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Nancy用了什麽方法,總之和她談過之後,虞姬立刻像變了一個人。
她開始露出笑容,慢慢的,更主動接近胡元了。到了後來,連走路都要挽著胡元的手。
“我以前真傻,真的!”她靠在胡元身上說,眼睛睜的大大的,像個純情的女中學生,“過去還是交回給時間吧,生活總是要繼續,享受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她整天和胡元膩在一起,形影不離。一有空,兩人就興致勃勃地規劃APS23的生活。每天一早,她都會給胡元做早餐——其實就是按幾個按鈕,從母機中把牛奶和麵包端出來,然後送到胡元的床前。盡管如此,胡元也開心得像個享用禦宴的國王一樣。
虞姬還主動中斷了火星的培訓,她說,以後去了APS23 行星之後,有的是時間學習。現在是在地球最後的日子,這段寶貴的記憶,要和最愛的人一起度過。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含情脈脈地望著胡元。我在旁邊看了,不禁感到陣陣肉麻。
但胡元很是受用,他浪漫地聲稱:原先以為,幸福隻在另一個類地行星上,現在看來,地球上也能找到——隻要和相愛的女人在一起。
他勸我抓緊機會把Nancy追到手,“女人是感性動物,也是善變的動物。兄弟,大膽一些,臉皮要厚。時間可以改變一切,隻要你向我學習,變成一個出色的獵人。”
有一天晚上,我和Nancy談完了工作。我忍不住好奇,問她到底用了什麽魔法,能把虞姬一下子說服?我說,如果在古代,我肯定會以為,你有一把丘比特之弓,直接在虞姬背上釘了一箭。
Nancy笑了,說:“我哪有這麽厲害?簡單說吧,我隻是想了一些辦法,讓她明白一個道理:識時務者為俊傑。世界上唯一不會變的東西,就是變化。她既然以前跟了項羽,那麽,現在跟著胡元有什麽差別?算下來,她畢竟有四千多歲吧,這點道理未必還想不通?”
“有點道理!”我點點頭,心裏半信半疑。但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時間過了四千年,人類的感情變得淡薄而單調,就像城市裏那些千篇一律的白色房屋一樣。愛情這東西,早就成了一件存在於記憶中的奢侈品。
——也許,隻有我這樣的傻瓜,才會傻傻地去幻想吧!
我鼓起勇氣,對Nancy說:“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不要介意。”
“當然,我們是朋友嘛,你隨便問。”
“這個……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男人?”
Nancy想了想,說:“有錢的男人吧!我曾經喜歡過一個男人,剛認識的時候,他才華橫溢,不過家境一般。後來才變得超級有錢。可惜,那時我已經離開他了。”
“真的太遺憾了!我都替你感到可惜。”我酸溜溜地說。
“沒關係,很久以前的事情了。”Nancy笑了笑。
——有錢的男人!
我暗自歎了一口氣。
時間已經是深夜,我抬頭仰望夜空,三個月亮的光芒,讓天空完全沒有了秘密。偶爾幾顆暗淡的星星,悄悄地探出頭來,像沙漠雨後的小草,露出一點點微薄的生機。
那些所謂“有錢的男人”,多半已經逃離了地球。Nancy喜歡的那位有錢男人,會在哪一個孤獨的星球上呢?
我仔細地打量著天空,天空也無語地注視著我。
又過了一段時間,政府對項禮的判決終於出來了:果然是“流放”。——流放到屬於他的年代。
如果項禮是一個現代人,他麵臨的也會是流放,隻不過是被流放到一個偏遠的,寒冷如冰的星球。
但對於新人,則有專門的法規。這條法規俗稱“林約翰條款”,是在臭名昭著的“林約翰案件”之後製定的。那位林約翰是近一百年來響當當的人物,他年僅十八歲,被人從二十世紀末被撈回之後,憑一己之力,幾乎把整個城市鬧得個底朝天!
最後他被定罪,直接送回了二十世紀。
之後,上議院經過冗長的辯論,最終製定了專門針對新人的“林約翰條款”。這個條款獲得了民眾壓倒性的支持。不過,也是少部分人認為,這個條款明顯存在歧視,違背了法律公義性的原則。
“對現代人的死刑,在幾百年前就已經取消了,”一位左派議員抗議說:“這種所謂的時間流放,不過是穿著虛偽外套的死刑罷了。人們之所以裝作看不見,僅僅是因為它的對象是新人。”
——順便說一句,正是在“林約翰案件”之後,人們才開始從古代撈人來補充人口,很少有人還會從近現代引渡,林約翰把所有人都嚇壞了。
對於項禮的判決,我們早已預料到了。因此,大家都很平靜。Nancy特地跑去安慰虞姬,但虞姬隻是輕輕歎息了一下,請求Nancy和胡元,說希望在項禮臨走前,去見他一麵。畢竟他們是在一個村子裏長大的,算是多年的老朋友。
胡元慷慨地答應了,他請Nancy去幫忙安排。這些年,除了星際移民外,政府的很多事務,例如流放之類的刑罰,都是由天網操辦的。由於財政的萎縮,政府的職能大大縮小,基本隻剩呼籲和收稅。除此之外,天網幾乎包辦了一切。
Nancy一口應承下來。她是個精細的人,考慮問題很周到。她認為,不管什麽樣的離別,都是令人傷感的,所以最好不要拖泥帶水,越簡潔越好。
她的安排是:項禮的時間流放,和胡元他們的星際移民在同一天進行。前往木星的短程飛艇,就停留在附近。告別後,項禮和虞姬直接啟程去木星。然後登上星際飛船,飛往APS23行星。
“和過去告別,同時也意味著新的開始。”Nancy解釋說。
“完美!太有儀式感了!”胡元對Nancy佩服得五體投地,他本來就擔心夜長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