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最近的某個熱點新聞,忽然想起許多年前的一個真實“事件”。那是我大學畢業後,第一次參加工作會議,所以印象深刻。
那年,我被分配到了家鄉某縣城的第一中學,這是一所省重點中學。我不是在那裏畢業的,而是畢業於另一個鎮上的第二中學。兩所中學在我讀書時就差距不小,等我大學畢業後,差距就更大了。
記得我那時心情有點興奮,也有點忐忑,更有點失望:會議室實在太舊了點,有點對不起學校的名氣。正想著,老師們三三兩兩地走了進來。坐下來後,便開始交頭接耳。少頃,一個胖子端著保溫杯走了進來,坐在一張桌子後麵。他輕輕咳嗽一聲,會議室裏頓時鴉雀無聲。不用說這就是校長。學校是一個簡單的單向生態係統: 學生怕老師,老師中層,中層怕校長。 校長處於生態鏈的頂端,相當於霸王龍,什麽都不用怕!
該霸王龍校長幾句開場白後,接下來是歡迎新老師。我們新分配來的,和新調來的老師一個個站起來,自我介紹,靦腆地接受大家的掌聲。接著校長宣布,請一位周姓數學老師,代表新進教師發言。
周姓老師站了起來,我仔細一看,認識!原來是我母校二中的老師,我中學時就見過他。不過,他沒有教過我。——也幸好沒有教過,否則我的數學水準之低劣,準會讓他一輩子對我印象深刻。
這位周老師三十幾歲,寸頭,個子不高,但站得筆直的身板,讓他顯得神采奕奕。他一開口,語調便鏗鏘有力。首先,他把這所新學校誇讚了一番,說這裏看起來非常整潔有序,哪怕是在教學樓的角落——“不像我以前的學校,隻在表麵上做功夫,屋子後麵全是垃圾!由此可見,學校領導觀念不同,學校的麵貌就不一樣!”
接下來,他又誇了新學校的其它方麵,比如,後勤效率之高。他剛搬進來,發現宿舍裏一盞燈是壞的,報告給學校後,下午馬上有工人來修好了。——“不像我以前的學校,遇到這種事情,不拖一個星期,是解決不了的!”周姓老師忿激地說。
聽到這裏,在座的老師都驚訝地抬起頭來,看著這位時而諛詞洶湧,時而憤憤不平的小個子男人。但周老師毫無察覺,他依然滔滔不絕地抒情著,每隔幾句話,總會冒一個“不像我以前的學校”,仿佛多喝了幾杯的人,說話吃菜的時候,不時會打幾個酒嗝!
漸漸的,下麵老師們的神色,已經由驚訝,慢慢變成了嘲諷。畢竟,在這個知識分子堆裏,多多少少還是得講點“人品”的。有些坐在後麵的老師,甚至開始小聲地竊竊私語了。甚至連我這個剛出校門的年輕人,都覺得這人講話怎麽這麽不經大腦?要知道,兩所中學的距離,不過十幾公裏!
周老師一口氣講了二十多分鍾!在場隻有兩個人沒有覺察出異樣,一是他本人,另一個是校長。校長很欣賞地看著他,不時地點頭微笑。等周老師講完後,校長由衷地對我們說:“老師們啊——特別是你們,年輕老師!要珍惜眼前的大好環境啊…… ”
校長接下來說什麽忘記了。總之,散會後,周姓老師立刻變成了一個行走的巨型感冒病毒。他走到哪裏,大家便下意識地閉上嘴巴,默契地散開。人們在校園的各個角落竊竊私語,各種難聽的話在他背後迅速流傳。老師們多半以為,他是想借機往上爬,是個有野心的家夥。許多時候,大家正在一起發牢騷,遠遠看到周老師走來,便互相提醒:當心,錦衣衛來了!
事情發展到後來,其他學校的老師來串門,也問:聽說你們學校來了一個大嘴巴的“瓜娃子?”
周姓老師做夢也想不到,他竟然以這種方式迅速“出名”!我估計後來他也聽到了風聲。因為,時常看到他低著頭,叼著一支香煙,夾著三角板和課本,一個人孤單地在校園裏落寞地走過……
我在那所中學的幾年裏,和這位周姓老師都是點頭之交。每次想和他深聊幾句,我便會下意識地想到,那句令人印象深刻的“不像我以前的學校”!還好,他也沒有認出我其實是他的學生輩。 事實上,這位周老師是一個相當優秀的數學老師,聽說在教學上很有一套。但有什麽辦法呢?第一印象,就像牛皮癬一樣,牢牢地附在他的皮膚上,讓人怎麽也無法忘懷……
直到我離開那所中學,周姓老師仍然是個普通的數學老師,仍然叼著香煙,夾著三角板在校園裏匆匆走過。令人納悶的是,那件事之後,再也沒有見到他有任何“往上爬”,或者“錦衣衛”該有的舉動。又過了幾年,那位胖校長留下一個光榮的爛攤子,高升為教育局長揚長而去!老師們也漸漸開始接納周姓老師,也邀請他一起喝茶,打麻將……
不過,那些好心的老師們接下來也許有些後悔了。因為,在麻將桌上,這位周姓老師的數學運算頭腦發揮了可怕的威力:據說,他家的電視、冰箱、洗衣機……都是他用贏來的錢買的!
當然是成都的。學校嘛,就不便透露了。謝謝!
最後幾句是重點,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