki,成了我們家的一員,那是十多年前夏天,一個豔陽高照的中午。
我們把Yuki從Shelter 領回來時,真的是給它的美貌蒙住了。美貌不是壞事,所以,人都喜歡。相親時,除了談工作,家庭,興趣愛好,最多的就是眼緣,說白了,就是好看不好看。隻不過,不要讓大家下不了台,用"眼緣"這個看似虛無,朦朧的托詞,互相瀟灑地,或說byebye,或牽了下去。
我們把它牽回來時,工作人員耐心地介紹了它的脾氣。談到某些性格時,雖咯頓了一下,但因為是漂亮,再說又是條狗,有什麽不能改變得呢。處了好長時間,就覺得男女談戀愛,或交朋友的重要性了。相處得長了,才能把好的,壞的處出來。合適了,再處下去,要是合不來,各走各的路,也不算壞事。我們和人交往,經驗都算不上好,更何況,從未有過真正和狗相處的經曆。所以,讓美貌騙一把,怪不得人。
它的脾氣和書上描述的大體相同,與工作人員介紹的一模一樣。聰明,獨立,機敏,精神飽滿,都是好詞兒。"獨立",作為姑娘,可以理解為不粘人,就是即使一個人,自己做著自己喜歡的事,都能過得好好的。Yuki就是這樣,走著自己的路,睡著自己的覺,高興起來,在院子裏,一個勁地繞著你轉圈。你要想去摸摸它,它不喜歡,所以請保持距離,它隻是在逗你玩。要是不高興,實際上,很少有不高興的時候,或讓太陽曬著自己,或半坐在地毯上看著太太做菜,或我們吃飯時把嘴擱在你腿上。反正,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Yuki肯定被前麵的主人abuse過,以致在它身上留下了非常深的烙印。就是因為記性好,它的機敏的特性顯得更特出,幾乎有些扭曲了,對人永遠保持著異樣的警惕,揮之不去。這種心理創傷,在往後的日子裏,從未得到痊愈。無論我們相處多久,無論對它多溫和,盡力試圖和它親近,但幾乎未有任何變化。後來,我就失望而放棄了。每每有時,它不近人情得太過分了,氣上一句"把你送給人家去"。但推想它在其他地方的生活狀態,或許,還不見得有在我家好,畢竟,我家孩子們還是挺喜歡的。剛來時,有一回逃出家門,原本擔心是否能找得回來了,女兒赤腳追,害得腳底下燙出了幾個泡。它認家,和你轉圈子,就是不讓你碰。平時,我們在屋前、院內,除蟲,割草,它總繞在你周邊,或坐著看你,或站著幫你守護似的,但你永遠摸不上它,不棄不離。不離人,是它對人忠誠的本能。不近人,是後天受刺激所留下的痼疾。
和人是這樣,對它的同類也是如此。有一年,去參加本地日本社團組織的一個秋季什麽祭,因有個秋田犬、柴犬的party,想帶它去會會狗朋友。人家想和它套套近乎,親近親近,它倒嚇得幾乎尿出尿來,弄得我們有點難為情,像是打它,虐待它了。
我們想試試它,端出最香的骨頭來逗,它寧可肚子餓得咕咕叫,也不吃嗟來之食,骨氣比相親節目上的姑娘還硬。那時,小的反倒占了個便宜,管它人吃的,還是狗吃的,舔了再說,嚼是嚼不動的。
3. Zowie
小的叫Zowie,rat terrier種,就是抓耗子的。據說某國的一位前總統,在位時,有一年宮裏老鼠多,養了一隻Zowie的先輩,老鼠就少了。是嚇得逃掉了,還是真的給它抓住了,不得而知,反正,從此,就有了Zowie的種名,代代相傳。不過,我倒真的見過它年輕時追耗子的,在院子裏。後來,隻見院牆下有鼠洞,未見有鼠害,加上我家裏從沒見過老鼠,我就信了它是抓耗子的。至於閣樓裏有老鼠屎,怪不得它,終究不是貓,再說,是我們把閣樓的門一直關上的,除非它是老鼠,見縫就能鑽。
Zowie是給人家嫌棄的,也不是,前麵的媽媽嫌它太粘人。說是回到家裏往懷裏鑽不說,沒人沒狗的,又是抓,又是親,還不夠,賴著不肯走狗。人有事,上班,做飯,完了累了,一個人想沙發上躺一會。即使伴侶,平時也就睡邊上,它不行,非得睡在懷裏不可,還親。來我家後,終究不像是親生的,但畢竟和人習慣了,它睡著、坐著時得靠著你的身體,我猜這是它的最低標準了。最好整天摸著它的狗頭,好像有了溫度才安逸似的。也正好補了大的缺,欠獨立,小狗依人。
Zowie和人親,但不是絕對的。人有時候有偏心,狗也有偏愛。它喜歡女的,雖然她是girl。當然,小夥也不僅僅喜歡姑娘,也喜歡他的室友。有女的來我家,無論老、幼,它都會親東聞西,抓抓蹭蹭的,翻譯成人的情感就是喜歡,倒是冷落了同時來的男的。這時,我們隻能領他坐下,算是打個圓場。
人會講話,用舌頭,當然,除了幾個不用舌也能講腹語的。狗隻會??吠幾聲,Zowie的舌頭自然不會說話,但會用它來?你,雖不出聲,同樣用舌頭表達了要講的意思。看來,想要講話,不管什麽形式,少不了舌頭。冬天,衣服裹得嚴實,它隻能用腳抓抓你,表示歡迎回來。等到天暖和了,腳露出來了,它的舌頭就派上用場了。它舔到了你的溫度,你感到了它的熱情,而西方人行貼麵禮,是不允許用舌頭的。肌膚之親,可能是最原始的,也是最深刻的感情交流,人狗同是。
Zowie狗小,腦袋小,但腦密度高,門檻精,記性好。早年,隔壁鄰居家開party,收拾東西時漏了幾塊骨頭在院牆外,正好它遛出去散步時碰上了,我估計它也不見得吃得動。後來,一有機會就往那邊轉,十多年了,不容易,這個習慣沒變。也挺好,即使我們忘了把院門關上,它也走不到哪兒去,畢竟,除了它的狗窩,還有我家鄰居值得它惦記呢。
狗認路,記性好,據說靠鼻子。我們現在開車,沒穀歌地圖,往往走錯道,狗很少會。許多年以前,某個傍晚,帶著倆狗去蹓達,Zowie看見個兔子,估計以為是耗子了,掙脫繩索,拚命去追。兔子沒被追上,嚇著了是肯定的,Zowie自己反被追丟了。家人一同分頭去找,沒見蹤影。找得腳累了,想回家取車再找,快到家門口了,遠遠地看見一個小點點,悠哉悠哉地從另外一個方麵走來,追兔子的事,像沒發生過一樣。氣得賞了它一把耳朵,二記屁股。好在它沒記仇,以後看見兔子仍然想追,隻不過,我們多了個記性,每次隻好把那個繩索捏得更緊些。
不知是兔子的誘惑力實在太大,還是兔子們在逗它,有一次, Zowie給徹徹底底地走丟了。我們找遍了社區內所有的角落,見路邊的雨水窨井口,恨不得變身兔子鑽下去,無奈隻得探頭叫喊,還是一無所獲。再擴大範圍,分頭沿周邊的社區尋找,仍查無音訊。第二天,再找,還是沒有一點它的蹤跡,此時,全家人都覺得Zowie真的可能出事了。突然想起來打電話給市裏的shelter試試。一番描述後,傳來Zowie在那兒的喜訊。原來,Zowie被兔子騙到離家不遠的一人家的後院後,兔子溜掉了,自己由於繩子給灌樹林纏繞住,動彈不得,在人家院裏宿了一夜。第二天,房主發現了,送它到了shelter。於是,我們急急地驅車把它從那兒抱回來,再買了份禮物送人家以示謝意,也算作Zowie一夜的寄宿費。
"敷衍"兩字,我估計應屬小學四、五年級或以上的中文水平。至於英文,冒昧地說,不少海外華人也不見得說得準確,反正我是查了字典才知道個大概,因平時沒有敷衍過他們,也沒有說過關於"敷衍"的不中聽的話。但Zowie好像懂。
平時喂食,一盆水,一盆飯,當然,飯菜不分了,菜就是飯,就如排骨就是肉。它吃完飯,有個好習慣,肯定要喝水;或先喝二口水,清清嘴,再用餐。至於吃好了,還用舌頭再舔幹淨,不浪費,又是個好習慣,你千萬不要說它吃相難看。小時候沒得吃,舌頭舔不到的地方,還用手指刮呢。
看起來,水,對人、對狗都非常重要,因為同是生命,水是生命之源。基於此,飯我們給它有定量,再多偶爾加點嵌牙縫的。水沒有,永遠充足供應,盆裏總是有水。Zowie呢,也三天二頭去喝。有時候,或許我們喂它飯時,它剛喝夠水,所以,飯吃完了,水不喝就走開了。我開玩笑,把它抱回水盆前,Zowie雖不渇,也會舔二下,走開,去做它想做的事。這大概就是”敷衍"吧。
敷衍,畢竟是難得為之,認真記的東西遠多於敷衍。記著誰對它好,誰對它嚴或者區。Zowie有它自己的窩,我們給它安頓得應該不錯,但還是喜歡和人睡,或許是它的天性。但這個習慣有點強人所難了。我給它定了個規矩,不許上樓,隻準它鑽自己的被窩。所以,平時關燈睡覺,各走各的,我們上樓,它去自己的地方。我家孩子喜歡它,它知道這是堡壘可攻破的地方,一、二回合下來,防線垮了,長驅直入,衝到他倆的房間。它年輕時,每當孩子們從大學回來,吃好晚飯,準備關燈了,它招呼不打,三竄二竄,上樓就到他們的床底下,因害怕我去把它拖下來。年紀大了,爬不動樓梯了,就坐在樓梯口等。我試著把它抱回去,怎忍得住三翻四覆的賴皮。再說,反正他倆的房間就象個狗窩,就隨它去了。長久下來,它把家裏人對它的鬆嚴程度排序為:孩子,太太,再是我,心裏明鏡似的,清清楚楚。真是乖巧如Zow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