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織夢往事
陽光從千年雪山上方的金色巨杯中傾瀉而出,溫熱的流體灌溉著白雪皚皚的冰川,熠熠生輝的塵茫灑落在螢嶺鎮的街道上,最後被夏天的風送進織夢書店的天窗。茉莉的皮膚在橄欖色的日光中顯得透明,如果仔細看能看到她手臂上細小的微微呼吸著的金色毛發。她的蒼白細長的手指在書架間移動著,不斷撩動起光和影的泡沫,不肯平息在時光寂靜的琥珀中。
厚厚薄薄的書本一排一排的等待著,它們大概已經放棄了被捧在掌心細細品讀的奢求,隻要時不時有一把尚且柔軟的雞毛撣子掃去它們身上的塵埃就已經是很好的照顧了。那撫摸過身軀的沙沙聲像是它們從未去過的遠方的呼喚,像是它們從未聽到過的細雨聲。在這個世界上最偏僻的小鎮子,在漫長的極晝和極夜中,有這樣一家存在了百年的書店,簡直就是奇跡本身,那怕大多數的時光都是在靜悄悄的等待中消磨得。
遊客們好像秋風裏的葉子,忽聚忽散來去匆匆,在遊覽車出發前的幾分鍾他們還在為朋友親人們選購小禮品和裝飾畫,用紀念品來證明自己曾經探索過此地,並在未來的很多個聚會上不斷談論畫麵上的風景並美化著記憶。書本曾經是人們消磨時光的必須,但後來就不再是了。書店中更大的麵積永遠是用來賣禮品玩具和明信片的,書籍的區域被壓縮再壓縮像是個擺在角落的空椅子,雖然人人都知道它的存在但卻很少有人問津。
而這張木頭椅子在二十年前曾經是紅色的,不是一張而是有很多張。
茉莉曾經聽媽媽描繪過一個夢境般的畫麵:當夜晚降臨,在書店的角落的黑色壁爐邊,工作人員會將紅色的木頭椅子圍成一大圈,這是織夢最著名的每周一次的讀書之夜。聚會是開放式的,無論是本地人還是遊客都可以自由前來,唯一需要的就是在書店入口的登記簿上寫一下名字和來自何方。那個時候螢嶺鎮還沒有設立崗哨和通行證,任何人都可以來為了聚會而聚會為了停留而停留。很多人是為了去極光峽穀兒途徑盤桓,也有的是為了去螢雪湖上雪釣和觀測星空,但無論是什麽目的都沒有關係,因為各色各樣的人會帶來五顏六色的人生故事。在同一片星空下陌生的人們聚到一起談天說地,唱唱歌或是朗誦幾首自己喜歡的詩歌或是講上一段故事。第二天大家各走各路,也許再也不會相逢。
但如今那些歡慶熱鬧的聚會都消失在時間的褶皺裏,織夢書店的書也已經太老了,它們吸引不了遊人,它們存在的意義不再是傳播新的知識,而是營造一處懷舊的景像。黛安也是這樣說的,織夢書店其實早已經從一家百年書店轉型為一家現代的生產夢境產品為主的開發商,之所以依舊保留了織夢書店的名字,就好像是那艘傳說中的忒修斯之船,新舊之間哪怕結構材料不同,但卻依舊自豪的繼承了同樣的傳奇,那代表著的亦是同樣的傳承和夢想。
從茉莉的辦公桌能看到褐色的書架上麵擺放了很多的室內蘭草或是藤蔓。它們打破了書本的沉悶,長得熱熱鬧鬧。為此茉莉需要每個星期都爬上書架給植物們澆水。水絕對不能澆多,多出來的水流淌到書本上是絕對不允許的----那些老書已經被太陽曬得脆了,如果再被書浸過就徹底沒用了。
這些植物一直都是誰種的?茉莉問黛安。她很想知道媽媽喜歡藤草植物的習慣是不是從織夢 書店開始的。
黛安沒有回答,綠色是這個冰雪小鎮中並不多見的顏色,那一盆盆生命力旺盛的小東西總是讓她想起那個叫伊麗莎白的女孩。她們曾經關係很不錯,那時候書店裏每天都是她們兩個,她們總是竊竊私語,總是分享零食和快樂。是伊麗莎白把第一株長的像一對兔耳朵的蘭草帶到了織夢書店,當然她也沒想到兔子蘭草的繁衍能力這麽強,一晃20多年過去,那些生機勃勃的綠色植物依舊繁衍著,植株一生二,二生三,不斷繁殖衍生,最後在每個書架的上方都有了它們的兄弟姐妹,可惜伊麗莎白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很多年前,老讓為了增加了訂閱服務,開始做網上的書籍宣傳。他會根據書或雜誌的內容設計拍攝給書籍做宣傳,於是每個月的第三個周末,黛安和伊麗莎白有了新的工作,她們成為了老讓的宣傳模特,黛安往往需要呆在家裏照顧弟弟妹妹,所以大多時候伊麗莎白才是畫報的女主。
讓黛安驚訝的是伊麗莎白那樣害羞的女孩,到了鏡頭前好像變了一個人,她表情多樣,動作誇張,每一副海報都是滿滿的藝術感,散發著怪誕和浪漫.....
伊麗莎白是有很多奇怪的想法,但她不是瘋子,比如她認為每本書裏都住著一個靈魂的碎片,書本是複製光陰的紙牌,每一本書都有成百上千的同胎兄妹,它們中間隻要有任何一個獲得了關注和欣賞,那麽其他所有寂寞的存在就不算白來。隻有一顆豐富的心靈才會有這樣的想象。就好像她跟老讓的愛情,聽說伊麗莎白被遣往瘋人院的時候,肚子裏已經懷上了老讓的孩子。
在織夢,伊麗莎白是一樁難以啟齒的隱疾。新來的人們不會知道她,而舊有的人們像是串通好了一樣的避諱提到她。看見茉莉的第一眼,黛安就覺得她很像年輕時候的伊麗莎白,那個可憐的伊麗莎白,黛安從來沒敢詢問過茉莉的來曆和背景,怕一不小心就會撕開了不想看到的秘密,有些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何苦多談?誰是誰非真的有意義嗎?如果伊麗莎白做錯了,那麽其他人呢,老讓有沒有錯,桃麗絲有沒有錯?還有自己呢?誰敢保證在簽署遣送證明的文件上自己沒有違背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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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最初幾個月的磨合,茉莉終於能夠獨自勝任黛安交代的任務。她得到了自己進出織夢書店的鑰匙。黛安畢竟年紀大了,有了茉莉的幫忙,黛安終於不用再熬到5點才能下班。周末如果有訂單,黛安也直接交給茉莉,這些時間都成為了茉莉探索辦公區的大好時機。
白天的時候,越過書店的頂棚,能看到後麵車間燈火通明,整個製作部門占據了後半個建築兩層空高,廠房非常的寬敞,技術人員和生產工人在亮如白晝的工作區間裏忙碌著。他們之間用幾張桌子隔開,每個人的麵前都擺放著需要組裝夢盤在一起的標準配件。
從書店能夠聽到車間傳來的音樂,因為遙遠更帶著一些讓人遐想的氣氛,有時候是法國的小調,有時候是南美的舞曲,有時候是土耳其進行曲,無一例外是韻律歡快和元氣滿滿,這樣的音樂伴奏是老讓想出來的,不外乎是讓工人們行動敏捷,情緒飽滿。用黛安的說法,這是最好的精神激勵法,與河邊船夫的勞工號子並無二至。
在這個嚴重缺乏勞動者的小鎮上,在節假日的旺季能一天幹上10個小時的員工比寶石還珍貴,所以公司裏不但有咖啡供應,還擺放著大量的零食和餅幹供休息的員工食用。
茉莉不太跟工廠裏麵的人說話,但是這不妨礙她好奇地觀察他們。她覺得他們每個人都很有故事,每個人都像是一個孤島,按照自己的時間和使命運行著,沒有人知道工人們離開工廠後都在做什麽,也許這裏麵有人是藝術家,也可能有交換學生或是剛剛來到極光峽穀朝聖的苦行僧人。比如那個叫叫凱文的小夥子,瘦弱白淨,走到哪裏都喜歡帶著一個小小本子,寫寫畫畫個不停。女工之間最喜歡聊的還是帥哥,比如那個叫瑪麗安的女孩,聽說她是從北歐來的交換學生,她來了沒多久就愛上了工廠裏一個愛笑的黑人高個子,他們出去過一次,然後她就開始在他簽到的名單後偷偷的畫上丘比特之心。25年前的媽媽是不是這樣一個天真的傻女孩?走在織夢迷宮一樣盤盤繞繞的辦公區裏好像走在媽媽的時而清醒時而混沌的噩夢裏。
茉莉在書店的書店的儲物間後麵的櫃子裏發現了一個放海報夾子,裏麵收集了曆年老讓為織夢書屋做過的訂閱海報,拂去封麵上的灰塵一張張畫麵上恣意的青春,茉莉不知道媽媽還有過這樣開心的笑容。
那張名為《落跑新娘》的海報,一隻手抓著同樣名字的一本書,書的名字和色調環境融為一體,但是背景中的設定卻講了一個不同的故事,穿著白色婚紗的年輕的伊麗莎白,婚紗的吊帶落在肩膀上,她口紅鮮豔,頭發齊整,但如果細看,就會發現新娘的腳下穿著一雙高幫大皮靴,半翹起來從白色的紗裙下麵故意露了出來。新娘的手臂上的紋身也從婚紗中露出來,還有塗著的黑色的指甲油。而最搞笑的還是新娘倚靠著的背景是一個生鏽的樓梯,旁邊還掛著不合時宜的鐵鏈條。真說不清是新娘的出錯了,還是環境在錯位。但這樣的反差恰好突出了書名,讓人不由得莞爾一笑,大讚攝影者的幽默風趣。
所以,他們之間也是有過真感情的吧?茉莉想,語言可以說謊,行動可以偽裝,但是藝術是心靈的流露,沒有愛情是拍不出這樣的照片的。茉莉看著另外一張海報上,穿著碎花連衣裙媽媽,展開手臂對著鏡頭輕輕跳起,那麽纖細,那麽靈動,還有漂浮在她身體上的輕紗,能感到一種愛意從畫麵外流入,最後凝固在圖片上。
茉莉一頁一頁的翻看完正本畫冊,色既是空,空就是變化,而滾滾紅塵隻有變化才是永恒的。隻可惜那鮮花一樣盛放的女人枯萎的太快了些,讓人不知道是要讚美她的青春美貌,還是要譏諷她的飛蛾撲火不自量力。
23年前,媽媽被老讓無情的辭退,原因是她有精神病。媽媽不服氣這樣的判決,一次一次地試圖尋找一個人能夠在證明她的清醒,但是所有的努力最後都被拒絕了,最後她被送出小鎮,去了精神病院。
在精神病院的病例夾裏還有一封措辭嚴厲的申訴信,信上寫道:我們認為伊麗莎白精神上有嚴重的缺失....她造謠滋事誹謗汙蔑也許是為了解決難民身份或是居留問題.....她到處哭訴,毫無底線的篡改編造事實,甚至跑到媒體那裏滿口胡言。她的行為嚴重的影響了公司的正常運轉,甚至影響到了公司的聲譽......我們不得不解雇她,並提前兩個星期給她停止聘用的通知,可是伊麗莎白依舊不聽勸告,無法控製自己的語言和行為,甚至不惜去打擾老夫人。我們需要警告今後鎮上任何希望給伊麗莎白提供支持和幫助的善良的人們小心,認真評估可能的風險,因為伊麗莎白精神上的極度不穩定,很有可能會為你的生活和工作帶來困擾。我們堅決要求解雇伊麗莎白,並且永遠禁止她踏入螢嶺鎮一步......
如果媽媽是個這樣喪心病狂的瘋子,老讓為什麽會接受了瘋子的孩子呢?茉莉冷哼了一聲,啪地合上海報畫夾。
65 弗萊德事件
早上八點,茉莉和往日一樣來到織夢書店的前台,脫下外套將手提袋放進櫃子。撇眼看見黛安的桌子上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電腦開著,一本厚厚的文件夾攤在桌上,但是黛安卻不知道去哪裏了。
在黛安的指點下,茉莉已經熟悉了日常工作流程。黛安喜歡吃零食,她的桌子上櫃子裏總是擺放著開了袋的糖果,大大小小的餅幹或是巧克力,任何人過來,她都會熱心地順手遞上,跟著黛安做事茉莉比剛來的時候圓潤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黛安零食的功勞。
茉莉拿起小水壺去廚房接水,經過車間旁邊的倉儲辦公室,不經意看見黛安背對著門正和倉庫經理弗萊德在說話。茉莉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弗萊德表情一僵,黛安順著弗萊德的目光看見茉莉也立刻住了口。
平時黛安是個大嗓門,笑起來像開機關槍,打電話也像是在吵架,熟悉她的員工都抱怨說,黛安的聲音能傳到後麵車間去,她不去唱歌劇簡直是屈才。但這次,黛安卻刻意的把嗓子壓到最低,而且一臉的怒氣。
往常黛安和弗萊德都是嘻嘻哈哈互懟居多,這麽神神秘秘的倒是第一次見到。茉莉打好水出來,看見倉儲辦公室的門已經關上了,裏麵能隱約聽到說話的聲音,但是完全聽不清她在說什麽,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之極的事。
弗萊德跟黛安一樣都是織夢的老員工,都曾經在老讓的手下工作多年。不過跟黛安不一樣,黛安在織夢忠心耿耿,從來沒有離開過。而弗萊德可以說是三出三進,去去來來好幾回,因為公司的倉儲運輸是個苦活兒,時間沒有定點工作做不完,有時候是淩晨,有時候是午夜,接受礦石原料,運送成品去碼頭一刻也離不開人,司機貨運調度來來去去換了多少人,但是隻要弗萊德回來,倉儲經理的位置就一定是留給他的。
回到辦公室,茉莉把桌椅櫃台都擦得幹幹淨淨,給書架上的花花草草們澆了水。昨天下班的時候,茉莉看見倉庫門口放著一些準備丟掉的幹花香料。,這裏常常能看到一天忙碌後的剩餘物品,那些幹花依舊芬芳,紫色的花蕾看不出有什麽大的問題,茉莉不喜歡風信子的過於濃鬱的甜香,但是她有些不忍心看見這並無大礙的花朵就此給扔入了垃圾碾碎機。
水咕嘟嘟的開了,水壺的開關啪嗒地一聲跳起來。茉莉給自己的茶杯裏放了茶包,起身過去倒好茶水。這麽久了黛安還沒有回來,茉莉看著黛安桌上打開的文件夾子陷入沉思。
黛安呢?她來了沒有。茉莉正看的出神,冷不丁聽見小約翰的聲音從背後冒了出來。
她一回頭,果然看見小約翰麵色鐵青地站在門口。
茉莉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體,這三個月裏她隻見到過小約翰兩次,每次都是來去匆匆,每次小約翰看到茉莉都是麵無表情,微微發胖的臉上,疲憊地掃過茉莉的臉。茉莉都拿不準小約翰到底是真的忘記了自己還是選擇性的失憶。
小約翰看著她,目光中閃過明顯的輕蔑,又低吼了一聲,黛安呢?她在不在?
在....跟弗萊德說話呢,那邊....茉莉抬手指了指倉儲辦公室的方向。
小約翰不願廢話,隔著桌子拿起電話,嚷道,格雷,你下來一下,我在倉儲辦公室。說完,他重重地拍下電話,氣勢洶洶地走了。茉莉盯著他寬大的身體移向門口,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好像剛剛被小約翰不是問話,而是掐著了脖子。
半分鍾後,樓梯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穿著灰色襯衣的格雷快步進來,本來從門口一閃而過忽又折返回來,對著茉莉問了一句,你還好吧?
我....很好。茉莉不知道格雷為什麽有此一問,自從茉莉離開財務部,格雷對她的態度就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甚至都有些友好的過分。格雷點點頭聳聳肩,匆匆忙忙也往倉儲車間去了。
一定是出什麽事情了,茉莉心中好奇,幹脆坐到黛安桌邊打開黛安的郵箱尋找線索。
郵箱最靠前的都是黛安跟摩登網盟的銷售部總監克雷斯的往返郵件,在郵件中克雷斯告訴黛安這兩個星期的織夢生產的多種夢盤都出現了播放故障,網盟一天就收到了幾十起投訴,甚至有孕婦在連續使用織夢胎教夢盤後,出現了噩夢不斷,心跳加快和胎兒煩躁的症狀。
黛安表示驚訝,並保證一定會查出問題的原因,而且讓克雷斯啟動產品招回,對織夢夢盤不滿意的顧客可以獲得無條件退換。茉莉看了個大概就關掉郵箱,再看黛安桌上攤開的文件夾,都是關於近期出品的型號和日期,看來黛安已經發現了出紕漏的夢盤,正在跟弗萊德商量對策呢。
不,不,不對,茉莉回想著剛才黛安跟弗萊德說話的樣子,黛安那樣子不像是在商量對策,更像是氣急敗壞地質問弗萊德似的。
叮鈴鈴,叮鈴鈴,一串電話鈴打斷了茉莉的胡思亂想。茉莉跑回前台拿起電話,說曹操曹操到,正是摩登網盟的克雷斯。
茉莉不敢怠慢,讓克雷斯等等,自己按下靜音通過傳話機呼叫黛安,一連叫了好幾聲,黛安也沒有接。忽然茉莉桌上的內線分機高一聲低一聲的叫起來。
茉莉忙將電話切換到內線,是黛安的聲音,問,是誰的電話?
是摩登網盟的克雷斯。茉莉飛快地報告。
好的,那我知道了,我來接。黛安盡量將語氣放慢了,好要讓自己顯得沉著一些。茉莉等黛安接起了電話,也輕輕拿起分機偷聽,“假冒偽造”“贗品夢盤”的字樣不斷跳出來。茉莉怕被黛安事後訓斥,聽了幾句就把電話放下了。
這麽看來是織夢的夢盤出現了偽劣假冒的贗品,所以才導致質量出問題遭到大幅的投訴和退貨。
難怪黛安的郵箱裏赫然的好幾條來自摩登網盟的緊急通知,都是關於產品持續遭到投訴的,摩登網盟為了維護平台的消費者權益,絕對暫時停止銷售織夢公司的夢境產品。
心中的謎團算是解開了,難怪小約翰和格雷都是那副表情,但是這件事跟弗萊德這個倉儲經理有什麽關係呢?
印象中弗萊德非常好說話的,每次發貨隻要茉莉拿著單據過去,弗萊德都會無條件相信茉莉的說法,從不再次查點,就簽上大名。反而有時是茉莉自己發現了遺漏,再去跟弗萊德改正的時候,弗萊德依舊是笑眯眯的聽完,多退少補簽字了事。還有幾次,黛安看見清單上的礦石樣品跟實際收到的有出入,讓茉莉去問問弗萊德。弗萊德笑眯眯地聽完,幹脆反手去貨架上又拿了一包原料礦石。弗萊德這種大而化之的態度,跟喬雅得理不饒人成為了鮮明的對比,但都讓茉莉覺得不可思議。
公司裏死氣沉沉,一副天要塌了的死寂。黛安一直沒有回來辦公室,差不多到了下午3點,黛安才鐵青著臉走進來,跟平時喜笑顏開地樣子判若兩人。
黛安,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茉莉試探著問。
都說家賊難防啊,哼!黛安大概也覺察出自己的用詞過於嚴厲,沒好再說下去。
弗萊德?他怎麽啦?
他私下裏偷偷的用公司的磨具放置織夢的夢盤,還偷偷地送到摩登網盟上去賣,現在發現了好多投訴和退回。
黛安查看了一下郵箱,悶悶地說,今天公司會做一個盤點,書店也要早些關門。你今天早點下班吧。
如果是夢盤質量有問題,摩登網盟以後會不會不接受我們的夢盤了?茉莉關切地問道。
應該沒那麽嚴重,你也別到處瞎說,黛安看著茉莉求知欲旺盛的眼睛,又補充了一句,公司的夢盤被盜用了,現在出了質量問題,需要清理一下庫存。你放心我們會跟摩登網盟解釋清楚的。
我可以幫忙嗎?反正我回去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可做。
你們年輕人多出去玩玩吧,螢嶺鎮的夏天可是很難得的好時光。黛安說,我聽見他們車間的幾個年輕人要去螢雪湖上劃船,你要是喜歡現在跟過去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