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哎——,你站住,你找誰啊?小丫頭膽還挺大。”
“誰是小丫頭?我都大學畢業了?”
抱著一摞書低著頭想要闖關的袁琳娜,在電視台的大門口被那個荷槍實彈的小武警攔住了。
“我......,我找台長,” 看看小武警一臉嚴肅,袁琳娜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囁嚅著說出一句話,聲音低到自己都快聽不到了。
“你說什麽?大點聲!”
袁琳娜其實早就知道自己有可能進不了電視台的大門, 她早就來啦,躲在電視台大門外的樹蔭裏,仔細觀察,省電視台是多麽氣派啊,袁琳娜覺得自己不用看就能想像得出那個大門的一切細節:雖然老舊卻看起來壁壘森嚴的門樓,像個牌坊矗立在繁華的浴東街,大鐵門是自動伸縮的,鐵門的左側有個警衛室,裏麵出出進進的警衛都穿著整齊的武警服,腰上挎著槍套。
“不知道那槍套裏是不是真槍?”
很長一段時間這個問題都困擾著袁琳娜,她就讀的大學就在橋東,與電視台隔兩條街, 可她工作的那家賣照相器材的小店卻在大橋西,每天乘坐公交車都會經過電視台大門,看到那麽多人出來進去, 她經常會幻想有一天自己能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可在心裏她並不確定到底會不會有那樣的時候,從小城市來到省會讀書,畢業留下來也有2年了,可始終找不到理想的職業,一個學中文的大學生可選擇的職業範圍說寬也寬,可是說窄卻也是太窄,一切都取決於你是否有個好爹,是否在省會有人脈。她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一輩子沒走出過自己家鄉那個小城,所以盡管她是全班最努力的學生,但長相一般讓她想實現自己的理想也是難上加難。
所以當那個經常來店裏的客人問她願不願意去電視台工作的時候她一直都在心裏質疑它的真假,可是喜歡冒險的袁琳娜不想放棄任何機會,哪怕有1%的希望她也要爭取一下,這不今天她按照那個人教的方法精挑細選了一套《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來這裏拜山門了。
之所以說精挑細選是因為袁琳娜其實還有第二個職業——賣書,
她經常會在輪班休息的日子帶著各種盜版的百科全書,中外名著精選等等走機關串辦公室的去推銷,當時流行領導們用各種大部頭的精裝書裝點辦公室的風潮,就像如今每個領導、總裁的辦公室都要擺一套茶海,動不動就玩茶道一樣。
袁琳娜從自己的貨品中挑選了一套自認為版本不錯,幾乎都是名家翻譯的這套最貴的叢書,咬牙打了個車來到電視台門口,別看她平時很節儉,為了省住宿費賴在學校蹭閨蜜的宿舍,可關鍵時刻她自認為還是分的清主次的。隻是不知道太高興了還是太意外了,她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環節——問那個台長的名字,如今她連大門都進不去了。袁琳娜不想讓介紹人覺得自己丟三落四,所以她不想問他,於是看看那麽多人出來進去,料這小武警不見得每個人都問,所以就硬著頭皮想要冒險一試,現在被擋在門口,情急之下她的機靈勁兒被抖出來了,她忽然想起前兩天在報紙上看到報道電視台長的一篇報道,她忽然有了主意,她旋即收起臉上的微笑,用下巴點點手裏報著的一摞大部頭書,說到:
“好了,不逗你了。當然是找吳台長了,他要我專門給他送書啊。”
小武警有點迷惑,想了想說:“去那邊登記一下”。
見他猶豫,袁琳娜更有譜了:“登記什麽?沒看我抱著這麽費勁,要不是他等著用,我不會打車跑過來,耽誤事你負責啊。”
“那也要按規矩辦” 小武警嘴裏雖然這麽說:可態度顯然有些動搖。
正僵持著,一抬頭小武警好像撈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拽住一個正匆匆走過的中年男人:
“劉主任,她說找吳台長,您看......。”
那個被稱作吳主任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下袁琳娜,又看看她手裏的書說:“跟我來吧!”
...
袁琳娜跟著劉主任進了大門,看到不時有人和劉主任打著招呼,這其中還有兩個走過的年輕人,男的拎著攝像機,女的手裏拎著話筒,袁琳娜心裏羨慕地看著他們,外表卻是一幅乖巧幹練,不受幹擾地抱著自己的書,連劉主任想幫忙拿兩本都被她堅決拒絕了,她雖然不知道這個衣冠整齊的人是什麽主任,可初次見麵決不能讓這樣一個注重形象的人因為自己而受損啊,再說這樣的重負下主任不會問她什麽吧?正心下想著,劉主任真的開口了,
“你怎麽認識吳台長啊?”
袁琳娜一下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說自己是來找副台長麵試?或者告訴她自己根本不認識吳台長?似乎都不妥當,怎麽辦?怎麽辦?
“叮鈴鈴......" 劉主任的電話響的可真是時候,袁琳娜稍微鬆口氣,腦子高速開動,想一會兒怎麽合理解釋:罷了,我可不想留個撒謊的印象,一會兒實話實說好了。
就在袁琳娜拿定主意的時候,匆匆忙忙掛掉電話的劉主任隻提醒她“上3樓,”,連第二眼都顧不上看她轉身走掉了,袁琳娜看著他十萬火急的背影愣了好半天,
“這麽十萬火急,出大事的節奏啊,家裏著火了嗎?”
袁琳娜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劉主任真的去滅火了,隻是這火比想像的更十萬火急。
<二>
“醒了!快看,好像要睜眼了!”
“快去打個電話告訴大夥一聲,人沒事了!”
那芊芊眼睛還沒有睜開,就聽到一個渾厚的男中音如釋重負的聲音,她睜開眼,眼前混混沌沌然後逐漸開始清晰…
她率先看到的是一張白白淨淨,濃眉大眼的中年男人的臉,
“唉,你總算醒了!感覺還好吧?”
聲音依然渾厚性感,可是怎麽聽都讓人感覺帶著些許娘娘腔的尾音,那芊芊忽然有點迷惑:這是哪兒?我怎麽躺在這裏?為什麽是這個男人守候自己?
“這是醫院的特護病房,你昨天在台裏昏倒了,一定是做節目太累了。現在啊什麽都別想,先好好休息阿。”
男人好像猜到了她的心思,一口氣說出一連串,還特意加重了後兩句話的口氣,斜覓下旁邊的人。
“琳娜,你先在這好好守著,我去辦手續。”
不愧是辦公室主任,讀人的能力果然一流。看著男人匆匆離去的背影,那芊芊的記憶漸次清晰起來:今天早晨,他也是這樣一次又一次在自己和那個人之間傳話,沒有人知道當時那芊芊內心有多麽屈辱,那種感覺甚至超過了被那個人壓在身下時的羞愧、憤怒,那個滿嘴髒話,滿眼淫邪的半禿的頭頂成了她這一世的噩夢,可是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個答應事成之後給她轉正的色狼,竟然想食言,從此再不理她。
那 芊芊知道像自己這樣長相的女孩光在她們那個小城市就不計其數,更何況這諾大的省會,她後悔當初不該聽信台裏的傳言說自己已被老牛吃嫩草,覺得無計可施,覺得空背黑鍋,既然逃不掉,索性就做個犧牲成就自己的夢想,台裏人不是都說想轉正的主持人無一幸免嗎?隻要成為正式的主持人,說不定可以認識什麽人物能夠救爸爸,自己也可以在省會找個滿意的老公,出人頭地的夢想也就不遠了。
正是這可笑的欲望讓那芊芊在那隻手伸向自己那一刻沒有拒絕,還有一個原因讓那芊芊默默地忍受了一切,因為那是領導的辦公室,她覺得即使自己拒絕呐喊,也隻是成為人們的笑柄而已,誰會在下班2小時以後出現在領導辦公室?你如何解釋一個編外的主持人越了多少級來到一把手的辦公室?在她看來那麽安全的地方,卻讓她毫無防備地成了刀俎下的魚肉,當那麽一個高高在上的領導以談工作為名約她到辦公室的時候,那芊芊還天真地認為一定是有個非自己莫屬的重要節目讓領導如此重視。
在那個終生難忘的夜晚之後,那芊芊想了很多很多,可唯獨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會被耍,她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自己,她覺得自己像個被用過的舊抹布。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那芊芊是徹底被激怒了。
當天她來到台裏,撥通了那個曾經讓她恐懼、厭惡的電話,告訴那個對他不理不睬的人:自己就在他辦公室樓下,今天他必須給個說法,否則後果自負。
掛掉電話,那芊芊就站在台長樓下的空地上望著天空, 夏季的早晨,在這個有著火爐之稱的城市,陽光依然熱辣,這個時間有采訪的早都走了,沒有采訪任務的搜躲在辦公室享清涼,偶爾有幾個人匆匆走過她身邊,也沒看出什麽端倪。她選擇這樣的方式站在這裏,並不是她的本心,那芊芊的長相屬於小家碧玉式的親切,大眼睛雙眼皮,鼻梁不高,前段卻有點調皮的上翹,再配上輪廓分明,薄厚均勻,兩端微微上揚的嘴唇,讓她有一種可愛、溫柔卻不失堅毅。一件杏色碎花連衣裙襯的她身材苗條,脖子上佩戴著一條K金項鏈,讓這個麵貌姣好的女孩看起來略略帶點俗氣。
不過10分鍾的光景,辦公室劉主任就出現在那芊芊麵前:
“現在是上班時間,台長很忙,你不去做節目,在這幹什麽?”
“我在等誰,您應該很清楚。請你轉告他今天不給我個說法,我就在這裏死給他看。”
劉主任愣了一下,可能突然發現問題遠比他想像的嚴重,急忙安撫說:“你瞎說什麽?什麽事不好商量,死阿,活阿的。等著我去替你說。”
本想嚇唬嚇唬那芊芊的劉主任,此時心裏已經明了個8、9成,也看出這小丫頭今天可是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壯烈。他二話不說扭身回去複命。
就這樣一個上午劉主任來來回回幾次,他看出來老大是不大相信真有人會以死相脅,直到那芊芊扯斷項鏈吞下去那個金墜子,劉主任眼疾手快也隻來得及搶下鏈子。
得到劉主任消息,辦公樓上下還是一片騷動,打120的,取水的,掐人中的,當然也有奔走相告的,……
隻是人們看到的是狼狽不堪的劉主任, 紛紛感歎世風日下,這個溫和、帥氣的暖男也出軌了,厲害的老婆這關不好過啊。沒有人知道劉主任的背後那個陰騭、驚愕的辣手,正在後悔自己錯看了這個性格剛烈的女孩,第一次為自己的判斷失誤將要付出一個名額,最重要的是接下來的善後,僅靠嘴嚴、聽話的劉主任恐怕是難以擺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