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罩60小時（3）

  周四。昨晚一高興，早早就睡著了。夢都來不及做，醒來就期盼口罩送貨上門了。談不上沾沾自喜，想想昨晚下單還是有話可說。那個網站叫“instacart”，望文生意，大概是即時購物車之類的，所以送貨的時間窗口可以縮小為小時，而非天。出店（貨）者為Albertsons，難怪網頁上有許多的時令蔬果。我家的老鄰居，雖久諱了，但記得 Pharmacy 服務。指頭一劃，下10單，計200個。好事不能獨占，叫太太也刷了刷，9單，你懂的，湊個好數字。

  順便說一句，昨晚上網搜索、下單前，已去隔壁的Tom Thumb打探軍情。架上掛著缺貨的條。本來店裏的品目數以千計，偶爾缺個十而上百的，也算平常，情有可原，用不著大張旗鼓；現在的架勢，看起來情況很嚴重了，說不定來問詢的人接二連三，店裏圖個方便，也算鄭重起見，索性打印個成文的布告，免得店員被問得多了，不耐煩，影響店的滿意度。我們不知其是非曲直，谘詢一中老男人，胸有點癟，一臉世故，明顯在說，這個還需要問，就像我們做錯了什麽。的確，我們不該這麽晚來找。後台的小姐姐，臉挺俊的，圓了個場，說是她已下單，周五貨會到的。多少有個盼頭，畢竟，周五就是明天的明天。現在來說，就是明天。

  “明”字，應該是中文裏不少帶有光輝的字之一。日月同在。月亮繞著地球轉，地球帶著月亮圍著太陽轉。我們的先人，或許在造這個字的時候，還不知道她們的關係，但冥冥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把她倆聚在一起，生出個希望。明天代表希望，更何況希望就在今晚呢。

  整天充滿著希望。好像晚上要去見Ta，時間過得真慢。終於，5點多，上路回家。突然，text message 來了，店家說已出發送貨，有名有姓，司機叫特姆·希某旺。也許翻譯得不太準確，但英文原名看起來倒象個藝名、筆名什麽的。於是，顧不上疑似違章開車，邊行駛邊發短信給太太分享好消息。

  “疑似”，是最近的高頻詞，英文叫presumptive ，兩者讀起來都拗口，確切是什麽意思，真的有點糊塗。每天電視裏，播音員十好幾遍的說，今天疑似病例多少，確診病例多少，耳朵快生繭了，疑似、確診的確切意思，還是沒有完全搞清楚。不象月亮、太陽，雖摸不著，但看得見；生、死，雖看不見，但摸得著溫度，一是一，二是二，清楚明了。疑似、確診，不是不認識這二個詞，而是看誰、怎麽來解釋、定義它。就像處朋友，你說倆人疑似“相愛”了，讓人摸不著頭腦。我們那時候，能拉個手，完全夠得著相愛的標準了。要是想再進一步，摟個腰，親個嘴，不僅確診“相愛”，很有可能說你行為不軌，思想作風有問題，耍流氓，更不用說上床了。WHO把試劑檢測為陽性定義為確診，就如把上床定義為相愛。但問題是，你可以申辯，上床後僅僅聊個天，光著膀子乘個涼，什麽都沒幹，不能歸為相愛，就如，即使檢測結果是陽性，但無症狀，或症狀輕微，可以不算確診一樣。不管怎麽說，疑似是前奏，像拉個手；確診標準可放寬為摟腰、親嘴、上床，或更嚴格至上床且有肢體接觸，根據形勢需要，適度掌握應用。

  太太回應也快，應該也是等著。說是送貨公司給她的短消息內容一模一樣，估計不是人寫的～不是罵人話。你打電話給電話公司，誰接你的是機器。再問問你自己，最近七、八年，你用筆寫過信，寄過信不。大姆指一翹，????讚；彎月當嘴巴，????笑，感情已夠豐富了。

  不管怎麽說，她的單也開始發貨，雙保險，好事成雙。同時，我也感受到她的高興勁了，真正的心連著心。年輕人處朋友，要是有這樣的脈動和感應，父母們估計要開始準備酒水錢了。

  雖然剛過5點，天開始黑下來了。過不了多久，討厭的夏令時又要開始，讓人神經兮兮一陣子。車，一如往常的多，也一如往常的快，每個人都朝著有希望的方向奔跑。天完全黑下來時，短消息又來了。平時，機器騷擾、詐騙電話很多，電話公司也貓捉老鼠似的發明了自動識別技術，提醒大家這是Scam likely。短消息很少有，或許，想錢的人還沒有開發出用在短消息的技術上；但更可能的是，電話容易讓人進入催眠狀態，順著想錢人的思路，進入它的圈套。短消息不同，至少有個幾秒、或幾分鍾的時間讓你想一想，讓謊話在空中多漂一會兒，沉下來了，自然就顯形了。

  短消息是真的，同樣的地方來的，格式一致。說是非常抱歉，你的東西今天來不及送貨，但將重新安排明天送達。“但”，表示沒有拒絕；“明天”，表示希望。公司的高管就有這水平，讓你永遠不離開，成為老客戶。太太郵箱收到同樣的信息，而且是複製，粘貼似的。真是一損俱損。兩顆心又在一起了。

  希望暫時變沒有了，車速就慢下來了，到讓不少老頭老太超了我的車。隨他們去吧，我的車反而更安全了。回到家，吃晚飯，心情有點沉重。但我們從未想過它是個騙局，至今都覺得它僅僅是個技術錯誤。人犯錯，機器是人做的，肯定也犯錯。再說，幾萬、幾十萬個品目的庫存管理，人做不到，機器做得到，人定勝天，機器勝人，但機器聽人的。畢竟我們得到過送貨的確認，就如約會，電話的餘音還沒飄遠；要是信，餘溫還未褪盡，親愛的人應該還在路上，親愛的人應該不會走開，癡漢等老婆似的，7點，8點，9點，等、等、再等。本來是吃飯好時光呢，讓無限的等待帶走了，沒了，忘了吃的是飯還是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