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聽到了那突如其來的響聲,目光齊刷刷地轉向這邊,同時隻聽側門後邊的馬隊長呼叫:
“第三小組目標後方300米地毯式搜索,注意凶嫌有槍。”喊完,推開側門衝了進來。
梅雨琳驚異地轉過身,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一隻手臂張開,一隻手臂彎曲站在她身後,就在她轉身的同時,黑影像座山一般向後倒來,梅雨琳迎上去撐住了麵前的身軀,先是看到一隻手捂著的胸口猶如一朵開到極盛的紅色百合,鮮血從花心汩汩湧出,一下子染紅了周圍的衣衫。
梅雨琳睜大的眸子中仿佛映襯出20年前開在母親胸前的猩紅百合,眼前的情景猶如時間隧道的一個閘門,在按下啟動開關的瞬間,把她帶回到20年前的夜晚。
那天晚上,聽到有人闖進來,母親讓她躲進床下,告訴她不要出來。一會兒外麵傳來激烈的爭吵,她小聲喊了兩聲媽媽,沒有人回答,慢慢從床底鑽出來,她來到外屋,媽媽站在房子中間,薑啟輝和阿姨,也就是戰雨的媽媽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她怯怯地喊了聲“媽媽!”,母親看看她,臉上的表情她永遠無法忘記,是驚異?恐懼?心疼?她說不上,但這表情在後來的日子裏一直跟隨著她。讓她無法忘記。然後母親看向門口的兩人,緊接著她聽到了母親的尖叫,看到衝過來的母親搖晃著捂住胸口倒在她麵前,看到母親胸前的血洞,——那朵此後一直開在她夢境裏的百合。
她聽到自己哇地一聲哭出來,小小的身影在一個女人的手中離母親越來越遠。……
“不哭,”渾厚的聲音從遙遠的天際飄來一般那樣不真實,她猛然發現躺在自己臂彎裏的強維倫攥著手帕顫抖著掠過她麵頰, 要替她擦去臉上的淚,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自己送給他的,青草綠的手帕一角是她繡的一隻火紅和一隻玫紅的火烈鳥,象征著浪漫和忠貞。
——曾經他的放棄讓她痛不欲生。
她一手抓過手絹慌亂地按在他胸前,血立刻浸透了手帕,手足無措間,眼淚再一次崩落, 淚水爭先恐後漫過雪白的肌膚,滴落在他寬厚的胸膛,
“不要離開,不要丟下我,……”她哽咽著說不下去。
凝望著浸泡在淚水中的眼睛,強維倫的心有了疼痛的感覺。
他閉上眼睛,喘息片刻,再次睜開,
看著隻想用一生守候的女孩艱難地:
“原諒我!……”
梅雨琳滿臉是淚,壓抑著嗚咽搖著頭,死死地攥住強維倫的手, 仿佛這樣就可以永遠留住他。
他翕動著嘴唇已經發不出聲音,凝望的眼裏滿是不舍,……
“交給我們吧。”馬隊長的兩個手下跑過來,邊為強維倫包紮,邊要把人抬出側門,看著不鬆手的梅雨琳,為難地看看她身後的戰雨,
戰雨默默地走上前,彎下高大的身軀扶起梅雨琳,一隻手環過那不斷顫抖的肩膀,攬她入懷的同時看著強維倫點點頭。
隨著側門砰地關緊 ,梅雨琳擦擦眼淚,挺直了背脊。
門口一陣騷亂,她扭過臉看到薑啟輝一手握槍,一隻胳膊扼住王勤書的咽喉,槍口對著她的太陽穴。
圍在四周的馬隊長幾人正彎下身子把槍扔過去。
“誰給你們的權利?老古瘋了?還是你們要造反?”
馬隊長搖著手,“你聽我說,別衝動。先放開……。”
“閉嘴!後退,後退!”薑啟輝大聲斥責。
戰雨衝過來,
“放開她,我可以當你的人質。”
薑啟輝笑了,對著馬隊,“把門口的人都撤走,”
王勤書一身冷汗看著戰雨,“不用管我。”
她不敢稱呼“兒子”,生怕激怒了薑啟輝。
戰雨低頭,看到薑啟輝手裏的小口徑手槍子彈上膛,保險打開, 他抬起頭笑笑,“薑廳長我知道你不會開槍的,”
薑啟輝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到現在為止,你可以說還是滴水不漏,依然是正在執行任務的公安廳長,即使強維倫救不過來,就像20年前一樣,槍手並不是你的人對嗎?”
一絲驚愕掠過薑啟輝麵容,隨即他笑了,“這是事實。”
戰雨盯著他瞬間的表情變化, “可是有個事實薑廳長大概忽略了,”
薑啟輝緊張起來,但依然沒有說話。
“20年前射殺百合的是狙擊手,而今天因為沒有充足的時間,外麵隻是個普通射手。”
“所以呢?”
“所以殺死百合阿姨的並不是林海瀚的哥哥林海默,而是另有其人。”
哈哈哈,薑啟輝大笑,手裏的槍卻絲毫沒有移動,
“如果不是這樣一個特殊的形勢,……”他努努嘴示意手裏拿著家夥“我一定要為你鼓鼓掌,分析得有道理。”
“我的話還沒說完,”戰雨眼神看著母親點點頭,胸有成竹的樣子讓王勤書舒了口氣。他將目光移向薑啟輝,“做了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你真的以為宇文楷的案子就沒有證人了嗎?”薑啟輝一愣。
“進來吧!”隻見戰雨對著另一麵牆的側門高聲喊道。話音剛落,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仿佛後麵的人早就等的不耐煩了,看到精神矍鑠走進來的老人,薑啟輝臉色瞬間變的失去血色。
戰雨將這一切看在眼裏,語帶譏諷地,“薑廳長,這個人你找的好辛苦吧?”
“袁伯平?”薑啟輝脫口而出。
來人正是袁琳娜的爺爺,當年沙城新區派出所的守門警衛。
“薑所長,哦不,現在我應該叫薑廳長。”袁伯平和戰雨對視一眼,
薑啟輝拿槍的手有些抖,
“薑廳長,我說過我不會死,我會活到為宇文楷公開作證的一天。”
“嘿嘿,老袁,當年所裏解聘你也是不得已的事,經費緊張你知道的。可你怎麽能……。”
袁伯平揮揮手,“薑所長,如今不是你天高皇帝遠,一手遮天的時候了,你我都清楚出事那天,宇文楷不在現場,那天不是他值班,他跟我在下棋。一個不在現場的人怎麽開槍?”
“老袁我早說了, 你們是朋友我知道…….,可不能感情用事。”
“薑所長,宇文楷把調查葉夢桐父母被害案的卷宗複印了一份留給我,這大概是你一直在尋找我的另一個原因吧?”
薑啟輝終於忍無可忍掉轉槍口對著戰雨,
“你找來這些莫名其妙的人,翻出這些陳年舊賬到底是想替誰複仇?”
不等戰雨回答,梅雨琳跨前一步眼中噴射著怒火,
“是你殺死了我媽媽,對嗎?如果當年不是阿姨和夢桐救了我,今天我也不會站在這裏。”
戰雨驚喜地看著梅雨琳,她終於想起來了。
“早知道都是你,一切都是因為你……,”薑啟輝用槍對準了梅雨琳。
王勤書突然拚命掙紮,眼看要掙脫那隻鉗製她的手臂,戰雨跨上一步擋在梅雨琳麵前,同時雙手做了一個動作。
“嘩啦啦”的響聲傳來,房子周圍燃起了熊熊大火。
薑啟輝驚慌失措地看著大火,20年前他命人點燃這裏,燒毀了一切罪證,可該來的還是都來了。
但是——他絕不會自己背這個黑鍋……。他手臂一用力,王勤書咧咧嘴,戰雨伸出手,可沒等他說什麽,薑啟輝嗬嗬嗬發出魔鬼般的笑聲,
“老婆,你來告訴她真相。”
王勤書大驚失色,薑啟輝餘光看到她的臉色,
“看來你不願意,那就由我來做這個惡人吧。”薑啟輝想起李董前幾天告訴他說梅雨琳有可能是吳總的親女兒,眼下又誤殺了強維倫,知道姓吳的不會放過自己,幹脆大家拴在一起,說不定李部長還會保自己。
“你母親是被你父親派人殺的,跟我沒有一點兒關係。”
梅雨琳搖晃了一下,戰雨一把拉住了她。
梅雨琳看向王勤書,王勤書將目光移開,伸手擦眼淚。
“你……撒……謊?”這三個字像是從梅雨琳的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嘶嘶的伴音,戰雨的心直往下沉。
“別的我不能多說了,……”薑啟輝想起四合院吳總得知太太殺了百合後那吃驚的樣子。嘴角咧了咧哼了一聲。
那個戰雨猜的不錯,以自己當初的職位,哪裏夠得上去找狙擊手,那家夥殺死林海默,一槍射殺了那個女人,成功嫁禍給吳太太,現在連奉命替他銷毀證據,搶回女兒的自己都有洗不脫的嫌疑,薑到底還是老的辣啊。
梅雨琳臉色煞白,所有那晚的疑惑全部解開了,這麽多年她一直以為是自己不聽母親話跑出來,才導致母親為了保護自己而喪命,潛意識中有個聲音一直在說“是你害死母親。是你殺了母親。”
可現在她寧願不知道真相,寧願就那樣錯下去。寧願……。
梅雨琳沉下袖子,寬大的中式白袍袖口有什麽東西落進手中,
“你……你要幹什麽?不許動!”薑啟輝探了探手裏的槍,可梅雨琳似乎已經完全不在乎了,抬起手,一隻小巧的手槍對準了薑啟輝的眉心。
“不要,孩子!”王勤書最先尖叫,所有人都看出梅雨琳的手即將扣動扳機,而薑啟輝也一定會同時叩響。
就在這時,戰雨跨出來站在了兩人中間。
“兒子小心!”臂彎裏的王勤書脫口而出,驚呆的她像被施了定身術忘記了掙紮。
戰雨那具有穿透力的聲音再次響起,
“薑啟輝,你已經無路可退,你的人都被拿下了。”
薑啟輝露出不屑的神情,就憑市局一個小小的刑偵隊長?怎麽可能。
“強哥帶來的是軍區特種部隊。”戰雨聲線有一絲哽咽,他急忙抬頭盯住薑啟輝,越到最後越不能再出紕漏。這是強哥叮囑他的。
薑啟輝嗬嗬一笑,重新將槍口抬起瞄準戰雨的眉間。
所有人都不敢再動,
“爸!”忽然,薑啟輝渾身一震,王勤書也不再掙紮,
側門裏走出了薑夏凡,一身風塵仆仆,滿臉疲憊不堪。
薑啟輝的手臂有些鬆懈,但沒有放開,他知道或許此時外麵就有狙擊手在瞄著自己。
“爸,告訴我發生了什麽?”薑夏凡臉上的表情複雜,聲音不斷顫抖。
“兒子,兒子你聽……我說,……,你要相信我。”薑啟輝結結巴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媽,他們是誰?”
他指著戰雨和梅雨琳,低頭咽下哽在喉頭的顫抖,深吸一口氣,
“你為什麽叫他兒子?”
梅雨琳抬頭看著高大的戰雨,握槍的手有些抖,
薑夏凡猶豫了一下慢慢走進來。站在了父親和戰雨之間。
“孩子,媽會告訴你一切,你給媽媽時間好嗎?”王勤書急切又小心。
薑啟輝驚異地看著夏凡慢慢走過來,慢慢停在麵前,慢慢抬起手握住了他拿槍的手,“兒子,你聽我說,你不能……。”
薑夏凡抬起頭,看著薑啟輝笑笑,“我不會的,爸,我們都要好好地活著。”
薑啟輝看著兒子,鼻子一酸,有個秘密一直埋藏在他心裏:當初葉夢桐屢次打胎已不能生育,恰巧此時王勤書懷上了他的孩子,而且還是兒子。這是促使他下決心改娶王勤書的重要原因,兒子在他心裏占據著重要位置,隻是他從不表露出來。養著葉夢桐確實有愧疚和贖罪的成分。
薑啟輝手指一鬆,槍到了夏凡手中。
與此同時,戰雨握住了梅雨琳的手。
薑夏凡一手持槍,一手撫頭誰也不看走向門口,把槍交給馬隊長後,走出門終於忍不住蹲下身嗚嗚地哭起來,那不斷聳動的肩膀,和男人壓抑的聲音讓跟在後麵的王勤書淚流不止,她抬起頭看著沒有星星的夜空,在心裏呐喊:“老天爺,這都是我作的孽,你要罰就罰我吧。”
然後噗通倒在了地上,薑夏凡驚恐地撲上去,
“媽,媽,你怎麽了?媽——”
身後一陣淩亂的腳步,
戰雨站在遠處默默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