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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黛拉騎著摩托在大路上飛馳,出了機場不一會兒開始上山,山路起伏,路邊林木茂密,頗為靜謐。一路都是盤山公路,盤盤繞饒,迂回不止,不知不覺間,越行越高,再回頭遠方的城鎮房屋早已蜷伏在山腳下。
阿黛拉將車頭一轉,摩托駛入一個岔路口,又是長長的密林夾道,夕陽流淌著金色的餘暉,將樹端暈染出金色。安婧隻覺得山風過耳,衣襟鼓起風,獵獵有聲,竟如乘風一般。
車上到山頂,眼前出現了一片曠闊的平地,視野也開闊多了。
阿黛拉放慢了車速,將摩托停到了宿營地門口的管理員小屋前。隻見這裏屋前屋後都是大片大片的玫瑰花圃,紅色黃色和白色花朵枝枝綴綴在斜陽中開得荼靡。
阿黛拉歪頭取下頭盔,甩動了壓平的頭發,五指在額前撥弄了一下碎發,說,到了!這裏是都將山上最大的宿營地,也是前往螢嶺鎮的必經之地。
安婧也下了車,將摩托頭盔拿在手中,環顧四下,隻見此處地勢高聳,從山頂往下能鳥瞰半座城市的全景,浩渺的河流蜿蜒迂回浩浩蕩蕩一直注入到天際。歎道,這裏風景真漂亮!
是呢,那邊還有百年冰川融化後的峽穀,氣象更是壯觀!都將山遠離城市,天高地遠,一年四季都開放,情侶們喜歡帶著天文望遠鏡來這裏看一夜的星星,是不是很浪漫。阿黛拉露出溫柔的笑意,那是戀愛中的女人才有的甜蜜。
安婧的腦中掠過一個影子,可惜也隻能是一個影子了,她不知道是歎息還是掩蓋,幹巴巴地又問了一聲,真的誰都可以來嗎?
是啊,營地是開放式的,不過如果不提前預約可能就是來了也沒有露營的地方。我們山貓是這裏的常客,我們常年在這裏有間木屋做聯絡站使用的,現在也沒人,你安心住就是。
說話間,一位戴著黑色的鴨舌帽,身材微胖的老人迎了出來。隻見他穿著一件霓彩蘭色流紋的夾克衫,白色的球鞋,胡子刮得很幹淨,雙目炯炯有神,氣色看來很是年輕。
阿黛拉,果然是你啊,吉蒂說老遠就聽見是你的摩托上山來了!我還不相信呢。老人顯然跟阿黛拉很熟,樂嗬嗬地打招呼。
尤瑟夫叔叔,半年不見,你倒是越過越年輕了。阿黛拉笑嘻嘻地走上去去跟尤瑟夫擁抱貼麵問好。
轉眼都有半年沒見了,時間真快啊。還真是,上次見麵還是聖誕節呢,對了,大家都還好嗎?往年5月這個時候你們不是去山裏集訓了嗎?
是啊,我剛剛從基地出來,去機場接了個朋友,順便去城裏買些藥。
買藥?是誰受傷了嗎?尤瑟夫皺眉問。
不是受傷,可能是食物中毒,昨天晚上開始忽然好多隊員都昏睡不醒,我出來的時候斯坦和瑪雅還在昏睡,幾個醒過來的也是四肢麻木無力動彈。我去城裏找了半天也沒買到陳年的臧花解毒。正打算去一趟極光峽穀,采到臧花熬湯給大家喝。
極光峽穀這一去一回至少也要三天的光景,聽說臧花不是冬天才有嗎?這個季節哪裏去找臧花?
我想往雪山裏麵走走,應該多多少少能找到幾株。
極光峽穀那麽大,你自己一個人可別走太深,太危險了。
尤瑟夫叔叔,我知道的,我也是擔心迷路,不過好在我現在有最先進的無人機當向導,應該沒事的!阿黛拉對著空中招招手,鯤哥上下左右各繞了幾個八字算是在打招呼,藍色的弧線頗為醒目。
哦,那就好。尤瑟夫雖然如此說,但語氣並不輕鬆,又問,那我能幫什麽忙嗎? 阿黛拉,你有什麽需要的,千萬別客氣。
哈哈,我才不跟尤瑟夫叔叔客氣呢,阿黛拉指指安婧,道,她叫安婧,很快就是我們山貓的新成員。今天我去機場就是為了接她,我不方便帶她去極光峽穀涉險,基地又出了狀況,所以我想不如讓她在這裏小住幾天,先熟悉一下環境。
安婧一直站在旁邊聽兩人說話,見阿黛拉說道自己,上前鞠躬問好。
阿黛拉伸手摟住安婧的肩膀,親熱地晃了晃,笑道,安婧,你別緊張,尤瑟夫叔叔和吉蒂嬸嬸是我認識的最好客最和氣的人,你以後熟悉了就知道了。
那是當然的,你好,安!尤瑟夫連連點頭,表示讚同阿黛拉的話,道,阿黛拉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好多山貓的隊員都是這裏的常客。老實說,我還真羨慕你們,如果我年輕十歲我也要參加山貓集訓,然後跟著你們大家去夢海打獵捕夢鯨。
現在也不晚啊,尤瑟夫叔叔要是真心想去,我幫你啊!
哎呀,山貓的入門考試太難了,又是要走迷宮,我哪裏能過關?我練練夢者魂行就是為了防止老年癡呆!能做到這一條都已經是功德圓滿呢。
安婧聽尤瑟夫說話風趣,一掃最初的拘謹,臉上也不由得露出微笑。
尤瑟夫叔叔,夢者魂行可是我們造夢師的必修課,被你用來治療阿爾海默綜合症,哈哈,真有你的。不過你這麽一說,我覺得也許還真的可行。下次我們不如在營地搞個測試,也許能給夢醫們找點新鮮點子!
那我肯定報名,我有臨床數據的,不騙你。等你回來了,我們好好計劃一下。
好啊,一言為定哦。阿黛拉將摩托車頭套重新戴上,尤瑟夫叔叔,天色不早了,我先不多說了,還要趕著去極光峽穀,安婧就拜托給你了!
好的好的,我一會就讓吉蒂把木屋整理一下。阿黛拉,你路上小心些,早去早回吧。
謝謝尤瑟夫叔叔,那我先走了。阿黛拉發動了摩托,忽然叫了一聲哎呀,她俯身從摩托車的座位下麵拿出一本字典大小的冊子,遞給安婧,道,我差點給忘記了,這是我給你帶來的夢者魂行的初級練習,關於夢境迷宮的類型和應對,你可以先看看,如果感興趣不妨自己先練習起來。
安婧雙手捧了書,快快翻開,裏麵每頁都是迷宮圖形,圖像下麵配有文字說明。書頁都有一些筆記和心得,書頁看上去有些發黃,可見年代久遠。
這本書是我的,送給你了,你別嫌棄啊。
不會不會,謝謝都來不及呢。
阿黛拉交代完,翻身上車,對安婧和尤瑟夫揮揮手。別看她個子嬌小但是到了摩托車上卻無端生出一股讓人側目的霸氣。隻見她瀟灑地張開雙臂握緊了車頭,身體前傾,獵豹一樣伏在藍色流線的車身上。轟鳴聲中摩托一觸即發,阿黛拉的大腿緊緊夾住了摩托兩側,女獵人般擎住車頭,笨重的摩托仔她的身下好像活了一般,似野牛,似蛟龍,車身微斜,搖頭擺尾地掉了個頭,如一道藍色的閃電向山下射去了。
安婧抬頭看天,晚霞明媚如畫,卻到處都看不見鯤哥的身影。安婧正感到失落間,冷不丁鯤哥從高空俯衝下來,一個急刹車停在她的眼前,20隻眼睛頑皮地對著安婧滴溜溜轉了好幾轉,算是告別。隻見鯤哥猛一個翻身又彈向遠方,不等安婧說幾句叮嚀囑咐的話,鯤哥就已經追著阿黛拉的背影飛遠了。
安婧眼巴巴地站在了山頂,直到阿黛拉和鯤哥的身影都消失不見,暮色四合,宿營地周圍的廣袤的草場上,草色青翠也漸漸地沉入暗淡的天光中,間或夾雜著星星點點的紫色花朵簇擁著像是怕黑的孩子。
阿黛拉走了,鯤哥也走了,冷不丁的,安婧覺得自己被全世界都給拋下了。山風悠悠的吹起她的衣角,好像冥冥中帶來了答案。安婧傻站了一會兒,回過頭,生怕尤瑟夫會笑自己多愁善感不合時宜。
好在尤瑟夫倒是沒有閑著,正蹲在玫瑰花叢裏修枝灑土。安婧走近前,蹲在尤瑟夫身邊看了一會兒,說道,尤瑟夫叔叔,有什麽我能做的嗎?我小時候也在山裏長大的,種花除草我都行!
好啊,好啊,明天吧,我們營地的事情真是不少,比如這修剪花草,灑水施肥,你要能幫忙那太好了。尤瑟夫拍拍搜站起身,對了,安,你是想先吃飯,還是想先看看阿黛拉的木屋?你餓不餓?
我..還好吧....安婧的肚中緊接著咕嚕咕嚕兩聲,像在抗議主人說謊。
尤瑟夫哈哈一笑,抬手撓撓白發,山風吹拂著他銀白的發須飄飄欲仙,你遠道而來,自然很餓了,走走走,我們先吃飯去。我家就在後麵,我太太吉蒂今天煮了一大鍋牛肉土豆湯,還有新鮮烤的羊排....哎呀,糟了,怎麽忘記讓阿黛拉吃了飯再走,我可真是老糊塗了。
尤瑟夫的家就在宿營地的樹林後麵,隔著柵欄看見小小的院落裏擺放著圓桌和椅子,房子後麵的煙囪裏嫋嫋升起炊煙,還沒有走進家門就已經能聞到濃鬱的肉湯香味。尤瑟夫的太太吉蒂圓圓胖胖的身材跟尤瑟夫很有夫妻相。她頭上紮著藍色的頭巾,腰間也係了帆布圍裙,看見尤瑟夫帶著安婧進來,有些驚訝,問道,我還以為是阿黛拉來了呢,這位是?
她是安,是阿黛拉的朋友,阿黛拉送她來山貓的木屋住幾天。
好啊,好啊,沒問題!
賓主問候打過招呼後,安婧入座,吉蒂給安婧的麵前放好碗碟和刀叉,讓她自己隨便取用沙拉和肉湯。尤瑟夫跟太太說起阿黛拉來去匆匆的前因後果,你這個死老頭子真是的,怎麽不留她吃了晚飯再走?她現在還要趕去極光峽穀,豈不是要餓壞了?吉蒂埋怨著。
阿黛拉那性子來去如風的。她有急事,我哪裏留得住啊?尤瑟夫心中懊惱,但是又不肯輕易跟太太認輸,但終究還是提議說,要不你給我打包一些食物,我現在開車下山去追她。
嗯,隻好這樣了。吉蒂立馬進了廚房,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地囑咐著,你先給她打個電話,讓她等一等,我這邊馬上就準備好了。別看吉蒂胖胖的,動作卻異常麻利,不過一會兒已經打包好了一大箱東西,箱子裏還放了口大湯鍋,碟碗瓢盆更一應俱全。尤瑟夫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些東西,笑道,這麽多啊-----阿黛拉肯定吃不了,她騎著摩托車呢,怎麽可能帶這麽許多?
吉蒂眼睛銅鈴般瞪圓了,生氣道,阿黛拉願意拿多少就拿多少,剩下的你給送到山貓基地去,其他的孩子們不是也沒東西吃嗎?你這人是個算盤子嗎?多想一步就不行了。
他們可能也不能吃啥,不過.....好吧,好吧,老婆說的都是對的。尤瑟夫換上息事寧人的口吻,吐吐舌頭。他自己巴拉巴拉喝了兩口湯,擦了擦嘴,對安婧說,安,你慢慢吃,我現在去給阿黛拉送食物,有什麽事就問我太太吧,她會帶你去阿黛拉的木屋的。
好的,謝謝尤瑟夫叔叔。安婧站起來。
你就快些去吧,這裏有我呢!吉蒂催促著,一會兒跟阿黛拉走岔了了路就追不上了。她是個急脾氣,自己抱起一大箱子食物就往外走。
來了,來了,那麽重的箱子,你走慢些啊.....尤瑟夫丟下湯碗,追了出去。
夫妻兩人在院子外麵又鏘鏘著囑咐幾句,尤瑟夫跳上黑色的大皮卡。馬達發出兩聲怒吼,從彎道後麵開出來,呼嘯而去。
吉蒂送走尤瑟夫,前麵管理處又有客人按鈴問詢。吉蒂忙解下圍裙,往前麵照顧客人去了。
安婧自己慢慢吃好飯,幫著吉蒂收拾了碗筷。吉蒂家的老狗頗為溫順,自始自終都懶洋洋地趴在門口,任憑安婧走來走去也不驚訝,顯然是習慣看到陌生人來家裏做客的。安婧在屋裏等了一會兒,覺得老等著也不好,不如自己去前麵找吉蒂。到了管理處門口,看見玫瑰花壇前麵又停著好幾輛車,似乎又有不少人上山來了。
果然,櫃台後吉蒂和另外一個年輕的女孩忙著回答問題和登記客人,安婧等了好一會兒,吉蒂才看見她,吉蒂一臉歉意道,哎呀,你看,我一忙都把你給忙忘了。你吃飽了嗎?你再給我10分鍾,我馬上就好了,帶著你過去木屋。
不用不用,吉蒂嬸嬸,您忙吧,告訴我木屋的地址,我自己去找就是。我也想在營地裏走走看看,這裏風景真美。
那也行的,我們這裏很安全,你不用擔心隨便逛吧。阿黛拉的木屋就在白橋後麵,我給你在地圖上標出來,你沿著地圖走,肯定不會錯過。吉蒂從桌子下麵拿出了一張營地的地圖,用紅色的筆在圖紙上畫了大大的星號。
還有,這裏是鑰匙,你拿著,房間我們的工作人員每個星期都去打掃,應該是挺幹淨的,晚上山裏冷,我晚一點給你送幹淨的床單和毯子過去。
安婧連連道謝,拿了地圖,從管理處出來。傍晚的營地依舊熱鬧,上山來看星星賞夜景的人們三五成群在營地裏走來走去。安婧來到路牌下,三個箭頭指向三條岔路,安婧辨清了去白橋的方向,沿著土路經過兩根印第安人的圖騰木頭柱子,上麵是雕刻著老鷹,野狼,和熊的頭像,安婧過去隻是在書本上見過這些圖騰,自然覺得新奇,忽然想,妹妹馬珂初來異國他鄉的時候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站在遠古的圖騰下仰首眺望?當時的她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如果莫濤在這裏,他會說些什麽呢?安婧微微出神,看看時間,地球那邊的莫濤應該快要起床上班了吧.....安婧無聲歎了口氣,不知道自己想這些還有什麽用。
走入營地的棧道就好像行走在原始樹林中,天色向晚,林中光線也暗淡,對麵偶有遊人經過,有的帶著狗狗,有的陪著孩子,三三兩兩說說笑笑的迎麵走來,見到安婧隔著路點頭問好,甚是友善。
安婧走走看看,心中對這裏的山林有著莫名的親切,好像這裏就跟自己小時候走在家鄉的山中一樣,雖然是在異地他鄉,卻並沒有違和的陌生。林子走得深了,漸漸能看到溪流從路邊的山石下麵汩汩流淌,白亮的水花濺在石頭上,好像是靜夜中的歌唱。越往前走水聲漸漸大了,一座窄窄的石頭橋橫在路的盡頭,石頭橋下麵的拱洞裏長著綠蔭蔭的青苔。
安婧拿著地圖查看,圖上明明白白確實要經過這座石橋。過了石橋沿著溪流下行了幾百米,溪流匯集,柳暗花明外又是一片開闊的草地。安婧遠遠看見溪邊對岸的草地上有一群人,都穿著暗青色的袍子,戴著青色的帽子,看身形姿態好像都是些女人。天色暗淡,又是密林之中,青色與草葉相似,不細看並不容易發現,而最讓安婧感到奇怪的是,明明這麽多人在一起竟然鴉雀無聲,聽不到半點交談和笑語,好像那些都是會移動的稻草人。
安婧目不轉睛地看著那群人,數了數,大約有12個的樣子。她們蹲在地上背對著安婧也不知道在做什麽,安婧想看得真切些,往前走了兩步,一時沒注意路麵,自己一頭撞到什麽東西上。
安婧嚇了一大跳,抬頭一看,這是一個掛在樹上的白色瓶子,差不多路邊的每顆樹幹上都掛著一個,瓶子裏裝著半桶水卻蓋著蓋子,水裏有些硬幣,也不知是什麽用途。安婧摸摸頭,回頭又去看那群青衣人,隻一眨眼間,她們已經兩人一行排著隊離開了水畔往石橋後麵的深林子走去。
她們步履輕快,依舊是聽不到一點點聲音,隻一眨眼就消失在黑暗中,如果不是安婧周圍也有一對情侶駐足觀看,安婧幾乎都以為眼前看到的是幻覺。
問好麥姐!