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製造

斷舍離好幾年。疫情留下一個後遺症，該囤的囤一點，比如筆芯和本子。本子要有品相，不是Dollar 店可選。雖節儉，卻不愛逛Dollar店，逛Walmart 都頭疼。家附近的Mall，去了二十五年，連清潔工的臉都看熟，有的店還是沒有進去過，櫥窗再掛打折橫幅，都懶得進，裏麵燈光再亮晃晃，好像那是白骨精洞。

這兩年就愛逛二手店，時尚的盡頭是二手店。看別人選衣服，看書架，看各種各樣的盒子，各種旅遊紀念品，各家各戶廚房櫃子拿出來的杯杯碟碟，連玩具都瞄一眼。各種包袋掛著，大概是普通貨，我不懂品牌，隻是看看有沒有vintage 。

看久了，什麽都有門道。有次一件駱駝毛翻領衫，熊貓牌商標（記憶有誤也有可能？），可見是國產出口。回家做功課，是上海第五羊毛衫廠八十年代的外貿。差點做孔乙己，摘下商標收藏。我想肯定有人愛收集商標的。

好幾個月寒冷的天氣，逛二手店慣了，成了步行健身房，也漲知識。至少我辨明了羊絨衫，識了幾種瓷器，更能斷定made in China 的書幾乎都是千禧年後印。

老鄰居小金教我不少買菜經驗，比如用折扣劵買一罐酸奶便宜$2。那折扣劵就放在冷櫃玻璃門外，我從來不知道可以取下用。Value Village二手店的折扣劵是捐物之後有，前幾年我都不要或不用作廢。現在用上了。

上周六進去，一見鍾情一隻麻繩編織袋，深淺兩色，本白布襯裏，兩手柄，可拎可單肩背。襯裏一側有商標，線頭掉落，是中文字“中國製造”，另法語與英語。標價$8.49，貴了。問櫃台小哥議價，內襯白布有咖啡漬。小哥大概菲裔，小個子，一條褲子提不上腰際，露出格子內褲頭，不是欠揍的意思。小哥給重新標價$6.49。心算能力久居而弱，但13%稅還能算出超五毛。克製，離開。

回家後仍有眷念。一夜之後，想著那紅色字體，心思仍在。有件老英國手織羊毛衫，也是白底泛黃商標上有紅字，越看越歡喜。周日去了一次，還在。估計咖啡漬顯髒，隻等手洗人來接貨。再去櫃台，是經理當班，一個手臂青幫有山羊胡子的白男，像杜公館調教出來的。打過一次交道。某次我沒有折扣劵，說，請給20%的折扣，因為我最近有捐物，而捐物箱旁邊沒有工作人員給折扣劵。經理卻說，我沒有見過你捐。我沉著應對，為什麽要說謊呢？我說的是實話。經理讓步了。我也是好玩心態，趁機練習一下口語，假裝談判。

這次經理說，給降$1。好啊，心想，“豆子”的半杯咖啡有了。等經理貼上新價，山羊胡子親善了，實降$1.5，紙牌是$5。用了20%折扣，$4，加稅後，$4.5。等於省出兩杯豆子咖啡小時光，三月“豆子”不是漲價了嗎？

巫寧坤在《A Single Tear》記錄半步橋男犯做襪子，葡萄牌尼龍襪，優質產品，出口創匯。我讀到“grape ”，想到巫先生翻譯中文版小說《珍珠》，Steinbeck 寫的另一本名著《The Grapes of Wrath》。

我洗了麻繩編織袋，襯裏的咖啡漬沒有完全洗幹淨，太陽曬後，重新縫上商標。近二十年中國製造的商品，我感覺隻有“Made In China ”，不出現“中國製造”。這隻編織袋，大概也是屬於外貿創匯產品。八十年代初，去龍華的姨婆家，表姨與表舅媽，都手不停勾線織的衫，外貿出口。上個月，在“豆子”，咖啡之友的朋友柔賽從外省來，咖啡之友送柔賽一件保養好多年的米白色手勾線衫，我恍然如夢，覺得眼熟。

歲月如梭。

昨天電台裏說世衛定性Covid 五周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