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說起寬窄巷子，去過成都的人都知道。這些年成了旅遊景點，去的都是遊客，老成都是不去了。
這個故事是小李講給我聽的，他其實也不是老成都，是郊縣新津縣的人。8年前進城打工，這麽多年東跑西跑，成都市區也算是熟了。
小李喜歡泡茶館打牌，這是成都人共同的愛好。這天就在寬窄巷子外麵的一個小茶館打，牌友其實不熟。打到半夜，大家都有點困了，便說好收工。反正輸贏也不大，好說好散。
小李最後一個走出茶館，一出門，老板就嘩啦一下子拉下卷簾門。這家夥，怕是也對這些茶客不耐煩了！小李這才發現自己內急，想小便。但不好再回頭去敲門，隻好去朝巷子裏走，想找個公共廁所，實在不行在牆角對付一下也可以。
於是他就走進了旁邊的一條小巷子，黑黑的沒有路燈。慢慢開始起霧了，淡淡的白氣籠了過來，小李覺得有點冷。這時，在小巷的深處，他還真的發現一個公共廁所，隻是沒有燈。小李趕緊跑進去，三下兩下解決問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提著褲子走了出來。
（二）
出了巷子，霧氣更濃了。 小李發現自己找不到剛才的路了。他也不害怕，成都市的治安還是不錯的。再說了，自己一個光杆小夥子，怕人搶什麽？手機也不過是個爛小米而已，要就給他好了。
於是往前麵走，想走到大路就好了，叫個出租好回家。但走了半天，還是巷子連巷子，好像沒完沒了。雖說不怕，但小李的心裏也開始有點發毛了。
就在這個時候，小李看到前麵有個老頭在掃大街。這麽早掃街？小李看看自己的手表，卻發現指針已經停了。“毛病！”小李向老頭走過去，打算向他問路。
走近一看，發現這個老頭相當老了，大概有七八十歲的光景。穿的也怪，藍布長衫，頭上還包著白帕子。這種打扮，小李小時候在新津山裏麵見過老人家穿過，沒想到在成都市區也有。不過也不奇怪，成都這麽大，什麽樣的人沒有？
小李走過去，好聲好氣地問了半天，不知道這老頭是聾的還是傻的，楞了半天，朝左邊指了一下，接著低頭掃他的地。這老家夥！小李心裏罵了一句，沒有辦法，隻好朝左邊的巷子走了過去。
走了不遠，還真看見有燈光了，不過是紅色的，在霧氣中看起來朦朦朧朧的。走近一看，卻是掛在門口的兩個大紅燈籠。小李剛開始還以為，這是寬窄巷子裏的一個什麽仿古客棧，仔細一看是卻是一個廟，因為上麵有個牌匾，在燈光下模模糊糊看得清，寫的是“慈竹庵”三個隸體字。
（三）
這倒是稀奇，小李想，沒有聽說這附近有什麽廟啊？
廟門是半開著的。來都來了，小李心說，進去找尼姑問個路也好。
他敲了兩下，裏麵有人說“請進”，便推開門進去。發現裏麵不大，小小的殿上供著一尊菩薩。前麵是一張八仙桌，坐著三個五六十歲的和尚。
“嘿嘿，怪了，尼姑庵裏怎麽會是和尚？”小李張口就說。其實小李這個人為人不錯，對朋友也耿直，就是嘴巴碎了點，因為這還得罪了不少人。
“為什麽庵裏就應該沒有和尚？”坐中間最老的一個和尚反問。
“這個……規定廟裏才有和尚，庵裏是住尼姑的……”
“誰規定的？”
小李答不上來，隻好傻笑兩句。這時，他才發現桌子上居然擺著一副麻將！
“喲，出家人怎麽也可以打麻將？”小李又吃驚了。
還是那個最老的和尚回答，“誰說出家人就不能打麻將？”
這次小李有理由：“打麻將是賭博行為，賭錢是犯法的，出家人應該以身作則！”其實小李自己也賭，況且要憑賭錢犯法這條罪，成都人一大半都可以抓去坐牢了。
誰知老和尚回答得很快：“你怎麽知道我們在賭錢？”
小李傻眼了：桌子上的確幹幹淨淨的，一張小鈔都看不到。
這時，坐在右邊的胖和尚來打圓場，“哎，說這麽多話做什麽？來來來，既然來了，就坐下來打兩圈，我們正好三缺一。”
也不知為什麽，小李神差鬼使地坐下來，大家砌好牌，便劈裏啪啦地打了起來。小李總覺得有點怪異，他拿起牌，覺得手感有點不對，不像是平時摸的塑料麻將牌。他偷眼看了一下：這牌分為兩層，前麵黃黃的不知是什麽東西，後麵像是竹子的。總之比塑料麻將輕一些，打起來聲音也小了很多。
那三個和尚打牌也各有特色，老和尚打得很慢，怕是眼睛不好，拿起一張牌要看半天。胖和尚脾氣很好，一邊打一邊微笑，有時還要說幾句逗笑的話，比如，“阿彌陀佛，菩薩都沒有這麽好的手氣啊！”大家也不覺得他亂說。坐在小李下家的是一個黃臉的高大和尚，陝西口音，似乎脾氣不大好，輸了就板著臉，眼睛很凶，小李看過去有點害怕。
打了幾圈，小李發現，這幾個和尚的牌技其實很差，憑小李的技術，完全可以把他們贏個精光。——可惜是不打錢的！——小李很得意，但又略有點失望，但又想，贏了和尚的香火錢，總是不好吧？
打著打著，幾乎每次都是小李胡牌。他在牌桌上不老實，快輸的時候，便用了一些牌桌子上常玩的“技巧”，巧妙地“扳”過來。贏了呢，便有點得意不饒人。他不敢像平時那樣張開嘴巴亂說。但還是忍不住“格格格”地笑幾聲。——順便說一下，這個小李，我認識他這麽久，還是覺得他笑聲很難聽。
黃臉和尚輸的次數越來越多，他的臉色變得更不好看。忽然，他雙手一推，瞪著小李說：“想不到成都人還是恁般狡詐，當年殺得還不夠啊！”說完，他起身往後堂走去，一邊走一邊歎道：“遙想當年草上飛，鐵衣著破著僧衣……”
小李被黃臉和尚的樣子嚇了一跳，但老和尚和胖和尚卻神態自若。老和尚緩緩地說：“這麽多年了，這點小事還放不下，僧衣著破卻又如何？”
聽了這話，黃臉和尚停住了，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這時，胖和尚微笑了一下，對小李說：“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出去。”小李也開始覺得氣氛有點怪異，巴不得早點走。
胖和尚笑嘻嘻地送小李出了庵門，指著右邊的一個巷口說：“你從那裏就可以走出去了——對了，也算是有緣，我有句話送給你，說不定以後會有用喲！”接著，胖和尚小聲地對小李說了幾句話，還重複了一遍，小李把這些話給記下了。
（四）
外麵還是有霧，照著和尚的話，小李走向右邊的小巷。剛穿過巷子，他又看到一個掃地的，不過這次是個穿著黃馬甲的環衛工人，天色已經開始有點蒙蒙亮了。
“請問，附近那個“慈竹庵”是什麽時候建的？”小李問環衛工人，他隱約覺得事情有點不對。
“哪裏有什麽慈竹庵，斑竹庵喲！”環衛工人不耐煩地回答，“我在這裏掃了幾十年的地都不曉得，你怕是撞了鬼了喲！”
“……”小李無話可說。
（五）
故事講完了，我也不知道真假。前麵說過，這個小李為人不錯，就是嘴巴碎了點。“哦，故事不錯。”我問他，“對了，你還沒有講那個胖和尚對你說了什麽呢！”
小李神秘地拿一張破作業本紙給我看，“我回家就把它記在紙上了。”
我接過來一看，上麵寫著：
石龍對石虎，銀子萬萬五。
有人識得破，買斷成都府。
我哈哈大笑，說：“這是成都有名的民謠，說是張獻忠藏寶的故事，老一輩成都人誰不知道，哈哈哈，你還把它當寶貝……”
小李一臉的失望。但離開之前，他摸了一個東西給我看：一個二筒的麻將牌，背麵是竹子，前麵是黃色的硬質東西，看起來像骨頭。但不知道是動物的，還是人的骨頭做的。
“我臨走前留了個心眼，偷了一張牌。”小李狡猾地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